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自发家的猪被人偷的消息传得很快,一下到了生产队长吴志生耳朵里。虽是同宗同姓,但他大小也是一个官,他知道自己管辖的地方出了这么一件事,事态十分严重,自己又没那个能力处理,自发家里正聚着一群人,搞不好就会闹起事来。在他眼里看来,这是一群蛮民,刁民,自从这里有史料记载,哪朝哪代的地方官员都怕他们。他们从来就是本地的牛人,牛人的后代更牛,更不可以随便碰。于是吴志生马上向公社书记报告。公社书记听了电话报告,立刻赶往塘家寨。
“叔公,生产队长来了。”有人说道。
有财说道:“生产队长来了怕啥!就是皇帝来了也不怕。”
只见生产队长吴志生走进院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四十五六岁的长着国字脸穿中山装的人,像是个国家干部。吴志生等人进屋后,志生对明叔公说:“叔公,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公社王三喜王书记。”他又对王书记介绍说:“这是我们塘家寨辈分最高的德高望重的吴镜明叔公。”生产队长没说明叔公是塘家寨的老大,但王书记心里已经明白了,走上前去伸出手要和明叔公握手,不料,明叔公却没伸手,王书记的手停在半路,于是笑说:“吴镜明同志,你看着满屋子的人,你也不给一点面子给我?”把手收了回来,在衣袋里搜出一包“大前门”烟来,抽出一根,要递给明叔公,明叔公拿着水烟筒说:“我有这水烟筒,你那国家干部烟,我抽不惯!”王书记只好自己抽。
惠兰拿了一条长板凳,让王书记坐下,又倒了一碗开水放在他面前的四方桌上,才站在一边。
王书记说:“吴镜明同志,我今天来,直话直说······”
进吉三叔婆插了一句:“书记大人,你有屁就快放,放了就走人,我们农村人不怕臭!”
“哈哈,哈哈!”有财笑得开心,进吉大伯眯着眼笑,那狗仔笑得前俯后仰,肆无忌惮,一屋子的笑声,只有生产队长脸上十分的严肃,王书记的脸拉得老长老长,心里直骂这些没教养的乡下人,嘴上却说:“你们笑,我看你们哭都来不及。你们这是在犯法,知道不知道?还不赶快悬崖勒马,把人放了,大家才没事。”
“书记,犯法不犯法,我们乡下人不懂。这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的不是,你先搞清楚再来这里和我们上课。”吴自成说道。
“对,没错。不去找他们,先来说我们的不是。”
“天底下没这个理!”
“人家是当说客来的,拿那边人的好处。”
······
一时间,屋子里叔公叔婆们七嘴八舌的说开了。王书记越听心里越生气,站起来,说:“好,劝你们不听,看你们有好果吃。”说完,转身就走。
公社王书记气愤地离开了塘家寨,他本想这事由新村人引起,如果新村的人肯听他的话,先把吴家的猪还了,事情也许会解决,两村不会闹出大事来。这一想,他又到了新村。谁知道新村人也和塘家寨的人一样固执,不肯认输,一定要塘家寨放人赔礼道歉,别说一两头猪,就是一头大水牛给杀了又怎么样?你抓我们的人,我们就不会抓你们的人啦?谁怕谁?王三喜调解无效,感到事态严重,吃了晚饭,骑着自行车去县委向县委书记汇报。
新安县城就坐落在长安镇。新安县是个新县,解放后才设置的,也没几年,因此家底薄,是个穷困县。相对县来说,长安镇却是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古镇。据史书记载,秦汉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人居住了。新县旧镇,一新一老,相得益彰。县委县政府机关,县直属各局等在镇东郊,长安公路贯穿县城,连着长安镇。市镇集贸,商贾贩夫,与党政机关,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却因县城落在了长安镇,巧妙地融在了一起。
此时,县委县政府正在讨论一项本县有史以来最大的工程:准备在本县北部兴建一座大型水库,利用水库的水发电,造福全县人民。因此,讨论会上除了本县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还有县水利局农业局局长外,地行署的领导和水利专家也参加了。长安公社书记王三喜到了县委,看门的魏老头问老王你找谁?王三喜说有急事找殷书记。魏老头说殷书记和常委们在会议厅开会。王三喜朝县委会议厅看去,果然灯火通明。他急得团团转,一边吸着烟在大院里的古榕树下徘徊,一边想如何才能让殷书记出来和他说话。
