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谢向谦后,陆一坐在沙发上发呆,她闭上眼,伸手轻碰眼皮。
那羽毛一样轻的吻,却烫得她满脸通红。
只是想到他最后一句话,陆一又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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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墙,稀奇古怪的涂鸦,不远处响起最熟悉的旋律——“现在开始做第八套广播体操,原地踏步走……”
陆一站在楼道上,踮起脚尖,趴在窗户上向外看,天空阴沉沉,雨滴淅淅沥沥往下掉,像连成串的珍珠,啪嗒啪嗒,狠狠砸在地面上,打出的水花有种破碎的美感。楼下,零星几个人撑伞走过,五颜六色,像一朵朵剧毒的蘑菇。
她的视线在玻璃窗上停留,疑惑,上面怎么有一抹大红色的颜料?
她伸手想擦干净,却什么都没碰到。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她一动,玻璃上颜料跟着动?她摇头晃脑,十分不解。
下一刻,剧痛袭身,陆一腿软软的蹲下,缩成小毛球一般,藏在墙下,瑟瑟发抖。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伸出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是粘稠的液体。把手伸到眼前,手指上沾着鲜艳到诡异的红色,带着刺鼻的铁锈味。
陆一看一眼就心疼得想哭,逼着自己转移视线,发现自己的衣袖居然是黑色的,她最讨厌的颜色。
眉头紧蹙。
好奇怪,我怎么会穿黑衬衣?
旁边有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
他穿着粉色的毛衣,浅色的背带裤,软糯糯的眼神望着她,片刻后甜甜地说:“吃了吗?”
小小年纪,就深谙华国标准问候语,想必日后一定前途无量。
陆一觉得好笑,抬头看他:“还是姐姐做给你吃吧,你太小了,做饭容易受伤。”
小男孩完全不领情,脸色大变,冷笑一声:“你丫一小矮子,比我还小呢!”
陆一低下头看自己。
呀!
严重缩水了。
没来得及考虑原因,就被狠狠地一把拉进屋里。
下一刻,陆一发觉自己坐在老家客厅里,屁股上垫着厚实的坐垫,嘴上吸着酸奶。
好好喝。
举起酸奶瓶看了看,咦,【柑微】这个牌子不是早没了?
听说老板黄和是个王八蛋,吃喝嫖赌欠了3.5个亿,带着他的小舅子跑路了,工人拿酸奶低血汗钱!原价五十多、一百多、两百多的整箱酸奶,统统五毛!统统五毛!
当时,她们全家出动,去厂里抢了十几箱,搬回家差点累趴。
那段时间,他们一家人肠胃都特健康。
这以后,陆一再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酸奶了。
“嘶嘶”
酸奶很快见底,陆一不过瘾,脸红脖子粗,用力再吸一口。
“呲噜呲噜……”
旁边有人拍她一掌。
一点儿也不痛,像春雨,像秋风,温柔的拂过陆一的后脑勺。
“声音小点儿,冰箱里还有,想喝自己去拿。”他的嗓音干净清澈。
陆一下意识地扭头看右手边。
呵!好一位清俊至极的美少年!
皮肤白皙,五官轮廓立体,眉骨突出,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性感,下颌线条利落优雅。他低着头,柔顺的刘海垂下,稍稍遮住他英挺的剑眉,眼尾微微上挑,泛着浅淡的桃花红。
侧颜精致到完美,看得陆一小心脏噗通噗通的,像往里头撒进了一大把跳跳糖似的跳个不停。
“哥哥。”她不自觉喊道。
少年偏头看她:“怎么了?”
陆一握着他的手臂,一脸紧张害怕说:“哥哥,我缩水了怎么办啊!那漂亮小姐姐还说我虽然是全棉的,但已经做过预缩等工艺处理,不会缩水的!但你看我缩成什么样了,像10岁小孩子,她骗我!咦?”
怎么又变正常了,陆一伸伸胳膊,踢踢腿,一脸不解。
“就算你装疯卖傻,今天也要把物理这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做完。二模考又是59分,这样怎么考进我的大学?”少年声音沉稳冷静,单手把陆一的头拍向卷子。
陆一被迫拿起笔,开始做题,做得脑汁快被榨干后,咬秃铅笔杆子,默默想:
用拉格朗日乘数法求条件极值,是物理考点吗?
