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顾文宇正站在谷城郊外的一处山坡上。
对面山下是一座连绵不绝的庄园。他在城里吃饭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牵马的汉子经过他一眼便认出那两人牵着的马是白仙衣的宝贝踏雪。所以他什么也顾不得就追上来了他不敢打草惊蛇一直跟踪对方到了这里眼看着他们从正门进了庭院。当然他还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他并未打草惊蛇而是即刻返回城内果然在客栈内查到一条重要线索昨天确实有个美艳女子带着小姑娘入住可那美艳女子半夜就匆匆离开了而今早客栈伙计只看到小女孩一个人出去后再没见人。便连后院寄存的黑马也不见了。他也进了白仙衣的房间行李还在所以他能肯定白仙衣一定在眼前这庄子里。只是想不通白仙衣那行为古怪看上去却很厉害的娘亲怎会突然离去。
想到这里顾文宇眸中闪过一抹寒光。大摇大摆牵着赃物满街走的偷马贼他还从未见过更别提藏在客栈周围那些鬼鬼祟祟的“影子”了。若非他去契丹之前曾经历过这种训练还真的难以现。这明明就是个陷阱。针对的很可能是仙衣那神秘的娘或者是师兄。不过想来应该后者的可能大一些。有了这层认识他倒放了一半的心若对方的目的真是如此那白仙衣目前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而现在他在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阵阵马蹄声越传越近。顾文宇转头只见官道上尘土飞扬正有不少人马接近。
蹄声越传越近渐渐的顾文宇的嘴角翘了起来他们各个身披战甲且样式统一赫然是一队官兵。
官兵的队伍中领头冲在前面的是一位青年武将他显然也现了顾文宇接着便冲身后打了个手势那几百匹的大马夹带着滚滚黄尘就在前方硬生生的停住了。
那青年武将下了马对顾文宇抱拳:“谷城团练使刘大人麾下副将王泰见过顾公子。”
后者迎上前笑了声:“有劳将军了。”
那王副将见他客气连道不敢又接着说:“刘大人特命下官听候公子差遣。”
顾文宇便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对方这王副将军人作风当即便命令手下士兵将庄院团团围住。
顾文宇跟着王副将下了山坡来到庄院前面前的庄园占地极大里面恐怕存在着重重杀机若是冒然闯入很可能一去不回可这又如何?他根本没打算一个人偷偷潜进去救人。
庄园内已经响起了异响显然大队人马的出现让里面生了骚动。他冷冷一笑恐怕对方还不知道自己会来更想不到自己拥有调动官府兵力的能力吧?自从预感到事件的不寻常他便秘密找到了谷城的团练使。凭着临行时师伯方俊交给他的手令要调动几百个人手根本不是难事。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敲开门直接把人要出来……
※※※
白仙衣是被外面的打斗声惊醒的。因之前拍门砸窗的举动耗费了全部的力气兼且迷香的药力并未彻底散尽她没有顶住困倦的侵袭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地睁眼白仙衣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就听“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碎成几份。跟着便有一人走了进来对缩在床上的她道:“你果然在这里跟我走吧。”这声音很是熟悉。
这人接近的时候带来一股冷风让虚弱的白仙衣打了一个冷颤同时也清醒了过来。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腾地一声蹦下床。对着来人叫道:“笨蛋顾文宇这是个圈套。”
那破门而入的正是顾文宇。
谁知顾文宇听到她的话并未有多大的反应只是轻笑了声:“哦?你怎么知道?”
白仙衣顾不得多说拽着顾文宇就往外跑她知道附近一定有敌人的埋伏。而顾文宇则笑着任她拉扯就这样两人径直走出了庄园。
事情不对白仙衣很快现了不寻常的地方不由停住了脚步。按理说敌人既然掠来自己是为了围杀顾文宇可现在目标出现了对方怎么还不见踪影?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顾文宇指了指周围悠然道:“埋伏的杀手早就撤走了。”
白仙衣环目一扫只见庄子周围团团围着一圈士兵个个手执武器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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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城县衙的后院饿了一整天的白仙衣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子。取出手帕擦了擦嘴抬头一看坐在对面的顾文宇正浅笑望着自己心头一阵火起瞪眼凶道:“有什么好看的?若不是因为你我会被那帮人抓去饿肚子么?”
