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多了三位家政, 沈沫的生活顿时变得轻松有序。
每天早晨,她和许劭不论是各自起床还是一起睡懒觉,餐厅随时都有丰盛可口的早餐供应,各种口味的煲粥和小菜,肠粉蛋羹手擀面更是每天变换花样。
晚上回到家,迎接他们的是温暖灯光和可口饭菜, 还有舒适整洁的环境。
沈沫一直留心观察, 她还真是选对人, 三位家政人员的表现都很不错。
张姨性情温和,勤快话不多,烧菜很好吃。红姐爽快利落,干活麻利, 每次采买都将账目交代的清楚详细。
兰妹憨厚力气大, 每天和红姐两人打扫整栋的别墅和整理前院后花园, 踏踏实实不偷懒耍滑, 看得出本性如此。
三人相处也很简单, 红姐直肠子爽快人,张姨通晓人情世故,兰妹偶尔的粗心小急躁也被这两位及时纠正。
明姐看在眼里也是满意, 挑不出大毛病, 偶尔指手画脚想当总管, 三人立刻就去找沈沫汇报, 得到明确指示后全然不理会明姐, 该怎样就怎样。
反复几次, 三人也彻底明白这个家究竟谁做主,明姐再说什么都只当耳旁风。明姐不由的郁闷气结,感觉她在这个家越来越不受重视,全都当她透明人似得。
很快就过了试用期,沈沫正式和她们签订用工合同,最快时间内办理了社保。
餐厅里,拿着刚刚办下来的外来户籍社会保障卡,张姨很是激动,不停跟沈沫道谢。
“没想到我也能在新南市交社保领养老金,以后可不用再担心将来拖累儿子!太太真是好心。”
“许太太!”沈沫纠正。
国内环境雇佣家政可不敢让她们乱叫,什么老爷夫人少奶奶……回头叫着叫着当了真,再把她当成阶级敌人,整天心里不平衡琢磨怎么打倒她,谁受得了?
“不管餐厅服务员还是商场售货员,或者公仆公务员,本质上都是服务人员,区别不过是服务社会和服务家庭,都是凭双手赚钱,哪来的小姐太太?说起来,我也就只是许先生一个人的太太,所以记住要叫我许太太!”沈沫调侃。
“是!许太太!”张姨马上改口。
沈沫放下这茬,接着给她们介绍社保:“新南外来户籍的养老社保包括退休金和医疗,下个月开始你们就可以享受医疗保障,交满五年可以在新南购房,交满15年才可领取退休养老金。”
红姐激动:“那敢情好!让我家那位再辛苦几年,没准儿我们也能在新南市买房子!”
“当然能买!许多人都是交首付贷款,还贷二三十年有的是!”沈沫鼓励。
好不容易找来的合适人选,她希望她们能长期在这里工作,越久越好,三个人中除了兰妹,这两位她都想留到退休。
“红姐,如果你愿意在休息时间去学习产妇护理和育儿知识,将来我有小宝宝,会多加你一份薪水。”沈沫有备无患。
一个多月的观察,张姨虽然性情温和做事仔细,但是人更主观些,有自己的一套准主意。红姐看着直爽大咧咧,其实心细如尘,很会揣摩着别人心思行事,做月嫂再合适不过。
“行!我下月休息时候就去打听,一定好好学!”红姐一口答应。
她老乡有人在新南做月嫂,金牌月嫂的工资可不低,赶得上外企白领!就算以后雇主不用她,学会一门手艺也不怕没饭吃。
“许太太,我家三个妹妹都是我带大的,带孩子我最拿手!”兰妹自荐。
沈沫玩笑:“未婚女孩子碰多了婴儿屎尿会有阴影,万一将来你心理障碍不想结婚生小孩怎么办?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怕的!我从小就带孩子,习惯了都!”兰妹努力争取。
沈沫摇头:“不用你带小孩,先踏实下来工作几年,给自己多存些嫁妆,以后有合适机会我安排你到服装厂去上班,嫁人生小孩全不耽误。”
“这样呀?”兰妹满脸失望。
她以前在外地的服装厂做过,工作辛苦不说,挣得也没保姆多,更比不上月嫂。
沈沫假装没看见兰妹的失落表情,仍旧和张姨红姐两个谈论社保,几人聊的热闹。
不远处的后厨,明姐竖起耳朵听得一清二楚,听着张姨和红姐说起自家儿子的兴奋语气,她心里像堵个秤砣似得,越来越难受,叹声气,默默转身回了房间。
沈沫见家务事终于搞定,家里一切都安排妥当,等到婚假结束,终于可以放心去上班。南城区集体租赁房项目启动,各项政策再次引起争议,整日开会加班,沈沫生活又恢复常态。
这天晚上刚和许劭在外面吃过饭回来,两人一进家门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许先生许太太,你们总算是回来啦,明姐病了,躺床上喊了一天。”张姨不慌不忙道。
“怎么不送医院?”沈沫边换鞋边纳闷道,等我们回来干嘛?我俩又不是医生。
“劝了大半天,好说歹说她就是不肯去,我也没办法。”张姨无奈摊手。
沈沫疑惑:“什么病?严不严重?”
