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小夏子领着一行人,到春熙阁宣旨。
“彩女闻氏,性情淑华,妙手回春,得以救治太子,朕甚欣慰,特晋为美人,赐号‘仪’。”
闻彩女面色常态,双手上捧接旨。
“臣妾谢皇上隆恩。”
夏公公走后,浅陶扶着自家主子,脸上兴奋得红扑扑的。
“我的主子啊,你可算熬出头了!这俗话说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奴婢跟着您,那也就一起‘升’咯!”
闻彩女看看门外,十分小心谨慎。
“别狂,小心被人听了去。”
浅陶一边做鬼脸,一边捂着嘴笑。
“好热闹……”
主仆二人正在打趣着,顾才人忽然带着丫头,满面春风地进来,脸上甚是喜庆。
“恭喜妹妹了!”
“臣妾给仪美人儿请安。”
“如今你总算熬出头,不必再受那些个闲言碎语,连带着我,也多受几分尊崇!”
仪美人急忙起身让座。
“姐姐哪里的话,若非像个小跟班儿,日日跟在姐姐的身边,这太子中蛊毒,我又岂能知道……”
“嘘!”
顾才人听得骇然,蓦然探出手指,一下放在她的唇上。
“咱们说话小心些。”
“妹妹生于南诏,又恰好懂得解蛊虫之毒,这是老天有眼,赐予你的缘分,你我不说,又有谁能知道?”
仪美人连忙摇头。
“可姐姐,这恩宠,原本是你的。”
对面人呷了口茶,淡淡地笑笑。
“本宫只醉心医术,无意于争宠,若是能出宫,哪怕混个江湖郎中?那也是好的!”
“这往后的日子,还要你罩着我呢!”
她放下茶盏,拉住了仪美人的手。
美人亦觉得自己失言,遂掩嘴浅笑。
“是了,姐姐。”
“咱们既然有缘,能够同处一宫,必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闻岚在宫中无亲无故,还多亏姐姐照拂。”
“往后咱们一样,无人时,便不必多礼。”
“瞧你这张嘴!”
顾才女伸出中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多谢妹妹不嫌弃,只是这人多眼杂,华阳殿一事后,妹妹做事说话,需得小心些,别让人落了把柄。”
仪美人一双眼色幽蓝,看到了对方心里去。
她捧着对方的手,语气真挚满满。
“谢谢姐姐的提点。”
顾才人的父亲,在鸿胪寺做官,从小见多识广,不似一般的官家小姐,她喜好结善缘,见对方宠辱不惊,并不拿大,便又格外看重。
浅陶奉上新茶。
“娘娘,今日宫中的喜事儿,倒是不少呢!”
“怎么?”
“除了你家主子,哪里还有喜事?”
听得顾才人发问,浅陶却故意顿了顿,吊足众人的胃口。
好一会儿,顾才人方反应过来。
她看看仪美人,指着浅陶笑骂道:“你这猴子,真是皮惯了,倒敢捉弄起主子来!妹妹你也不管管?”
仪美人也笑了。
“你快说罢,否则一会儿娘娘恼了,我也没法子。”
浅陶吐了吐舌头。
“二位娘娘不知,今日一早,琼华殿的良嫔娘娘,已经晋了妃位,就连原来的封号,也还保留着呢!”
仪美人神色如常。
顾才人的眼中,倒是显露出丝丝惊异。
“这么说,如今这良嫔……良妃娘娘的位份,倒与翊妃娘娘平起平坐,她如今怀着身子,论起贵重来,倒还略胜一筹。”
听她这么说,仪美人亦很疑惑。
“皇后一向与翊妃交好……”
“兴许是……皇上疼爱?”
顾才人的语气踌躇。
“良妃母家的政绩并不突出,且入宫尚短,如今却高居妃位,还带着封号,在这后宫之中,论起地位来,怕是仅次于皇后。”
她微颦着眉,半晌后,却一笑了之。
“其实,也未必不可……”
“她如今宠眷正浓,又怀着龙种,皇上必定十分疼爱,这份儿恩宠,即便是皇后,也不能说什么。”
仪美人的神情怔怔的。
“宫里人都说,良妃姐姐贤良。”
“不然,怎么叫‘良’妃呢?”