这时,王三喜看见一个穿着素雅服装留着两条长辫子的服务员走出会议厅,他喜得如见救兵。他认识那服务员,名叫梁小丽,还知道平时在不严肃的场合大家都叫她黄毛莺,这是因为她嘴甜,心肠好,对人热情,又长着一头黄头发的缘故。尽管她只是个服务员,但县里的很多干部都喜欢她,她也认识常到县委的干部。
小丽提着一个暖水瓶一路走来,王三喜向她招手,她看见了,便甜甜地叫了声王书记。王三喜应了,随后把自己有急事要向殷书记报告的话说了。小丽用手勾勾头发,微笑说:“不行呀,王书记,殷书记坐在里头,我不敢跟他说话。”
“这么说没办法了?”王三喜见到小丽时的那点高兴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小丽看王书记急,想了想,说:“王书记,你别着急。钱秘书在,我可以叫钱秘书出来见你。”
“好,好。叫钱秘书来也可以。”王三喜勉强答道。
小丽回头去把钱秘书叫来,钱秘书听了王三喜的报告感到事态确实严重,嘱咐王三喜在会议厅外边等他的消息,他进去向殷书记汇报。
殷书记听了钱秘书简单扼要的汇报后,便对身旁的地行署领导小声说:“现在县里发生一件事要及时处理,会议是否可以明天继续开?”
“可以。”行署领导说话干脆利落。
得到地行署的领导首肯,殷书记站了起来,用手示意正在发言的水利局长停止发言,说:“同志们,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县委常委同志留下,其他同志散会。”
大家心里纳闷,会议开得好好的,突然散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你看我我看你的,又不好去问殷书记。等众人走后,留下县常委几人,殷书记叫钱秘书唤王三喜进来,让王三喜把偷猪事件前前后后向常委们说了一遍。
县委宣传部长是个急性子的人,首先发言:“我看这事马上通知公安局,让公安来处理最合适。该抓的抓,该处理的处理,决不能手软!同志们,新中国成立都这么长时间了,农民的宗派观念还这么强烈,这都是封建思想的表现,社会主义坚决不能让它存在一天,必须消灭它!”
县委曾副书记说:“小偷小摸还有绑架人的事,可以让公安局来处理,但宗派之间的纠纷让公安来处理就比较麻烦点。像发生两村械斗的事件,公安局总不能把两个村所有参加械斗的人都抓起来吧。就说抓闹事的头,我看也难。蛇无头不行,村有村老大,两村械斗,村老大是关键人物,可你不好抓他。这里的民情,我专门研究考察过。村里的民事纠纷,多数村民都会找村老大处理评判。说句不好听的话,村里有什么事,村老大比生产队长还管用。村老大一句话,全村人不论老少,都会听他的话。法不责众。这件事,要慎重啊,这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常委们讨论来讨论去,就两种意见:一是强硬派,主张决不能手软,在打击偷盗和绑架人犯法行为的同时,抓住时机,打击借机闹事的宗族势力,铲除封建余孽;二是温和派,主张对这样的事件要慎重处理,区分对待,化解人民内部矛盾为当前主要任务。
殷书记说:“这样吧,我一个人去处理。先让他们放人。那户农民家的猪被偷的损失先由长安公社给,有被打伤的医疗费也由公社先垫上。先把事情平静下来,不要让矛盾激化扩大,盗窃绑架的事以后再由公安来处理。同志们,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既然殷书记这么说了,大家也就无话可说。不过,对一个县委书记一个人去乡下,而且是晚上,常委们有些看法了。
“殷书记,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全县的父老乡亲们着想啊。多危险的地方,你一个人去不合适,要去大家一起去。”宣传部长说。
“对,对,没错。”连曾副书记都同意宣传部长的意见。
殷书记说:“不用怕,没你们想象的那样危险。我心里有数。一个人去比较好,多人去了反而不好。这事不能再拖了,要快,今晚就要处理好,让两村平静下来,否则事态扩大,就不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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