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大媳妇听了贾敏对梅姨娘情况的大致说明后,整个面部都紧紧蹙起,牙齿也如同酸倒了一般,半日,才说:“大小姐,奴才以为,一定要严防这个梅姨娘才是。【高品质更新】大小姐细思,咱们现在算是扳回了一局,扬眉吐气,但是,胎儿尚在您腹内,也不知道是儿是女。若是平平安安生下来,又是儿子的话,自然是天随人愿,大小姐自后在这府里随便怎样都可以,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可是,万一天不随人意,生的是个女儿,到时候就怕这梅姨太太又作起祟来!再者,她原是年纪轻,据说现在还不满二十,又得林老太太喜欢,偏生又长得是个狐媚子模样,要是勾着姑老爷再多生几个,大小姐往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贾敏听了也是烦心,自己抚着腹部,叹息着说:“唯愿是个儿子罢。我日日都在菩萨面前祷告呢。”
赖大媳妇往前一步,离得贾敏更近,用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光是祷告不行,还得早作谋划呢。大小姐,我倒是有个小小的见识,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贾敏目光微闪,说:“赖姐姐但说无妨。”
赖大媳妇说:“大小姐如今在府里正得意,何不趁此机会摆弄了她?”
贾敏说:“我何尝不想?可是,我一贯是贤良名儿在外,里里外外的人都盯着呢,这拈酸吃醋,容不得夫君的房内人的事情却干不出来。再说,她是老太太捧着的二房,又生了儿子,岂是那么容易摆弄的?”
赖大媳妇说:“这个事嘛,是要从长计议,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做成的。且容我慢慢筹划,不过,我以为机会是有的。据刚才大小姐的话,我觉得这梅姨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也是嫉恨大小姐得很,而且,性子冲动,坏处都露在明面上。不是奴才说一句大话,比她厉害的对手我摆弄过不少呢,她这种面上都藏不住心思的嫩手,哼……”
还不是手到擒来?赖大家的没说,因为刚才贾敏说了拿她没办法,自己这会子说得轻松,岂不是叫贾敏下不了台?老狐狸赖大家的便恰到好处地止了口,留着余白叫贾敏自己去领悟。
贾敏果然面上露出兴味之色,说:“赖姐姐可是有什么好的计策了?”
赖大家的徐徐说道:“这事情要能成,不能光是自己想着我要如何如何,一个劲儿地下死力去做就能成的。先预想对方的出招再做细细的谋划,随后相机而动,将计就计,才能叫事情既能成功,又做得滴水不漏。”
贾敏听了越发觉得合自己的心意,便催着她快说。
赖大媳妇就微微笑着道:“咱们容不下她,焉知她心里说不定也是一样容不下咱们呢?说不得也在暗地里想着要怎么摆弄了大小姐和您腹内的胎儿呢?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卖她个破绽,叫她铸出滔天大错,就算不死或被被撵出,也要被泼一身粪,在府里再难有往日风光呢?”
贾敏原知道这赖大媳妇足智多谋,是以在贾府最受贾老太君器重,听她说了这一番话,不禁眼前一亮,说:“到底是赖姐姐,旁人再想不出来的好点子,偏叫你想出来,怪不得我母亲在家时就倚重你。”
赖大媳妇自得一笑,说:“观人心术,是奴才的强项。我看这梅姨娘就是个心术不正的人,才有这顺水推舟、蒋干遇周瑜之计策。若她真是个安于本分、老老实实的人,这计策倒是派不上用场了。”
两主仆私下密谋已定,就等着这梅姨娘钻套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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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贾敏身子不好,林如海一来体恤发妻,二来也是遵照刘御医的医嘱,衙门散值后便随时陪伴在爱妻身侧,极少再去别的妻妾处了,梅姨太太虽然指着默哥儿的名义将林如海诓过来“清漪园”几次,却都没能留住他。
日日独守空房,心中泣血,还要给那见着就冒酸醋的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衣服之类的,梅姨娘十分气闷,某日,终于忍不住在林老太太跟前大倒苦水,哭诉老爷如何对她们母子不闻不问。
谁知,林老太太这次却丝毫不为所动,木着个脸儿,只是说:“若是在家里实在气闷得很了,就回娘家逛逛去几天也使得,你也许多日子没回去过了,回去也好在爹娘跟前尽个孝心,原是做子女的本分。默哥儿我给你看着,你只管放心地去散散心吧。”
梅姨娘本来没打算回娘家去,听了老太太的话,回去又生了一回闷气,想着:“哼,老太太也好,老爷也好,往日的好,全都是假的,还不是看在默哥儿的份上!现在那女人有了身孕,他们就一个个跟着去舔|脚丫子去了,居然见都见不得我了,还要撵我走。”
越想越气,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个还没有绣完的小肚兜,这原是给贾敏肚子里的孩子做的,想着在人前取个巧,显示一下贤惠。此时见了却越发心里添了堵,梅云芳拿起筐子里的剪刀,一气绞碎了那小肚兜,这才觉得气消了些,又恨恨地想:“与其在这里给人家做死做活还讨不着好,好不如回去逍遥几天!也可以回去和爹娘说说话,排解一下,说不定还能出点什么管用的招数呢。”
如此一想,梅姨娘便立意要回娘家了,叫丫鬟们进来将先前绞碎的一堆东西拿去悄悄地埋了,又吩咐她们打点起行装,找管家奶奶准备出门的车辆等事宜,自己则是另外又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跑到林老太太那里去辞行,说:“谢老太太体恤,贱妾便回去探望一下爹娘,住几日便回。”
林老太太见她思转了回来,便爽快地答应了,又命身边的大丫鬟春花拿来了几身鲜亮的衣服和簪环首饰,说:“你难得回去一次,穿得华丽些,叫你家人看着也喜欢,知道我们林府可不曾薄待了你半点。”
梅姨娘装出欢天喜地的样子接了去,心里却腹诽:“几付金银首饰就将我打发了去吗?没得那么便当!”