“说不好,一会儿心口痛,一会儿胃口疼,反正除了脚后跟,差不多全身都脑袋疼,我说给她叫救护车吧她不让,非要我给许先生打电话,我寻思着你们工作都挺忙的,就没打……”张姨解释。
沈沫笑出声:“做的对,我知道了。”
许劭轻皱下眉头,冲沈沫道:“我去看看。”
“你去吧,稍后我就找她谈。”沈沫眼神示意。
许劭心领神会,轻轻点头后,没换衣服就直接去了后面的工人房,走到明姐房间,敲门进去,果然见她躺在床上。
“毛毛!”明姐满脸期待。
“明姐,听说你病了,怎么不去医院?”许劭问。
“哎!老毛病了,不碍事!挺挺就过去……”明姐捂着心口,脸上表情像是在极力忍耐。
“真的不要紧?”许劭确认。
“没事!忍忍就行!”明姐又捂着胃部,表情越发痛苦。
“哦,那你好好休息,今晚叫兰妹过来陪你,夜里不舒服就赶紧去医院,别耽误病情。”许劭说完,体贴帮她关上房门,退身出去。
看着关上的房门,明姐心里难言的苦涩,心口一下下抽动,比刚才更疼了些。
她大半辈子都在许家,当是自己家一样,更是把毛毛当自己亲儿子般照顾,洗衣煮饭,牵着他的小手送他去学校……如今长大成人,却跟她越来越生疏,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这还不是亲生的,以后她真病了靠谁去?
想着想着,明姐不觉潸然泪下,正在回想以前的种种,突然又有敲门声。
“毛毛?快进来!”明姐惊喜,赶紧擦掉眼里。
沈沫推门进来,含笑道:“明姐,是我。”
“是你啊?”明姐失望。
“我来看看您怎样了,好些没?”沈沫关怀。
“哎!人老了就是不中用,都怪我,好不好的生病,耽误干活不说,还麻烦许太太您亲自来看我,真是没用啊!”明姐叹气。
沈沫笑:“瞧您说的?你为许家工作这么多年,身体抱恙,我来看看不是应该的吗?”
明姐重重一声叹息,垂着头不说话。
沈沫瞥她一眼,状似无意到:“除了来看看你,正好有件事也想和你说。”
“许太太请讲。”明姐有气无力,语气生硬。
沈沫不理会她态度,直接道:“我正在给家里的工作人员办社保,明姐你为许家工作二十多年,劳苦功高,自然和她们三个新来的不一样,我打算全额补交,给你办一份高额的养老社保,你觉得怎样?”
明姐微怔:“也有我的?”
“当然!我知道你有三个女儿,最小的女儿就在本市南城区,你工作这么多年,想来也有不少积蓄,再加上这份养老社保,可以说是安枕无忧,完全可以光荣退休,颐养天年。”
明姐再次叹气,她总算是看出来了,毛毛妈好不巧的打发她来这边,当时她就心里打鼓,果不其然新媳妇是个气量小的!容不下她吃闲饭,先是雇人后是允诺好处,饶了大半圈这是要赶她走啊!婆媳俩这是商量好的吧?要不然她个刚进门的媳妇怎么敢?
想到此,明姐顿时万念俱灰,积蓄她倒是有不少,可是离开许家她又能去哪?
她养了仨闺女,大丫头二丫头都是软和性子,在婆婆跟前屁都不敢放!真要她住到那俩闺女家里,女婿还不得天天给她脸色看?三丫头倒是个硬气的,可惜硬过头,当初拦着就是不听,非得嫁个画画的小白脸,半块馒头挣不来,还整天嚷嚷啥诗和远方,去老三家她跟着一块儿喝西北风啊?
明姐思量再三,这才斟酌道:“我听兰妹说,你能安排她去服装厂上班?你看看有没有合适我女婿的工作?他学画画的,美院啥学校毕业,之间都是总监总经理啥的,画张画就几万呢!你要是能给他安排个合适工作,我还真就告老还乡,到女儿家带外孙去!”
