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王于寿宴上遇刺身亡,平西王府被烧掉了一半,贺寿的宾客中十人烧伤,十二人在混乱中被踩伤。此事震惊朝野。圣上龙颜大怒,朝堂上将顺天府尹邱鸿林治罪,罢官查办,并将平西王遇刺的案子交刑部彻查。
刑部接到案子也是挠头,当日寿宴上宾客几百人,加上王府的侍卫、仆役和保护平西王的一队禁军,林林总总逾三千人,如何排查?
平西王毙命时正值火灾发生,他周围簇拥着那么多人,慌乱下只顾得逃命,近身侍卫被人群冲散,场面混乱失控,没人注意到何人行凶。而且凶器是一根筷子,任何人都能从饭桌上拿到,算不得证物。
刑部抓了王府负责护卫蒋勋的侍卫,严刑审讯了几日无果,只有开始排查当日所有可疑之物。很快便查到了烟花上面。
吴鸾被请到刑部时是大摇大摆进去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身正不怕影斜。当然也没人敢难为他,刑部尚书汪直的腰都快弯到地上了。“委屈国舅爷了,实在是需要走这个过场。您大人大量多担待担待。我们简单问几句,做了笔录,您就可以走了。”
吴鸾大度地摆摆手,“你们也是职责所在,都是为圣上分忧,替朝廷办事。”
“国舅爷胸襟宽广,下官敬佩之至。”汪直赶紧拍吴鸾的马屁。
问询的过程很简单,吴鸾说了采买烟花的过程,着重强调了第一次去城外烟花坊就被匪徒绑架,险些丧命。
汪直听得热泪盈眶,直道:“国舅爷辛苦,为了圣上的嘱托鞠躬尽瘁,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实乃国之栋梁,吾辈楷模。”
吴鸾毫不心虚地照单全收了,朝着皇宫方向拱拱手,“为了圣上,吴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此赤胆忠心,形象光辉的人物怎么会与平西王被刺有关联?刑部立马放人。
秦峥送吴鸾出来时说起此事,“晏清你说,那场火着得也是邪门。平日里的烟花落下来人都烫不到,怎么那晚的烟花能点燃树木屋顶呢?”
“谁说不是呢!也是蒋勋那老杂毛命里该绝。”吴鸾闲散道。他忽地想起一事,不动声色地问:“烟花坊的老板和伙计是不是都捉拿归案了?”
秦峥点头,“你都请来了,他们能跑得了?除了一个案发前就回老家的,其余都押进大牢了,这会儿正哭爹喊娘地叫屈呢。”
吴鸾心神不宁,也不敢问,怕本没有云绝的事儿,一问之下倒牵扯出来。
还是秦峥主动说起,“不单烟花坊的老板伙计,还捉了你的相好云绝云公子,老板说你那几十箱烟花里,有二十箱是云绝订的,后来转给了你。”秦峥拍拍吴鸾,“你不是给云公子赎身又带回府中了么?怎么玩腻了便扔出来不管了?”
吴鸾胸口奇痛,一把握住秦峥手腕,“他现在关在哪里?”
秦峥冲身后抬了抬下巴,“后头大牢里呢,应该还没上刑。”说着惋惜地叹口气,“那样的人物,若是让我去刑讯,还真下不去手呢。”
吴鸾脸色刷白,转身往里跑,后头秦峥赶着追上他,扯住他的衣袖,“晏清,你这是做什么?就算你是圣上的小舅子,也不能擅闯刑部大牢。”
吴鸾一把抓住秦峥的衣襟,“是我让他去采办烟花的,先订了二十箱,怎么就成了转给我了呢?你们要是怕这件事不好跟上面交代,非要找个替罪羊,那就把我关大牢里,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秦峥也急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即便要找顶罪的,也不会拉你出来垫背。既然你说云绝是你派去采买烟花的,我们录个口供放人就是。刚才你也没说是分两批订的。”
吴鸾悻悻地放开秦峥的衣襟,“你们也没问那么仔细。”
刑部官吏提讯云绝时态度温和,既未捆绑,也未上刑,与之前喊打喊杀大不一样。云绝聪慧绝顶,已然想到是吴鸾出面保他。也幸亏云绝买通在烟花里放双倍火药的伙计得了银子后回老家娶媳妇了,少了好多的麻烦。
官吏柔声问道:“国舅爷说了,他指派你去烟花坊订购烟花,可有此事?”