话说梅姨娘到了娘家,一头就滚进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将这一向的委屈尽情倾述,那梅家老爷和太太本身也没多大的主意,只是不住地抚慰女儿说:“乖女儿莫伤心,那林太太不是还没生吗?你的默哥儿可是活蹦乱跳地就在林老太太和林老爷跟前的,怕什么?就是看在默哥儿的份上,怎么也不能对你不好。”
梅姨娘抹着眼泪说:“这还没生呢,一家子人就把我冷落到如此田地!真要生出来了,我和默哥儿还不给她们挤到犄角旮瘩里去了!到时候可叫我怎么活啊?”
梅太太摸着女儿明显瘦了的脸,心疼地说:“乖女,你是不知道,这女人生孩子啊,是一只脚在棺材里面,一只脚在棺材外面,那林太太既然身子一贯都弱,生不生得下来还是一回事呢,你又何苦忧虑如此!”
梅老爷也摸着胡子说:“你娘说的是。再说,她还不一定就生的儿子呢。若是个女儿,还不是叫林家的人白兴头了一场?到时候还是要转头来捧着你和默哥儿。好了,莫发愁,莫哭了。”
梅姨娘正觉得心里好过些了,那梅家认养的儿子梅家亮却一挑门帘进来,笑嘻嘻地说:“哟,妹妹回家了。我在铺子上听说妹妹回家,就急急忙忙赶回来,没想到,才一进门,就瞅见妹妹哭。却是为了什么事?说出来,叫哥哥给你出出气。”
说起来,梅云芳自打生了林默,自己受宠不说,连带着梅家也受了林府的不少好处,田地庄子都不说了,这梅家亮也依傍着开了一家香料铺子和一家药铺,生意还颇为红火,是以梅家亮知道这姑奶奶算是梅家的撑腰子的,自然是赶着上来讨好奉承。
梅家亮耐心地听完梅云芳的一番怨忿之语,又听了梅家老爷太太不住口的解劝,忽然,眉毛一轩,说:“其实,妹妹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那林家太太若是偏偏就如了意,生了儿子,那妹妹以后的日子就委实难熬了,不如趁着这会子一切还不见分晓,早做谋划的好。”
梅老爷先就吼了起来,骂道:“你才见了多少世面,就出这馊主意,别事情没成,到叫人家拿住了把柄,反而害了你妹妹!”
偏生梅家亮的话就对了梅云芳的心思,此时,她一扭头,对着梅老爷说:“爹爹,哥哥还没说是什么主意呢,您老人家就断言是馊主意了?也许未必呢。”
梅老爷吹胡子瞪眼地说:“真真这话是糊涂油蒙了心了!你们才多大点年纪,能有多少能耐在人家跟前卖弄?那林太太是荣国府贾家的小姐,她家里的阴私事还少了?什么场面奸计没见过?轮得着你们来算计的?别是要白白地填送了自己的前程,还害了一家人!”
梅太太平日最是护着女儿,此时便帮腔说:“你灌丧了黄汤只管去床上挺尸去,乱骂孩子做什么!这不是在商量事情吗?好不好的,说了才知道!”