怪怪的。
她好奇的问:“哥哥,我现在几年级啊?”
“高三。装失忆也没用,题做不完,就不准吃饭睡觉打豆豆。”
陆一惊呆:“可我是文科生,高二小高考已经考完物理了。我小高考还是4A,高考加了5分呢。”
陆一稀里糊涂补充说:“对,我高考也考完了啊。”
少年笑了,眉毛上扬:“梦做得挺美呀,还考完高考,看看黑板前的倒计时!”
少年拎起卷子,贴到陆一眼前:“有时间做美梦,不如好好解题。还文科生不考物理,文科高考就考物理和化学!语数外都不考。”
陆一吓得一哆嗦,一个鲤鱼打挺立起来,拎起一旁的铁铲,拼命在地板上挖坑,挖得深不见底,然后把铁铲往旁边一丢,毫不犹豫英勇就义般跳进深坑。
上面传来冷酷的男声:“下面请听题:你现在自由下落,等会儿会碰上弹簧,从你触弹簧开始到弹簧被压缩到极限,求一下你的速度、加速度和合外力变化情况[1]”
黑洞中自带回音。
“变化情况——”
“情况——”
“况——”
陆一拼命蹬腿,加速下落。
上面还在源源不断报题,陆一吓得肝胆俱裂,强压之下脑子灵光一闪:这么可怕,一定是梦吧?
她努力伸手掐大腿。
然后她被疼醒了。
幸好只是梦,陆一拍拍胸摸摸耳垂:“不怕不怕。”
陆一揉揉眼睛,发觉自己站在一条长街中央,举目望四周,一片漆黑。
这是哪儿?
丝绸般光滑的天空忽然飘起大片大片雪花,奇形怪状。
陆一双手捧着,接下一片,雪花极薄,一触碰陆一的手心便化成一汪清水。
水面上渐渐浮现出一副画面:
一辆脚踏车,一男一女,穿蓝白运动校服。
男生骑车带着女生,女生侧坐,单手抱着男生的腰。风好大,把男生本就宽大的校服吹得鼓起,像是要被放飞的风筝。女生贴心又耐心地把衣服按瘪,悄悄地把脸贴在男生后背。那么的轻柔,男生似有所感,微微一笑。
风刮地猛烈,水面荡起涟漪,男生却依旧从容淡定,不疾不徐匀速骑出水面。
陆一心情有点儿小难过,但本着不能浪费地球每一滴水的环保意识,豪迈地将雪水一饮而尽。她舔舔手指,抬起头看,长街两边的路灯不知为何,一盏一盏,由近及远,依次点亮。
灯光昏黄,晕出前面一个男人偏瘦挺拔的身形。
他身穿大白羽绒服,背后绣着维尼熊,手拖着黑色行李箱,静悄悄地走在沥青路面上。
陆一尾随在后,偷乐:自己和他穿了情侣服呢。
走到十字路口,陆一停下,笑着目送男人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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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陆一睡眼惺忪地在床头摸索半天,总算按掉了闹钟,脑袋千斤重般爬起来,摇摇晃晃把自己送进浴室。
倒水,挤牙膏,右手把牙刷送进口腔,左手解锁手机,打开虾米,播放今日推荐歌单。
陆一盯着镜子里满嘴泡沫的女人,有种头都大了三圈的错觉。
记忆力太好,未必都是好事,那些诡异的梦居然全记得。
陆一吐掉泡沫,不由叹气一声。
梦呢,果然都是反的。
高三,她是一个人刷题走完的;
他离开的时候,是夏天;
她也没去送他;
更做不到微笑送别。
她本以为自己够厉害了,没想到梦里的更大度。
洗漱完毕,陆一拿起盥洗台上的新抹布——原身是买后洗过一次就缩水成儿童款的休闲裤,擦干台面。
作为一条裤子,它不合格;但被大卸八块,变身为抹布后,吸水性实在优秀。
可见没有错的东西,只有不合适的位置。
厨房。
锅里熬上粥,陆一倚着流理台,给编辑发微信:今天下午我来交稿。
金刚芭比小甜心:向一老师,业界良心!你又是唯一一个准时交稿的【涕泗横流抱紧大腿.gif】
接下来,手机震了无数次,陆一看了一眼。
果然,是成排一模一样的表情
——魅惑紫头绳扎起双马尾,胡子拉碴的金刚芭比裸着上半身,单手托着一堆泡沫,一边wink,一边嘟起性感的双唇:爱你哟!