云绝略一思量,想了想烟花坊的老板可能说出的证供,点头道:“确有此事。国舅爷说了先订二十箱,质量好就多订。”
刑部官吏拿到口供,与吴鸾所说的对上,立刻便放了云绝。
吴鸾焦急地在秦峥的屋子里等候,心中七上八下,如擂鼓一般忐忑,怕云绝在牢里挨打受刑。直到云绝进到屋里,吴鸾上前握住云绝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见他毫发无损,这才放松了心弦。
正待离开,却见王耀廷一脑袋扎了进来。秦峥诧异,“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都聚到我这儿了。”
王耀廷跟几人打了招呼,然后便看着云绝两眼往外飞桃花,“小生得知云绝公子身陷囹圄,特赶来搭救。”
吴鸾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儿道:“你来晚了。”
王耀廷揪着吴鸾的胳膊将他带到一旁,“国舅爷,跟你打个商量如何。”
“何事?”吴鸾皱眉问。
“你也知道我那见不得人的毛病。你若是还留云绝在身边,小弟自是不敢跟你争的。不过我听说你将云绝赶出府了,丢在一个小院子里。那不如将人让我带走。你既不要了,小弟便捡来,也不嫌是你吃剩下的……哎呦!”王耀廷还未说完,脸上便挨了一拳,鼻子里冒出血来,手一抹,糊了一脸。
秦峥上来劝架,抱住吴鸾挥舞的手臂,“好好的怎么动起手来了,消消气,消消气!”
吴鸾只觉一股怒火要烧炸了肺一般,眼睛都红了,被秦峥抱住,依旧冲着王耀廷轮胳膊踹腿,“爷那是金屋藏娇,你管得着吗?你给老子滚远点儿!”
直到拽着云绝的手腕出了刑部,吴鸾依旧气得浑身哆嗦。
云绝挣开了他的手,淡淡道:“云绝本就是风尘中人,虽说赎了身,却仍脱不了贱籍。国舅爷不必如此在意。”
吴鸾眼眶发酸,“你又何必自轻自贱。你只跟过我,比他们谁都干净。”
云绝觉得好笑,吴鸾以为两人已通款曲,其实连边儿都没沾到,他语带戏谑,“若是跟过旁人,便不干净了么?国舅爷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又不是女人,何来贞洁一说?再说了,你怎知我以前没有服侍过人,又怎知我将来会在谁的床上讨生活?”
吴鸾一窒,须臾坚定道:“不管你以前怎样,将来又如何,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干净的。”
云绝见他如此郑重,反倒没有了玩笑之心。
二人并肩而行,气氛沉闷。
吴鸾鼓起勇气问云绝:“你随我回去吗?”
云绝侧头看着他,“听闻国舅爷要成亲了,云绝不便打扰。”
吴鸾一下子没了底气,自己也觉得无聊,早前将人家赶出府,这会儿舔着脸让人回去,这不是臭不要脸地出尔反尔么!
此刻他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婚期在即,他答应过柳亦儒会好好对待柳亦寒,又怎能言而无信。他给不了云绝任何承诺,便不该再招惹他。
侯府的马车就停在街边,吴鸾垂头看着云绝的衣角,“我送你回琉璃胡同吧,顺路的。”
云绝也怕王耀廷再纠缠,点头道:“那有劳国舅爷了。”
马车里,二人分坐两边,吴鸾问云绝:“今后有什么打算?”
云绝笑了笑,“随遇而安吧,在哪里都无所谓。也许继续留在京城,也许去别的地方。”他又问吴鸾:“国舅爷的婚期定在何日了?”
“八月初八。”吴鸾答得干巴巴的,想说到时来喝杯喜酒,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与云绝也许有过交集,如今却分成了两条线。这种错过,一如生命中许多遗憾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马车行到街拐角处,一阵风吹来,掀起马车门帘,露出外面的街景。吴鸾不经意地转头张望,忽见一点寒芒带着劲风奔着自己的脑门就飞了过来。
吴鸾大脑一片空白。千钧一发之际云绝猛地将吴鸾按到身/下。耳听“咄”的一声,吴鸾挣扎着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十字飞镖钉在了马车厢壁上,半个镖身都嵌了进去。
吴鸾此刻才感到害怕,出了一脑门的白毛儿汗。乖乖,就差一点儿那镖就钉在了自己的脑壳上。
马车外随行的侍卫抽出刀剑,大喊着,“有刺客,保护侯爷!”
吴鸾等了会儿,方颤巍巍地往外伸头看,街上平静,没有任何异样,仿佛那飞镖是长了翅膀自己飞进来的。吴鸾向侍卫道:“行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接着走吧!”
回头见云绝已将飞镖自厢壁上取下,拿在手里,径自发呆。
吴鸾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怎么了?吓傻了!幸亏你方才反应快,要不然爷就没命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云绝抬起头,脸色白得吓人,“国舅爷可是有什么仇家,引来刺客行刺?”
吴鸾挑着眼睛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哪个瞎眼的刺客会行刺我?肯定是认错人了。要不就是随手扔着玩的,不巧扔进了爷的马车里。”
吴鸾很快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云绝却握着飞镖久久不语。旁人眼里,这只是个普通的十字镖,寻常铁器店便能打造。但是他拿在手里就知道这枚镖重二两八钱,千年玄铁而制,有劈金断石之力,正是细雨阁的独门暗器。
阁中之人管此镖叫“问路镖”,也叫“验身镖”,是杀手确定行刺目标后投石问路,验明正身用的。一来打探一下目标虚实,二来警告同道中人,此人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莫要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