“他们要对付的是我?”顾文宇笑容未变神色却一下怔忡起来从郊外回来他只顾着同王副将商讨善后事宜也忘了询问白仙衣此事经过绝想不到那些人捉了白仙衣竟是为了自己。
“连军队都调动了我还以为你早清楚呢。”白仙衣见他如此反应也是一愣。
顾文宇干咳两声:“我还以为他们要用你引来师兄呢……”顿了顿他皱眉道:“你不是被关起来了么?又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白仙衣郁闷地叹了口气将她偷听到的一切告诉了对方
“这样……”随着她的讲述顾文宇拧紧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了等他说完嘴角又重新带上了笑意:“原来他们并不是真的要杀我。”
“有什么根据?”白仙衣毕竟年纪幼小见识有限对于很多事情她是无法明白的。
“我问你我这一路并未掩饰形迹更多时候是单身一人他们若要杀我直接在路上埋伏便是有必要弄这个破绽百出的圈套出来么?”顾文宇将身子凑到桌子正中语气很轻:“你知道么?当我带人冲进去的时候刚刚到了后院对方埋伏的人就现身出来他们人数不少却没人拼命斗了几招就退去了光从他们的轻功看若真想杀我我早死了。”说到这里他的眼里蓦地放出一道毫光瞬间又收敛了回去:“若我是杀手只会埋伏在关你的房间周围等我见到你的那一刻突然出手岂不是事半功倍?”
白仙衣听他说的有理便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蓦地轻呼一声:“难道那些话也是他们故意让我听到的?”
“不错正经杀手的**香又怎会实效?”顾文宇重新将身子靠到椅背上:“恐怕他们的目的是向我示好同时告诉我有人花钱买我的命。”
“他们既然不想杀你直接说出来不是更省事?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还有……”白仙衣抓了抓头:“他们怎么不说出要杀你的人是谁?”
“这你就不懂了这些杀手组织都有规矩要他们说出花钱雇凶的人比杀了他们还难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已是不易了。”顾文宇摇了摇头:“要我推测他们一定是接受了这笔‘买卖’中途却改变主意不想杀我了否则也不用这般麻烦。”说到“买卖”两字的时候他自嘲地笑了下接着面色有变得冷峻阴沉:“我只是想不明白到底得罪了谁让他雇杀手杀我?”
白仙衣虽然看顾文宇不顺眼但毕竟相处过一段日子到底有些感情如今听闻那些杀手并不是真的要杀他心情也渐渐开朗起来见他自己得罪了谁都不清楚便调侃道:“不管是谁一定是恨不得你死的人。”
这本是无心的一句话听在顾文宇耳中却是让他神色一动。
“我困了。”白仙衣感觉自己眼皮又在打架了便站起来随便说了声就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顾文宇苦笑一声也要离开这时却有县衙的一位捕快匆匆走进手中还捧着一个小盒子。
“什么事?”顾文宇呆了呆。
那捕快将小盒子递给他:“公子方才有人让我交给您这个东西。下官原本要留住那人可对方一眨眼就不见了。”
“哦?”顾文宇眯起眼睛知道对方若是江湖人普通捕快拦也拦不住也就无心计较他接过盒子等那捕快离开才打开盖子却是惊疑地瞪大了眼睛接着烛光只见盒子正中摆放着一支不知何种材料制成的紫色的蝴蝶。而那蝴蝶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他以为是信件。直接将纸张抽出来展开看微微失望的摇头原来那是一张地契。
“城东三里。”他念着上面的字迹蓦地睁大了眼睛又细细看了一遍这才将那地契受到了怀里。
叹了口气他又取出“蝴蝶”放在手心把玩面上的神情却变得若有所思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只是声音太轻只能隐约分辨出:“紫蝶……庄院……消息……好大一个人情……”
白仙衣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最后掉到了火坑里浑身上下热得难受。脑子里也是昏昏沉沉的强睁开眼看到的也是模糊一片。隐约间只能看到面前的一道人影她晃晃头想要坐起来却是手臂酸软提不起半分力气。
“别起来。”一双手摁住她的肩膀:“你烧了。”是顾文宇的声音。
“你怎么在我房间里?”她镇定下来视线清晰了一些环视左右这里是昨晚她睡的房间而顾文宇正站在床边。她知道自己确实病了昨晚就感觉不对劲了她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真的病了。
“大夫刚走说你受了风。”顾文宇拉了椅子在床边坐下又重新看她:“早上我派婢女来叫你吃饭没想到你烧得这么厉害。”旋即又笑了起来:“怕不是昨日给吓病的吧?”他与白仙衣争执惯了总要在口头上讨些便宜。
“胡扯。”白仙衣怒瞪他。却实在提不起力气回嘴。
这时一个婢女走进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桌子上。顾文宇连忙站起身将白仙衣的身子扶正。又挥手打那婢女出去这才又说道:“看来咱们要在这里住些日子了。”取了药碗递到她的面前:“把药喝了吧。”
白仙衣直起身子接过药碗刺鼻的气味让她皱眉不过为了身体着想她还是捏着鼻子喝个干净。临了吐了吐舌头。
顾文宇见她听话的喝了药嘴角翘了一下扫了眼托盘微微皱眉不悦道:“这里的人办事真不牢靠怎能不准备些甜点?”