女婿什么货色她心里清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动不动就跟老板耍横,说别人不懂欣赏他的才华,哪份工作都没做长过。
之前她不是没打算过求助许家,只是知道女婿不是个东西,别回头再惹了麻烦,连累她在许家没脸待。既然现在要赶她走,那她也顾不上客气,横竖说起来工作是丈母娘给安排的,她在女儿家养老,女婿也不好摆脸色。
明姐打定主意,一脸热切的望着沈沫,等待她点头答应,她知道这点小忙对许家少奶奶来说不算啥!
沈沫暗自叹气,终于明白婆婆为什么宁肯花钱养着也不辞退。老太太一个人,管死管埋倒也省事,真要生硬辞退,碍于人情还是抹不开面子彻底丢开不管,女儿女婿外孙女婿前赴后继,许家要是土皇帝,明姐还真敢要个江宁织造的差事!
姜果然老的辣,还是婆婆有远见,看来她之前打算雇佣张姨和红姐到退休的想法有些不靠谱,太理想化了。
“明姐,你去女儿家养老天经地义,我听说你三女儿在广告公司上班,薪水不低,到时你在家帮忙做饭带小孩,女婿只有感激的份,自由职业者未必喜欢朝九晚五上班,你何必费力不讨好呢?”沈沫委婉拒绝,前脚刚送走个祖宗,难不成她后脚再请回来一个?
“年轻人没个正式饭碗,我不放心!别再跟我似的,说让人辞退就辞退!”明姐坚持。
“你自己揣着退休金,平时还能贴补女婿,吃人嘴短他也不敢对你不敬,真要言行过分,我和许劭也不会坐视不理,但是你要一门心思指望女婿赚大钱,到时他给你摆脸色或者和你女儿离婚,家务事我和许劭还真不好参与。”沈沫警告,情分有限,别蹬鼻子上脸!
明姐没吭声,耷拉着眼皮像是在认真考虑。
“你慢慢想,想好了来告诉我一声,我好给你安排办社保,早办早受益,每月三千多,比我妈妈的退休金还高呢!”
言尽如此,沈沫没有继续费口舌,说完起身,关上门离开。
明姐等到房门关上,轻轻嗤笑声,关灯躺下睡觉。
休息两天,明姐病好后又若无其事的出来收拾打扫,她打定主意在这里耗下去,料定那对婆媳都是要脸面的人,她是许家功臣,她倒是要看看,谁敢撕破脸不顾名声硬赶她走!
一如往常般家务打扫,只是明姐发现,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三个的态度有些微妙……
“哎呦!明姐,您说您老胳膊老腿的,瞎凑什么热闹啊!我刚擦完的地板,瞧瞧您给弄得?还得重新擦!”红姐大声指责。
明姐盯着地板上被自己不小心撒出来的一滩水渍,被人训斥有些理亏,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兰妹噘着嘴拿过抹布,不悦抱怨:“您老可真是的!我猫腰撅腚的擦了一上午,您倒好,来来回回走一圈就全是脚印,我重新擦一遍没关系,您说您老胳膊老腿又老眼昏花的,万一再把你摔了可咋办?没个社保医疗的,摔瘫了还不得东家花钱啊?”
明姐简直是听不下去,顿时火起!
“你个死丫头!你咒谁呐?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我这把年纪都能够做你奶奶啦!没教养的丫头片子!”
“我奶奶舍不得让我干活,要不您替我把地板重新擦一遍?没个长辈样还硬要摆长辈的架子,你才没教养呢!”兰妹顶嘴。
“你你……你!”明姐一时跟不上话,气的干瞪眼,
红姐在旁哈哈大笑:“老太太!你说你这么大岁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跟这儿捣什么乱啊?赶紧哪凉快哪待着去!”
“呸!你婆婆也有老的一天呢,干不动活你就把她撵出去?不贤不孝的东西!说这话也不怕你男人在外面找小三,休了你!”明姐恨声。
“你个死老太婆!敢咒我,我跟你拼了!”红姐急眼,撸袖子就要冲过去。
张姨连忙起身拦住,转头冲明姐幽幽道:“老姐姐,咱们是给人打工,跟家里怎么能比?您这么说人就不对了,都是背井离乡出来讨生活,谁都不容易,何必出口伤人呢?”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是个,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幸好独栋别墅地方大,也不怕邻居听去笑话。
沈沫照旧上班下班,家里的热闹全然不知,只是一个月后,明姐终于妥协,答应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