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连日冬雨中,林荫道上轻薄的积雪早早消融。两侧红枫落尽,枯枝凝珠,随着雨滴缓缓落下。凛从家中出来,打着淡蓝绣竹的雨伞向外行去。
雨并不大,但这场冬雨却格外寒冷,在母亲一再提醒下,萧凛换了件稍厚些、咖啡色的大衣。她脚步不快,不经意间还会向附近的环境打量两眼。公园左拐,那条路的尽头是一间学校,现已寒假,学校中除了一位孤寡的守门老人还在传达室中烧水取暖外,已经寂静一片。
她不在的几年中,小镇变化的太快了,让不常在家的她有了一丝微妙的隔阂感。
在并入风华市后,小镇在经济、建筑等方面在政策的侧重下快展,经过几年展后早已彻底脱离原本的朴质。几十层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道路、还有两所新建的学校,从许多方面来看都不比风华市市区差了。
当然了,因为并入了城市关系小镇的人流量也是急剧增加。
哪处有政策支持哪处就有展良机,这种信号商人眼中就如航海明灯般显眼,随着政策的倾斜,这里汇聚了大量资金投资。商城、酒店、市、种种设施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冒了出来。
……
“听说了吗,昨晚市上夜班的小王出事了。”
“你才知道啊,现在都被送进市区了。”
路经一家新开的二十四小时市,凛身边两位家庭主妇边走边闲聊。
听到邻居消息落后了,她的朋友连忙补充更正。最近连续小镇中弥漫的怪异已经传开,晕倒事件也多了起来,居民议论也就不奇怪了。虽然小镇各方面都展迅,但是啊,这种改变毕竟还没过太久,小镇的人际关系比城市还是亲密许多。
她们还处于那种以熟人、亲邻关系为纽带的交际圈中。
另一位家庭妇女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为什么,咱们这里的医院不也挺好的吗?大家有了大病小病的都去镇医院,医生也很不错啊。对了对了,听说前段时间还调来了几位市医院的医生呢。”
“嘿嘿,你还不知道吧,原先进医院的人,有些已经出院回家休养了。”
“回家修养?难道说他们的病有好转不成?”
“怎么可能,现在进医院的好几人了,但是还没有一个醒过来。”
“哈?那是为什么,在医院住着不是好一点,难不成家里困难,想要回家休养。”
“唉……”长叹了口气,另一人不说话了。毕竟这次住院的人中很许多经济困难的家庭,在医治无果,又花钱如水的情况下渐渐支撑不住也是可以预见的事。
“……比我想的还要烦人,真是麻烦的家伙。”
从两人身边经过,凛叹了口气,目光幽沉。
抬了抬手中的伞,仰望天空,阴郁深幽的浓云不散,天空灰暗。
雨不大,淅沥稀落,寒冷依旧。
………
夜,天色朦胧。
因为最近越来越多、越来越离谱的流言,小镇居民已经有了担忧。夜晚的街道上除了匆匆驶过的车辆,没有几个行人。街灯下,穿着咖啡色合体大衣的凛缓缓走进一个小区。
新桥区,这里是除了林荫小区外又一个原先小镇居民的安置区。
新桥区周围的环境并不算好,小区一面紧邻高路口,晚上在房内睡觉都可以听到车辆高驶过的噪声。小区中的设置也不太齐全,除了房前一个小花园外就没有其余的设施了,或许称这里为宿舍或许更合适些吧。
萧凛走进无人的小区门口,花园边已经没人,透过没拉窗帘的窗户,可以看到几户人家正在吃饭。一位六旬老人正和孙女一起看电视,一个懂事的女孩正在帮母亲洗碗,一位面色憔悴的少妇正为老母亲洗脚……
新桥区是小镇中一些贫困家庭的安置小区,政府在迁徙这些经济有困难的家庭的时候,不止给了房子,这些家庭还得了不少补偿金。
所以啊,尽管环境不是很理想,但住在这里的居民还是感到很满意。
3o8室是位于最里面那所房子的第三层,是一个靠边的房间。
窗门紧闭,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萧凛在门外敲了几下门,声音在空荡荡走廊回响,屋内并无人回应。
等了小一会儿,她直接推门进屋。
……
一进门,就可以听到央视新闻联播的平稳声调
开到最大声的电视,禁闭的门窗。
走廊多些脏,看起来有些天没打扫了。
经过厨房,她停了停。
拧到极限的水龙头,被一块毛经缠住,白的毛巾上不时渗出几滴水珠。
看了几眼,凛继续向里。
大厅很是凌乱,脏乱的衣服、喝过的啤酒瓶、食品的包装袋、各种各样的垃圾杂乱的堆积在房间内。显然,这里的主人没有任何收拾的意思。
走过灯火通明的走廊,凛推开一个虚掩着的门。
寻常的卧室,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个电视柜、一台电视……简简单单的布置,明明电视还开着,但主人却缩在被子里,将自己蒙的紧紧的,就连萧凛进来也没有一点反应。
“出来吧,我不是它……”看着缩在床上,紧紧裹着被子的一个年轻的女孩。
萧凛温柔的做到她的身边,她拉开被子,抚了抚她乱糟糟的秀:“可以和我说说吗?当时生了什么,我来到现场的时候那个‘黑色的影子’已经袭击了罗先生。我问过了黄先生,但他也不清楚在那之前生了什么……可以谈谈吗?”
