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妹声嘶力竭的一段话,却还是比不上崔尚功的一个冷眼,那婆子慌慌张张的走了,苏妹抱着床榻上头的苏翁锦,面色惨白。
“先用冷帕子敷着。”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崔尚功递给苏妹道。
“多谢崔尚功。”哑着嗓子,苏妹伸手接过崔尚功手里头的巾帕,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苏翁锦置于软榻之上,又细细的给她盖了一层被褥,这才转身走到洗漱架边将巾帕浸湿给她敷在了额头上。
“娃娃……”半睁着一双眼,苏翁锦声音迷糊道:“我好难受……”
“没事的没事的。”搂着苏翁锦绵软的身子,苏妹声音轻柔的安慰道:“大夫马上就来了。”
替苏翁锦换了两次帕子,那婆子才一脸喜色的从主屋门口走进道:“尚功,侧妃娘娘说让您去她的院子里头小聚片刻。”
“大夫呢?”听到那婆子的话,苏妹怒睁着一双眼,声音嘶哑。
“呃……”那婆子一脸踌躇的站在原处,没有回苏妹的话。
看到这副模样的婆子,苏妹这才恍然这婆子怕是刚才去找的不是大夫,而是那所谓根本就不在渭南郡王府里头的秦侧妃秦如云吧。
“大夫来了。”一道嘶哑声音从一旁传来,袁阳旺面色憔悴的领着一个白发老翁走进主屋之中道:“这是我刚刚从府外找来的大夫,听说是周陵城里头的名医。”
怒瞪了那婆子一眼,苏妹赶紧侧身给大夫让开位置。
那白发老翁就着实木圆凳坐在床榻边,正欲伸手把脉之际却是被袁阳旺轻轻按住了手道:“大夫请稍等。”
说罢话,袁阳旺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覆在苏翁锦的手腕子上,然后才放开自己按着大夫的手。
大户人家规矩多,白发老翁心中明白的很,自然也是不介意,他伸手搭上苏翁锦覆着巾帕的手腕,细细把完了脉后沉吟道:“无碍,这位县主身体底子好,喝上几副热汤药,去去身子里头的寒气便行了。”
“多谢大夫。”苏妹毕恭毕敬的带着大夫去拿药开药,然后又攥着手里的药包去院子里头的小厨房中煎药,忙的满头大汗。
“苏妹。”青瓷站在主屋门口,一把拽住苏妹端着药碗的胳膊道:“这里头怎么了?”
“锦……县主病了,我在给她煎药。”
“煎药?这院子这么多丫鬟婢子不用,怎么要你煎药?你啊,就是心肠太好了。”
“……反正闲着也是无事。”抿了抿唇,苏妹勉强的扯出一抹笑道。
无奈的伸手掐了掐苏妹那张满是热汗的小脸,青瓷小心翼翼的替她擦了擦汗道:“对了,崔尚功是被那婆子带到哪处去了?”
“是去秦侧妃的院子里头了。”一想到那秦如云,苏妹的心中立时便涌出一股怒意。
“秦侧妃?崔尚功还和秦侧妃相识?我怎么不知道?”皱着眉头,青瓷一副疑惑模样。
“你不知道的事儿啊,多着呢。”拍了拍青瓷的手背,苏妹随意的抹了一把脸道:“好了,我要进去送药了。”
说罢话,苏妹径直便端着手里的药碗进了主屋。
“不喝,好苦……”苏翁锦被袁阳旺抱在怀里,整张小脸都埋在他的胸口,声音软绵绵的撒娇道。
看到那闻着药味便将自个儿的脑袋像只鸵鸟般藏在袁阳旺怀里的苏翁锦,苏妹又气又急。
“我来。”伸手接过苏妹手里的药碗,袁阳旺将怀里的苏翁锦双手一抓递给苏妹道:“劳烦姑娘替我按着。”
垂眸对上袁阳旺那双沉静眼眸,苏妹轻点了点头后使劲按住了苏翁锦那不断挣扎的手。
俯身压在苏翁锦的身上,袁阳旺单腿压住她的两条腿,然后抬手一把捏住苏翁锦的鼻子便将手里的药碗直接给她灌了进去。
“咳咳咳……”一碗药,喝进去了一半,一半又给吐出来了,不过好在是喝进去了。
“我怕县主不喝,所以特意煎了两副,我再去端来。”伸手接过袁阳旺手里的药碗,苏妹留下又哭又闹的苏翁锦,转身出了主屋。
喂苏翁锦吃完了药,苏妹还没坐下歇口气,便又被青瓷拉着出了主屋,说是崔尚功要回宫了。
“崔尚功,县主的衣裳还没试,不多留些时辰吗?”苏妹捧着手里的檀木盒,亦步亦趋的跟在崔尚功的身后,声音急切的开口道。
“身子病成那样,还如何试衣裳,过些日子再来吧。”崔尚功脚步不停,径直便出了苏翁锦的院子。
苏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主屋,神色难看的咬牙静站片刻之后,终于是扭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慢驶出了渭南郡王府,晃晃悠悠的在关宫门的前一刻进了宫。