白仙衣白了他一眼:“你当这是自己家啊?大少爷。”将碗放到一旁她又感觉累了便重新靠到床上。
顾文宇见她虚弱的样子取笑道:“只有在病了的时候才有个女人样。”蓦地直视着她精巧面孔的眸子却显得飘忽了。“到底是她的徒弟还真是像啊!”不自觉间心中所想竟然说了出来。话一出口便又后悔恨不得煽自己两嘴巴前些日子白仙衣看到了他包袱内的“休书”也得知了他找人陷害方拓的始末所以他们大吵一架彼此分开而行。昨晚和今早看白仙衣见到自己没什么特别的反感想来是因昨天被掠得突然她又小孩脾气就把事情忘了。眼下自己提起她师父不是找架吵么?
果然白仙衣脸色骤变冷硬道:“你还有脸提我师父?”说罢也不管虚弱的身体了影视要起身离开这里。方才她还同这个让自己师父痛苦的罪魁祸“有说有笑”自己怎么将师父忘了?她暗暗自责竟险些哭了出来。
顾文宇满脸的尴尬见她这般也有些急了连忙开口:“这不是有脸没脸的事情咱们必须尽快找到师兄否则事情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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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顾文宇将他与无难等人会面的经过告诉了白仙衣后者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我师父身边才不会有什么魔物呢。”
顾文宇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沉吟道:“没有自然最好可……师兄身上生的种种事情实在是古怪。”说完他望向白仙衣目光炯炯:“师兄在京城出事后你们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枢密使府?她又是如何复活的?”其实他心里好奇得很但他不敢询问方拓如今另一个当事人在场他自要问个明白。
若换了往常顾文宇询问白仙衣可能直言不讳其实方拓对她有过嘱咐:“若人问起直言便是。”死而复生这类事本就不好解释与其编个破绽百出的借口还不如直接说出来况且当时知道她真正死亡的都是熟人也没有必要骗他们。但现在的情形不同她之前听了顾文宇所言直觉认为说出来会对自己的师父不利。打算编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可她毕竟年纪幼小心内踌躇翻覆良久却只得一声叹息闭口不说。
顾文宇从她面上表情变幻不定又陷入沉默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他拧紧了眉毛:“没想到真是这样!”
“那又如何?”白仙衣突地抬高音量讽刺道:“就算有……那东西在师父身边也不见得有恶意。要不然师父她早被你们害死了。”
顾文宇尴尬地低下头干咳两声:“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但……”他斟酌着字句问道:“你能保证那魔物真的无害么?”