二人抬起头,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琼华殿内。
良妃半躺在软榻上,在她身后,靠着一只织花鎏金的大迎枕,正在闭目养神,澹雅在一旁伺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地睁开眼。
“管言的后事,都安顿好了?”
听得主子发问,澹雅连忙回话。
“您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一百两黄金,足够她的父母颐养天年。”
榻上的人幽幽叹口气。
“再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
“养了两个女儿,却都接连惨死宫中,她父母必定难过,在其他方面,你也多照拂些。”
澹雅垂着头,轻轻捏了捏被角。
“她被戚氏害死,是为了给管彤报仇。”
“就算是帮娘娘的忙,也只是顺手的事情,她这是死得其所!况且娘娘宅心仁厚,她死得更不亏。”
良妃睨了她一眼。
澹雅心中一虚,迅速低下了头。
“奴婢言语不当,娘娘恕罪。”
檀香袅袅,弥漫着整个屋子,让人感到分外安心。
澹雅的嘴角处,扯出一抹冷笑。
“戚氏估计连做梦也没想到,接连服侍她的人,竟然是亲生的两姐妹!若非娘娘的安排,她们还没这么快相遇呢……”
“哼!”
良妃亦冷笑一声,放下了手上的玩物。
“她哪里知道?”
“别看她表面泼辣,脑子却实在愚蠢,不过……”,
那眉间一转,蓦然看着澹雅,“她一日不死,本宫就总是寝食难安!”
澹雅垂下头去。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了。”
半个月后。
有官员上奏折,举报戚有道贪污受贿。
又有人举奏,直言说,当初冯大人坠马,也是受到戚氏的指使。
一时间,人证物证俱在。
殷帝勃然大怒!
“冯彦,拟旨!”
“废臣戚有道,本为国之栋梁,国家危难之际,大厦将倾之时,中饱私囊,坑害贤臣,依照大殷律例,着斩立决!”
“戚氏全府流放北疆,族内三代近亲,永世不得参加科考!”
冯彦的手上一抖。
刹那间,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话。
“……是。”
华阳殿西面的尽头。
自从被打入冷宫后,戚氏日日哭嚎,不断叫唤着皇上。
滴水成冰的天气,她一个人赤着脚,踏在冰凉的地上跳舞,动作妖娆,极尽媚态。
“呐!快吃!”
她怔怔转过头去,房门口的地上,放着一碗米饭,冰凉不说,还是发嗖的!
“呸……狗奴才!”
“凭什么给我吃这个?!我母族的势力尚在,你们就敢这般欺凌我,等我出去……”
后面的话,已经没有人再听。
夜班三更。
夜风嚎啕不息,犹如鬼畜般,在漫天地哭喊!
廊下昏暗的烛光中。
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急速落下,旋即被卷入廊道,落在了门前的地砖上。
“呼……”
“啊!”
寂静的房屋内,传出一阵怵人的尖叫声。
恐惧、饥饿、寒冷……
在多重夹击下,戚氏终于停止了咒骂,她蜷缩在墙角处,身上盖着一床单薄的被衾,没有半点儿棉絮,几乎烂成了一团。
墙角的人在瑟瑟发抖。
“来人……”
“快来人……有没有人啊……”
“大晚上的,嚎什么丧!要死啊?!”
寂静的房门外,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这鬼畜的黑夜中,终于有了人的活气……
兴奋与希望,驱使她爬向门边。
“侍卫大哥,你行行好,放我出去吧……”
“我会跳舞,不信你打开门,我跳给你看!”
那人杵在门口,始终不言语。
又是死一样的沉寂。
“求求你……别走……”
“求求你了……”
半晌后,男子终于开口。
“深宫寂寞,今夜雪寒无人,若你肯舍下身份,陪我共度**,我就陪你。”
这下,换房门里的人沉默。
意念在蠢蠢欲动……
可与侍卫私通,这个罪名,她万万担待不起!一想到戚氏满门,她便感到浑身发颤!
“不……”
“求求你,不要走!”
……
外头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那声音渐行渐远,将最后一点活人气息,也带入到了地狱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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