今日是元日,周宫里头原本应当繁忙而热闹,只是可惜因为皇后将丽贵妃推进池塘一事而变得肃穆阴冷,每个宫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多说一个字便掉了脑袋。
时辰已晚,当苏妹回到南宫的时候,房廊里头都挂起了宫灯。
众人的晚膳也已经吃完了,褚卫早就出宫,宝庆小公主由圆桂带回了淑妃娘娘那处,宋嬷嬷正在收拾着小厨房里头的残局。
“嬷嬷……”苏妹苍白着一张小脸站在小厨房门口,声音嘶哑的给宋嬷嬷请安。
“王爷在却非殿里头等你。”抬眸看了一眼身形狼狈的苏妹,宋嬷嬷面无表情的道。
“是。”垂着脑袋应了一声,苏妹转身往却非殿的方向走去。
覆着厚毡的却非殿里头烧着炭盆,周旻晟端坐在小案后头翻着书籍,身侧是一碟子梅花香饼。
“王爷,奴婢回来了。”绞着一双素白小手,苏妹站在离小案三步远的地方朝着周旻晟伏跪行礼道:“请王爷降罪。”
“吃药了?”没有苏妹想象之中的震怒,周旻晟显得十分平静。
“没有,奴婢是随崔尚功去了一趟渭南郡王府送衣裳,顺便替县主煎了两副药。”声音干涩的说着话,苏妹盯着自己按在地砖上头的手,神色怔然。
“没吃晚膳?”却非殿里头静的厉害,连周旻晟翻页的声音苏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是。”
“咔啦”一声,苏妹话音未落,周旻晟手边的那碟子梅花香饼便被推到了苏妹的面前道:“吃吧。”
看着那正正好好滑到自己面前,散发着细腻香气的梅花香饼,苏妹这才陡觉自己腹中饥饿非常。
“多谢王爷。”抬手捻了一块梅花香饼正欲放入口中,苏妹却是突然听到周旻晟的一声嗤笑。
因为周旻晟的这声嗤笑,那刚刚触碰到苏妹唇瓣的梅花香饼便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踩着脚上的长靴,周旻晟拢着宽袖慢吞吞的从小案后头起身,然后一步一缓的走到苏妹面前道:“看看我的好妹妹,怎么这般狼狈。”
捏着梅花香饼的手一顿,苏妹仰头看向面前的周旻晟,那双秋水明眸之中神色困惑。
“这种嗟来之食,味道可好?”蹲在苏妹面前,周旻晟屈起手指轻敲了敲那装着梅花香饼的小碟,面上显出一抹讽刺笑意。
“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经过一日的奔波,苏妹的面色并不是很好看,但在晕黄油灯的印照下,她的肌肤比平日里更白上了几分,几近透明,细看之下甚至还能看到那清晰流淌在雪嫩肌肤下的青色经络。
伸手抚上苏妹纤细的后颈,周旻晟扯着唇瓣,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我的好妹妹,你身上的牛羊味,真是难闻。”
“王爷……”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瞬时紧了紧自己手里捏着的梅花香饼,双眸微瞪。
“嘘。”打断苏妹的话,周旻晟轻点了点她眼角处那抹晕开的绯红,然后直盯着苏妹那双蕴含怒意的眼眸道:“猛兽都是独居的,只有牛羊才成群,我的好妹妹,你是要做独居的猛兽,还是要做任人宰割的牛羊呢,嗯?”
瞪着一双眼,苏妹急促的呼吸着,只感觉有什么要从胸腔之中迸发。
“习惯了日日食这些嗟来之食的牛羊,即便是被拉去宰杀,也只会象征性的挣扎,然后被放血剥皮,成为桌上餐肉,入腹润肺,被人尽享口舌之欲。”
“王爷的意思是,奴婢是这些牛羊吗?”缓慢拨开周旻晟按在自己面颊上的手,苏妹咬着唇瓣,唇色嫣红。
“做牛羊,还是做猛兽,是天定的。”抚着苏妹的后颈,周旻晟突然将脸凑到了苏妹的面前,然后轻舔了舔她沾着血色的唇瓣道:“我的好娃娃,不管是牛羊还是猛兽,只有跟对了主子,才能吃到肉,否则就算是猛兽,也会被绞杀。”
周旻晟说话时,声音平稳异常,完全听不出一点情绪的起伏,但苏妹却明显的感觉到了他身上嗜血的兴奋。
唇上还残留着周旻晟刚才舔舐时留下的濡湿触感,苏妹颤着手掌将自己搭在周旻晟胳膊上的手缓慢移开,然后垂着眼帘,声音嘶哑的开口道:“奴婢饿了……想要,吃肉了。”
“真是乖孩子。”微眯了眯眼,周旻晟的眼中显出一抹隐戾之色。
识时务者为俊杰,苏妹知道,仅仅凭借自己的力量,她完全保护不了任何人,与虎谋皮又如何,只要能将今日锦儿所受之苦尽数还给那秦如云。
作者有话要说:
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鲁迅
来来来,一人一个碗,跟着周哥吃肉喝汤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