这个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的女孩大约十七八岁,要是忽略她那憔悴的面色和浓浓的黑眼圈的话,可以说是一个美人。但此刻的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待听到‘黑色的身影’这个词的时候,那无神的眼神才骤然颤了下,连带身子也紧绷了起来。
“安心安心……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凛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小声安抚着,她的声音中带着‘安魂咒’的气息,具有安神、静心的妙用。
这种小巧的咒术虽然简单却相当实用,女孩惊恐的眼神慢慢平稳了下来。
“……我…咳,我……”或许是处于紧张状态好久没有说话了吧,那个女孩声音干涩,才说了一句就咳嗽了起来。
“先喝口水,不要着急。”凛转身到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凛的声音轻缓而安静,透着股让人心静的奇妙力量。
喝了水又闭上眼休息了下,女孩终于缓缓说起当时的事情。
女孩是清溪旅馆的员工,罗经理出事的那天她刚好在场。那是上午下班的时候吧,罗经理刚刚由于旅馆已经关门整顿,所以一些打工的人都已经走了,就留下她和其余四人做一下最后的整理。
整理好房间,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中的一个突然现四周的不对劲,惊恐的呼喊起来……那时候他们才注意到四周的异常。
寂静无声,有本只能算安静的旅馆彻底寂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任何声音。除了他们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像笼罩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薄雾,仿佛与她们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隔着一层纱,你永远看到近在咫尺的纱后是什么,我觉得好害怕,身边的人也像是离我越来越远。”说道这里,她身子缩了缩,惊恐的握住萧凛的手,用力的握着。
“我害怕,害怕再过一会儿就只剩我一个人,害怕有奇怪的东西从那层看不见的纱后面窜出来……撕碎我、杀了我、吃掉我,我好怕!”
还没等他们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团‘黑色的影子’就出现在他们的身前……由于害怕,她当时瘫软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色的影子将其余人弄晕之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当时我害怕极了,一动也不敢动。”
“之后呢?你还有见过那个黑色的身影吗?”
“没有。”沉默了下,她捧在手中的杯子颤抖了下:“没有然后了,我急急忙忙的逃出清溪旅馆,不敢再去了。”
“这样啊……”萧凛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凛突然看见身前的女孩双瞳放大,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她手中的水杯已经落在床上,将干燥的床单打湿。女孩却不管不顾,她牢牢抓着脖子上的一个平安符一样的物件,死死地捂住。
“………奇怪?”
凛转身,透过掠起的窗帘,可以看到对面一户人家。
窗户对面,一团黑影正在一户家人门口徘徊、。
“该死!”
“该死该死!你们…该死……”
随着好似咒诅的低语,浓重怨恨的气息向四周弥漫。
“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死你们该死……都该死!”