梅云芳说:“就是,是驴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哥哥,把你的主意说出来,叫爹爹心服口服。”
梅家亮偷窥着梅老爷的脸色,见他被妻女堵得说不出话来,就一个人在那里运气呢,估摸着没危险了,才说:“要说寻常的方子,什么下药啊什么在人家门口弄一摊子水叫她跌倒啊什么的我自是不会开口,一下子就被人家发现了,反而给自己招祸。我这不是开着药铺和香料铺子吗?这段日子以来也略通了一些医理,琢磨出来个名堂,要害人性命,不一定非是砒霜不可,同样,要叫一个孕妇落胎,也不是非得麝香藏红花不可,还有许多平常人想不到的东西,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还神不知鬼不觉。”
梅云芳不禁大喜,忙催着梅家亮快说。梅家亮说:“就是日常饮食里面也有许多门道,一般人都不知道罢了。就说那寻常都吃得着的蟹肉水晶蒸饺吧,因为蟹肉等海味可以给胎儿强健身体,加之味道鲜美,孕妇一般喜爱食用。其实,这蟹□有活血化淤的功效,少量食用也无大碍,可是要是在里面偷偷加上几味小茴香、花椒、胡椒等热性的香料,加大了蟹肉活血的效用,令有孕之人吃了,就会造成羊水早破。而这林太太孕期还浅,岂不是就成了自然流产了吗?”
梅云芳和梅太太听了都叫好,连那一旁骨朵着嘴的梅老爷都听得出神,说:“是啊,没下毒,却照样叫人流产,这确实是好法子。”
梅云芳又垂头丧气地说:“哥哥,你这法子是好,可惜用不上。那女人的饮食可是精细得很,连大厨房都不用,自己就在院子里新搭了个厨房大灶,全是他们贾府那边调过来的人自己在弄,偶尔有老太太送去的好的吃喝,都要用银针一一察看检验的,妹妹的身份,本来就是她们提防的,却又哪里下得了手去!”
梅太太也说:“办法是好,就是不对路子。不如另外想个好的招数。”
梅老爷又来劲了,说:“说了半天,等于白说。你个毛头小子,到底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梅太太对他怒目以视,说:“你除了会泼孩子冷水还会做什么!自己没本事,看着女儿受欺负,现今亮儿给她出谋划策,你还要打岔说浑话?”
梅老爷又不敢吱声了,缩到一边,嘀咕着:“妇人之见!我才不与你们一般见识哩。”
梅家亮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有了,下到食物里不行,还可以用气味嘛。夜来香、丁香、百合,还有万年青都能损伤有孕之人,令其早产,不过这些花儿倒是常见,说不准人家也知道些原委,倒是不好,而且现在也不在花期,不便出手。恰巧我前儿在街上偶然看见有一种舶来的叫‘洋绣球’的花儿,却是正合用。”
梅云芳忙问细则。
梅家亮说:“‘洋绣球’花色红、白、粉、紫等花样繁多,群花密集,就如个绣球一般,故有此名,而且,花期是由初冬开始直至翌年夏初,正适合在冬季作为房内的装饰。可是,一般人嗅着这花的味道,自是无事,偏是有孕之人一时半会嗅一嗅倒是无妨,嗅得多了,就会腹痛、腹泻,最终会将胎儿流出体外。”
“哦——”梅云芳抚着半边脸颊,听得入神,说:“这个听起来倒是不错。那女人还真的是喜爱摆弄花草,经常看见她房里摆设着别致的花草的,自以为雅致。说起来,冬季开花的花本来就少,想来她要是得了这稀罕的外国花儿,会摆在屋内装点的吧。”
梅家亮笑着说:“是啊,谁能想得到这花儿上去呢?依着我说,为了掩人耳目,妹妹还可以多送几样东西,不要吝惜银两,比如衣料啊,首饰啊,小孩子的细小物件啊,凑成几样,再把这花儿混在其中,就没那么打眼了。再者,一旦出了事,你们府里难免有一场翻检,妹妹送的东西也要被翻出来。到时候一看,其他容易做手脚的东西都没问题,那花儿自然更不会叫人起疑心,也便一块儿混过去了,省得光是送一盆花儿太是突兀,倒是叫人打疑。“
梅云芳拍手称秒,说:“就算查出来了,也不怕,我一个无知无识的妇人,哪里知道那绣球花儿会有那等不好的作用?真被翻检出来了,大不了请罪自罚就是,也就是个无心的过失。”
当下几个人商议完毕,梅云芳便交托梅家亮去办理此事,自己则胜券稳握地在娘家玩了几日,才带着梅家亮准备好的诸多礼品回了林府。
梅云芳先去了林老太太那里,将带回的土产礼物奉上,说:“老太太,贱妾一向多蒙您照看,这是家父母的一点心意,还望老太太不要嫌简陋。”
这原也是梅家人商量定了的,光是送贾敏东西太扎眼了,人家难免要想着平日里水火不容地,怎么好好地就突然转性了?还送这么些东西?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所以,索性假借着回家一趟的名义,将林府里轮的着的人都送点土产礼物,才好不显山露水的。
梅云芳紧跟着又去了贾敏处,这一回倒是不敢高声,殷勤地叙了几句话,留下土产礼物便走了,说是还有几个姨娘那边也要去送点土产。
等梅云芳一走,赖大媳妇便从侧边的一间屋子里出来,阴阴地笑着说:“看来鱼儿真的咬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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