白仙衣闻言一愣沉下脸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扶着桌子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子却并未急着开口只是凝眉沉思。过了很久他如梦初醒般的点了点头喃喃道:“原来如此……”紧接着却又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可也不对这是为了什么?”转向白仙衣见她面带困惑便轻声说:“我怀疑你师父身上生的种种事情都有一个幕后黑手在暗地里推动。”
白仙衣听他如此说更是糊涂了:“你说的什么啊?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
顾文宇却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过去我一直想不通你师父与敌人对阵往往大开杀戒毫不留情这不符她的为人阿。据说在契丹上京还有人听到她的名字会抖将她当做杀神看待呐。”尽管汴京的事情已经天下皆知可毕竟有多人为方拓作证所以除了给他人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外对名声倒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唯独是“杀人如麻”这一项却成了方拓被人诟病的地方。只因她下手必致人于死命且毫不留情场面格外血腥鸽子山一役屠灭整个山寨契丹上京更被她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而这一切带给人莫大的恐惧让人闻之色变。
“这有什么?对于该杀之人还要手下留情么?”白仙衣不以为然的撇嘴。
顾文宇加重了语气:“但你想过没有你师父一向善良伤害别人一丁点都会内疚怎会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完全变了一个性子?如此巨大的反差你不觉得奇怪?而更让人不安的是这一切她自己竟好似毫无所觉。”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虽然有苏婉下毒暗害但在这之前师兄便已疯名在外师兄性格坚强她遭受了何种打击才变得如此?会不会与那魔物有关?无难神尼说魔物最擅长控制人的心神就算无害人之心它身上的煞气也会对周围的人产生影响。我猜这也是你师父变得好杀的原因所在吧?”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说当日自己找人陷害方拓原本不应该是这种结果的。在京城与师兄重逢后敏感地他总觉得自己在师兄的心里似乎没有过去那么重要了尤其是冷幕白余文杰等人在的时候师兄有意无意的疏远让他心里极不平衡于是才找到那对寻亲的父女原本只是让那两个人演出戏。给师兄一点压力让她以后听话一些而已却没想到会出了控制那对父女竟然不顾自己的布置大吵大闹将事情搞得天下皆知更死的蹊跷竟是被人在他之前灭了口那隐藏在幕后的人好似刻意给他捣乱顺便损害了方拓的名声这一下再无转还余地了。
“可是它毕竟救了我师父不是吗?”白仙衣眨眨眼睛。在她心里别的人死不死无所谓只要师父平安就好了。
顾文宇眼望窗外忧心忡忡地道:“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啊!”他隐约的觉得师兄失踪四年后疯癫一般的出现自己布局的失控师兄的死而复生这一系列事情都是有人在暗地推波助澜的结果。可是这一切又为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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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商洛丹水帮总舵的后山。
兵器舞动的声响回荡不绝林中空地上一人白衣翩然手中宝剑挥舞得越来越快一挽手一抖剑之间却如雪云翻涌气势万千宝剑最终化为道道青光满天剑影围绕下他的身体几不得见。剑气纵横远望之恍若天人身形飘逸暗藏霸气隐隐有睥睨天下的气势。但这只维持了一眨眼的功夫。
蓦地一声异响宝剑掉落在地剑影青光也在瞬间消失无踪。
冷幕白木然怔立许久才回神。愧然长叹一声扫了眼地上被剑气削下的梨花和树叶俯身将宝剑拾起。
刚一转身便看到树下那熟悉的身影。
“你也是来练武的?”他愣了一下才说道。
“是啊好久没练了有些手痒。”方拓走到近前瞄了眼他手中的剑。
“心无剑意又有何用?”注意到她的视线冷幕白苦涩地牵动嘴角收剑入鞘:“我恐怕再拿不起剑了。”
方拓无语人一旦有了心理障碍很难自我解脱。没想到师父的血仇也不能让他重拾用剑的信心可见当年的快剑给他的打击有多大。
“咱们到镇上喝一杯吧!”想了想她提议道。
“一大早就喝酒……”冷幕白轻轻一笑又看她一眼:“你不练了?”
“我现在只想喝酒。”方拓也笑了。
“也好我知道一个酒家的酒不错很有味道。”冷幕白挤了挤眼睛便同她一起往山下走去。
黎明时分湿润的泥土芬芳扑面而来晨雾缥缈如纱淡淡清清。
两人相处的气氛好似也被这雾气感染了清清淡淡。他们踏着草木枝叶上的露水一路下来竟然谁也没有开口。
“你昨夜睡的可好?”没有经过留宿的丹水帮总舵而是从旁绕了过去到了镇上冷幕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似乎一下子吐尽了胸中积郁慢慢地说:“看你今天挺精神没有再做恶梦吧?”
方拓笑望于他:“也许是这几天进展顺利我昨晚还真睡了个好觉。”顿了顿又说道:“此地事了咱们明日就继续出吧。”带着面具的方拓以幕僚的身份跟在冷幕白身边秘密会见了关中黑白两道各帮派掌门。昨天的丹水帮是第五个。而他们离开顺阳七天现在已经出了京西北路离京兆已经不远了。
“不必着急。”冷幕白看着街边人家“铁梨寨”的白花心有所感开口吟道:“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转头突然对有些迷惑的方拓道:“你可知道我跟着师父学剑的地方就在商山。要不要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