隔着很远,那种强烈的,极端单纯的怨念依旧传入凛的耳中,让她皱眉。
“没事的没事的,现在你可以安心的睡一觉。”抱了抱那个惊恐的女孩,凛加大安魂咒的力量:“它不会伤害你,真的!睡吧睡吧,”
慢慢地,那个女孩已经睡着了,只是眉宇间还带着些恐惧。
“要是让你选择的话,你是否愿意拥有这段回忆?”看着熟睡的女孩,凛在心中问道。
‘消失、消失吧!永远都不要出现,多么希望从来也不曾经历过这种事情,这种该死的事。’睡去的女孩没有回答,但那种心灵透出的恐惧却如此浓重。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忘记吧,这种遭遇就忘记了吧。’凛伸手在轻柔的点在她的眉心,为她编制了一道常识壁垒。理论上所有人都有可能遭遇仙妖鬼神怪,但每个人从小接受的常识,将在他的认知中形成一道属于常识的壁垒,将无意间目睹的异常遮蔽。
但是啊,常识壁垒并不是绝对存在,每个人接受的知识不同,有人相信鬼怪,有人不信,他们心中那道壁垒也不尽相同。有人目睹鬼神却找各种借口否认,有人却在某次特殊的经历下就彻底揭去这道束缚自己的常识屏障。
凛此时所做的就是重新编写她心中早已破碎的常识。从今往后,过往的记忆或许不会改变,但鬼怪之类的东西对她来说仅仅是故事而已。她自己曾经的经历也会被她接受,成为类似鬼物冒险之类的事件。
“一切都过去了,今晚你会睡的很好。”
被她盖上被子,萧凛平静的离开了这里。她从来不为别人做选择,但眼前之人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既然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她会帮她完成,对她来说这种记忆带来的恐惧还是消失的好。
走出那个房间后,凛朝对面走去。
她在刚刚对面的那个房间外,从窗户外看了看。
屋内并无异常,里面是一对母女,母亲正在辅导女儿做功课,刚刚那道在她们门外徘徊的黑色影子早已消失不见。萧凛没有打扰,朝黑影下一个出现的地点走去。
……
小镇边缘,距离清溪旅馆不远的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姓吴。
吴家生活拮据,家中有老迈的父亲和死去丈夫的媳妇,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孙子。
“爸,你早点休息,这些事情我来做就行了。”才四十三四岁的媳妇看起来有些憔悴。,眼圈黑黑,眼袋浓重。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围裙,从倔强的父亲手中抢过一份正在编制的竹篮。
“咳咳!你先睡吧,整天忙里忙外的也累了,我虽然老但还是有点用的。”老爷子已经年近七旬,原本挺直的背脊已经被惨重的生活压弯。黝黑的脸颊上烙着岁月的痕迹,更烙印着他的倔强。
十几年前他就死了妻子,不久儿子又在一次意外中去世。留下的孤儿寡母生活拮据,老爷子硬是凭着自己年轻时学的竹编手艺维持起这个破碎边缘的家。
“爸,没事的。我最近的身体不错,您就先睡吧。”
“唉,那你也早点睡、”熬不过媳妇,老人缓缓的走进自己的房间。
媳妇接过老人手中正在编制的竹篮,技术娴熟的编制起来。
暗暗的灯火下,已经感到困倦的媳妇眯着眼伸了个懒腰,随即又投入进去。
橙黄色的灯火慢慢白了下来……
橘红……橙黄……白!
惨白!
不似白炽灯那种暖色,这是一种让人从心底感到寒冷的色调,她从未见过,但却是如此让人不舒服。
感到不对劲的媳妇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抬起头看了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不远处,老人的房间外,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想里面钻进去!
“啊啊啊啊!!!”一阵惊叫后,媳妇突然向老人的房间冲了进去。
“爸!快醒醒,房里有脏东西!快醒醒!!”顾不上危险,她冲上前,大声从屋里喊。
那团黑影也没有管她,还是缓缓地朝屋里钻走去。
老人已经睡下,疲倦到极点的他就算在媳妇惊呼的时候也没有醒来。但是另一个屋子的儿子却已经醒了过来:“老妈,你这是干嘛,大晚上的你不让人睡觉啊!”
“你快点跑出屋子,房里有脏东西!”看到儿子的身影,母亲顿时大喊。
“什么脏东西啊,你们别这么迷信好不……啊啊啊啊!!”揉着睡眼的少年终于看到了那团诡异的东西,顿时睡意全消,惊出一身冷汗。一阵慌乱的惊呼后,他急急忙忙向屋子外跑去。
“太阳没出来别回来!”母亲喊了一句后挡在了那团黑影身前。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啊。”由于恐慌,她本能的抓起前些天去山里小庙求来的护身符,捂着护身符,她大声祈祷起来。
奇妙的事生了,那团黑影晃了晃,停在原地。
不多时,它缓缓消失了。
诡异的东西走了,她瘫坐在地上,呆呆的捂着那张被捏成一团的符纸。
“神仙保佑我了?!”
**
冥冥之中有一双眼正在看着眼前这一幕,凛将视线集中在她手中的护身符上。
良久,她移开眼,疑惑的眯着眼。
“……这个护身符?好像有点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