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教授洗了把脸,剔了会儿牙,然后要杜若兮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杜若兮喝了口水,就开始慢慢地讲了起来。从他们怎么戏剧性地相识,然后隔了几天后接到唐青那通令人印象深刻的电话,接着他们去唐青的画室,并在画室里发现了杨展的踪迹和最后那让人伤心的事实。杜若兮说到最后仍然忍不住有些哽咽。
教授专注地听着,越到后来他就越惊讶。他看到杜若兮在哭,于是抽了两张卫生纸给她。
“这也算是一见钟情了。”他想了半天突然冒出来这句话,“这事可真奇特,我还从来没遇到过,想都没想过。你要知道,你爱上的可一名多重人格症患者的……”
“一个子人格!”杜若兮点点头,“一点不错。”
“嗯,你也明白这一点,但是你是否真的明白你在做什么?我得问你一句,你认为这样的爱情有未来吗?”教授翘着腿,好像挺悠闲。
“我不知道。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我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对爱情是怎么看待的,”教授微微一笑,“但我想这跟年代应该没有太大关系。甚至人类的相濡以沫、忠贞不渝的爱情你在动物身上一样能够看到。但是……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这句老话仍然是适合的——性格决定命运。”
杜若兮微微一颤,但她没有说话。
“唉,你有得苦头吃了。”教授摇摇头接着说道,“治疗多重人格是无比艰辛的一件事情。”教授突然打住了,他轻声问道,“你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个吗?”
“哦,当然还有别的。我对治疗多重人格没太大把握,我只在大学和实习的时候参与看过你给病人的治疗,但我从没完整地主持过。我想,”杜若兮理了理头发,笑了起来,“到时候我可能找你讨教的。这个你可得答应我。”
“哦,这没问题,其实你不要求我自己都想请求参与呢,呵呵。这东西很不可思议,它是风光旖丽却又万分险恶的心理奇景。”杜若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教授马上又加了句,“当然这是从医学角度来说的,一般人还是少接触这些东西为妙。”
“但是在治疗杨展这件事上,我还没拿定主意呢。”杜若兮慢悠悠地说道。
“啊?!怎么会?”
“我心里有些矛盾,不知道该不该治疗杨展。如果我为他治疗……”
“哦,我明白了。如果你治疗扬展并成功的话,那你会失去唐青,这个是你不愿意的;而如果你不治疗杨展的话你又会失去一个——你的原话——亲人,并且这也会违背你的职业道德。治或是不治,你都不容易彻底放开。是这样吧?”
“是的,正是这样。”
教授在身上摸了摸,然后抽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客厅里非常安静,钟表在墙上滴滴答答地走着。教授没抽两口就把烟掐灭,拿起了那副塔罗牌。
“一边是不可预知的幸福,一边是亲情与良心的拷问。我可能没法给你具体的建议,就象这塔罗牌不能给出一个具体的答复一样。”他笑着说道,“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
杜若兮尖起耳朵注意地听着。
“在这件事情上,治与不治都不是完美的。那么,你必须要做一个不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我想你能明白遗憾和后悔之间微妙的差别。人生是不可能完美的,总会有遗憾。事后回想起来你对自己说‘唉,真遗憾啊,但又没其他的法子。’,这没关系,这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你要是说‘我当时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到底是什么鬼迷了我的心窍呵’,那就糟了,你应该尽量避免事后回想起来肠子都要悔青了的事情。你试着把自己从这件事抽离出来,用更长远的眼光来看待它,这样你就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杜若兮点着头,仔细想着教授说的话,突然之间就下定了决心。
“说得对,我就知道您能帮我。”杜若兮笑着说道。
“做出选择了吗?”
“是啊,您一说我就豁然开朗了。”
“哦?会有那么快?”
“是的,我决定了。”
“应该是准备为他治疗吧?”教授一边问一边摸这自己的下巴。
“对,否则这事永远会是我心里的一块疙瘩。”
“嗯,很好。”教授沉吟了一下,“他身体里有多少个人格?”
“据他说有7个。”
“不太多但也不算少了,”教授笑了一下,“完成这个治疗你可就是医院里的宝贝了。”
“不,”杜若兮摇摇头,“我不会在医院为他进行治疗,我会在我书房里,或是他的家里。”
“我明白,”教授点点头,“这牵扯到了私人感情……”
“是的,我不想让他暴露,即使是我的同事我也不想。”
“你在治疗的时候,可以向我透露你的进展吗?”教授看上去兴致勃勃的。
“可能我不会主动向你透露,教授,我真的不希望有人知道这件事情。”杜若兮说道,“但是我如果有疑问或是拿不定主意的话,我肯定会向你请教,那时候我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抱歉我提出了这个非分的要求,我的职业病。”教授有些羞涩地说。
“不,我不会怪您的,我知道您对心理治疗的热情有多大。”杜若兮笑了笑又接着问道,“但是您为什么要退休呢?我看绝不是因为专业水准或是精力不济的原因。”
“当然不是,”教授傲慢地看了她一眼,又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某种社会的……不可知的原因。”
杜若兮点点头,表示她能够明白。
他突然锐利地看了她一眼,“其实在是否要去治疗这件事上你心里头一直都有数,你不过是想让个信得过的人来推你一把而已。是不是这样?”
“这个好象……好象是这样的。”杜若兮低下了头。
“哈哈,用不着不好意思,几乎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很正常。看清楚自己并不容易,哪怕你是心理医生。”
杜若兮从教授家里告别了出来,急匆匆地走着。她每次到教授家里来都会被他看穿一些事情,这次一样也不例外。她觉得他真该去给人家算命,一定很准。明天就要上班了,杨展的治疗也就要开始了。唐青,杨展,你们给我好好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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