手机还在震。
陆一第n次在“不交稿”和“向主编要求换责编”中犹豫徘徊,最后第n次选择了拉黑她。
明明真人是个干练型御姐啊!
难道,这就是反差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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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杨白刚进工作室,招周晓晓进了办公室。
“是你介绍了,老板才知道番茄炒蛋的?”
周晓晓不确定地说:“应该吧。”
“应该是?还是,应该不是?”杨白手狠拍桌子,桌上水杯一晃。“会不会说话?”
周晓晓瞅着杨白那憨态可掬的白胖面庞,笑嘻嘻说:“小舅舅,你发火都不会呀。”
杨白顾不上手疼,急忙忙道:“嘘!声音小点儿。你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走后门进来的?”
“老板今天来工作室了吗?”杨白问。
“没呢,他肯定去旁边承继大厦了,程少日日念天天催,能不去吗?再不去,程少就憋不住,要来直接偷走老板了。”周晓晓说。
杨白想想前几日的夺命连环call,吓得脸上的脂肪抖三抖。
“你好好想想,说清楚当时是怎么个情况?”杨白转回原话题。
周晓晓抓了抓头发,认真想。
“是谢老师住院第三天,剧组不是来看他吗,然后导演说谢谢,导演说完制片人说谢谢,制片人说完——”
杨白站起来,拿起桌上文件夹狠拍周晓晓两下:“说重点!”
周晓晓憋着笑,逗够小舅舅后,严肃正经地回答说:“哦,重点是:我送剧组离开的时候,把手机落在病房。回来时,手机有无数条红色未接来电。除了第一个是您,其他都是老板打的。”
“什么意思?老板急着找你?”杨白问。
“我手机没开静音,您又打过,老板难道不知道我落下手机了?”周晓晓说。
杨白一屁股坐老板椅上,不耐烦道:“别卖关子,直接说。”
“我那天刚换了新的手机铃声,是我们蛋蛋的歌声。”周晓晓一脸自豪地说。
“什么蛋蛋?”杨白撇撇嘴,
“就是番茄炒蛋,这是爱称!”周晓晓说。
“这爱称够蛋疼的。她不是做饭的?怎么,还唱歌?”杨白问。
“让你不关注她微博,但凡看过她微博认证,就不会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周晓晓谴责道。
“很有名?”
这回不等周晓晓说话,杨白就自己想通了:“也是,谢老师打无数遍你电话,不就是想听她歌声。按谢老师的标准,想必陆一的歌声堪比天籁。”
周晓晓的表情一言难尽,紧紧闭着嘴巴。
“行了,你回去吧。下面的事,我也猜到。”杨白挥手让周晓晓离开。
周晓晓朝外走几步,停下,转过身,“杨大经纪人,我想起一个特殊情况。”
“说!”
“老板住院头三天,整个人特别阴郁。嗯,其实他被救出来时,就很奇怪,很丧,一点儿开心的感觉都没。但从知道番茄炒蛋后,他就变得和之前一样正常了,甚至更积极治疗了。会不会……他们以前就认识?”周晓晓说。
她没敢说更准确的情形,怕吓着小舅舅。
老板被救出来的时候,更像是毫无求生**,而非阴郁。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杨白打开电脑,心想这还用怀疑吗?
一向喜行不露于色的老板表现得那么明显,一丝一毫都不想掩饰。
他比周晓晓更了解老板。老板虽然待人有礼,但本质清冷不爱搭理人。非工作需要,任何人,不管是合作过的还是不知姓甚名谁的,和他打招呼,他必会笑着回应,但绝不会给机会让此人再说一个字。
但昨天,除了过分亲昵的言谈举止外,饭桌后半段,老板一直在给陆一递话题。
细节骗不了人。
他给周晓晓发微信:你家蛋蛋微博名叫什么?
之前他都让周晓晓全权负责此事,现在看来,还是慢慢磨吧。
周晓晓:别叫我蛋蛋
杨白:……
周晓晓:这就是她的微博昵称
杨白:……
看来,陆一和他英雄所见略同。
打开【别叫我蛋蛋】的微博主页,微博认证挂着:
灵魂歌姬。
四个大字!
杨白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