卢鸿看着手中的线装书,几乎要热泪盈眶。
书啊!这才是真正的书啊!
这线装书,自然也是卢鸿的成果。
前文书说过,唐朝之时书卷,多是卷轴形式,而均以手工抄写。直到中晚唐,那雕版之术渐渐发展,却只是民间用以印制佛经等物。直到五代时期,“非常不敢说”的牛人冯道冯可道,才首倡朝庭组织雕版印刷各类经典,为官方雕版印刷书籍的真正起源。
雕版印书之后,书籍的装帧形式便发生了变化。盖因雕版印书,必然是一张版印不大的一张,难以如卷轴般长长的一纸。于是到了宋代时,便产生了一种全新的装帧形式,名为“蝴蝶装”。
蝴蝶装就是将印刷的书页,从中缝将印有文字的一面朝里对折,将各页对齐后,将中缝这一侧贴在另一纸上,粘连成册。由于这种装帧形式只有中缝粘贴相连,翻阅时书叶如蝴蝶翻飞飘舞,故名“蝴蝶装”。
到南宋后期,出现了包背装。这包背装与蝴蝶装恰恰相反,是将没有文字的一面对折后,将书页两边粘在另一纸上,绕背包裹成为书册。之后发展出以丝线装订,代替包背纸,就形成了线装书。线装书真正出现,是明朝的事了。
此时尚是唐初,线装书一经出现,便引起了轰动。这一套《玄坛讲经录》在卢鸿建议下,共印了五百套,各大世家、经学名流均有获赠。随书赠送的,还有卢鸿发明的精美书签。众人见这等书籍形式,极为新颖;待得手持一卷,细细翻阅,方觉得如此装帧,不仅存放、拿取容易,逐页翻读更是便利。手携一卷,散步闲庭,一下子便成了读书人最为向往的读书境界。这《玄坛讲经录》大为士林推爱,更是重金难求。
此次玄坛讲经,气学首倡,早已传遍天下。讲经录一出来,自然便当广为传播,洛阳纸贵。只是此次郑家别出机杼,雕版刻印,以线装帧,更兼纸佳书妙,精美异常,谁还会再以手工抄写,贻笑大方?只是首版印了五百套后,在卢鸿提议下,原版便封入玄坛保管,以为永存之志,若非得郑家亲赠,这讲经录,便再难获取了。五百套虽然说来不少,但几经分赠,也是存货不多,天下那诸多学子虽然心向往之,怎奈求之无门,也只有徒唤奈何。
只是此时连卢鸿也没想到,只因世人宝重此书,而坊间难求,竟然在不久之后,出现了为数不少的仿制雕版讲经录。郑家及卢鸿本无意秘技自珍,雕版也无太多技术秘密可言,因此坊间便有数家自行仿制雕版印制,以求获利。虽然仿制雕版远不及郑家原版精美,且价值不菲,但居然也是供不应求,卖得很是红火。此举不仅让气学广泛传扬,也使雕版印刷术及线装书流行起来,在长安、洛阳等地,渐渐出现了专门的印书坊,专门以雕版印制各类书籍,很受士子欢迎。
蓝天绿水,碧草红叶。
卢鸿终于结束了荥阳一行,坐在郑家送他回归的马车中,取程返回范阳。
看着车窗外碧水无声,红叶如醉,耳旁却闻得声声雁阵高鸣,回荡在寥阔苍穹之下,另人倍增离愁别恨。
自己本是春暖花开之时,伴着北上的鸿雁鸣声,南下荥阳;如今自己回返范阳,这满天雁阵,却又自北方飞向江南了。
适才在郑府门前,与郑桓及郑家兄弟,洒然作别;郑聿横、郑聿明等族中长老,均来相送。只是郑夫人、卢秀儿及郑柔,临行前夜依依不舍,百般嘱咐,今日却无法出门远送。
此时出城不远,便到了荥口桥边。却见桥头几株垂柳之下,停着几辆马车。车边三位老者,正是三老前来相送。
卢鸿大喜,连忙叫停了马车,下车上前。适才府前离别,三老均未露面,卢鸿还道是因三老碍了辈份,不便出席,却原来是到这里特特相送,不由心下感动。
那大老郑知见了卢鸿,呵呵笑道:“今日小卢鸿要回家了,我们三个老家伙不耐烦在门口和那群小子一起罗嗦,就跑到这里和你告个别。”
卢鸿上来施了礼说:“三位爷爷大老远地跑来给鸿儿送行,不胜感激。这数个月来与三位爷爷朝夕相处,一旦离别,却实在是舍不得。”
郑知颇为洒脱说:“这却说什么,我们三个老家伙倒是越活越精神,只怕一时半会也死不了,还怕没再见的机会。你昨天也曾说过,回到范阳,要在卢家开学讲经,聿横那小子也应了你到时候郑家会去人捧场。到时候我们三个老家伙说一声,一起到范阳来,咱们再一起谈经论文,不就行了。”
卢鸿一听大喜,连声谢过。他本有意回到范阳后,做些动作出来。有了郑家三老这面大旗,便要容易得多了。
郑知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这却谢什么,说起来,我们三个并整个郑家,倒要多谢你才是。不说这些个没用的了,你奶奶也要来送你,还把你小媳妇带来了,好方便你们说说话儿。”
卢鸿转睛一看,那若雪并郑柔,自桥旁一辆马车上行了下来,身后跟着的,自然是俏丫环红袖。
若雪先是笑了起来,然后对卢鸿说:“听说卢大才子要回去了,只怕我们府上啊,有人魂都给带走了。没办法,还得我这个当费些个心,夹带人口的,方便你们见个面,偷偷说些个体己话。怎么样好孙孙,要怎么谢谢奶奶呀?”
卢鸿听了,只得无言苦笑,一本正经的谢过这位奶奶。心下却想,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本来看这若雪秀秀气气的一个人儿,怎么跟了郑知这个老顽童后,就变得如此口无遮拦,言笑不禁了呢?
若雪见卢鸿道谢,却笑了说:“不用拿着一本正经这样,谁还不知道你似的。算了,就不招你们讨厌了,有什么话,快点说吧,我过去给老爷们倒酒去。”说完,却去和郑知等一道,给三人布席倒酒,留卢鸿二人在一旁。
卢鸿看着郑柔,却是长高了不少,脸庞也略略丰润了些个,眉眼也渐渐长开了,虽然不算漂亮,但一分温柔恬静的气质,很让人看了觉得舒服。这几个月来,卢鸿忙于诸般事务,别说与郑柔相见说话,就是想起她的时候,也不是很多,此时见了郑柔偷偷出来相送自己,心下感动,却又颇感愧疚。
郑柔轻声说:“鸿哥哥,这回去一路上,多加小心。日后也注意保养身体,万万不要如前一时般,为了学业读书,不顾休息。你现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马虎了。”
卢鸿点头说是,看郑柔黑亮亮的眼中情意流转,心下觉得柔柔的,温暖非常。
郑柔又微红了脸,自怀中拿出一个小小荷包,放在卢鸿手中说:“这个荷包,是…小妹绣的。粗手笨脚的,哥哥莫笑。只是…只是常念着…小妹。”
卢鸿见荷包不大,上边工工整整的绣着两个鸳鸯,针脚细密,显是用了很大的功夫。又想起前时红袖说起绣鸳鸯的事来,一时又是甜蜜,又有几分感动,激动之下,便一下拉住了郑柔的手。吓得郑柔一抖,却急忙把手抽回去,羞得满面通红,低了头不敢看他。
此时,耳后忽然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道:“哎哟,这紧赶慢赶的,总算是还好,没错过小兄弟这场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