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笑最后一句话没有说什么经过组织研究,慎重决定如何如何,而是用了一个我字,简单霸道,一句话就要断了金显扬的仕途之路。此举无疑是犯了官场中的大忌。因为在华夏的政治生活里,民主政治组织研究就是专权政令身上的皇帝新装,大家都看见了政令的屁股,民众不敢说出来,官员却是不敢不说。
许三笑说金主任的身体不大好,李铁民真想问一句:什么时候开始不好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安排一个副处级干部退休,难道不需要区委研究后才能做决定吗?连书记例会都不开,你许三笑一句话便要让金显扬退休,凭什么?就凭你那些远水不解近渴的远大背景,这可能吗?李铁民慢悠悠挪着步子,边走边想着。
许三笑眯着眼目送李铁民心怀惴惴出了门,笑道:“小菜一碟,真他妈没劲。”
玉刚道:“你要是觉着没劲,不如来艳阳县帮帮我,应付那几个老油条可比你这一言堂难对付多了,我现在身边就一个田文茂,剩下没有可靠的,都快无人可用了。”
许三笑道:“用人是件复杂的事情,不能光会任用,还要学会利用,艳阳县里的老班子其实还是有人才的,比如凌少刚这家伙就挺好用的。”
张玉刚道:“说起这事儿来,我倒想起一件事,前两天凌少刚过来看我,带着他闺女一起来的,那个妞儿居然跟我说认识你。”
“认识我?”许三笑微微一怔,道:“她叫什么名?”
“凌落尘。”玉刚道:“挺**的一个名字,她说是在大学的一次活动中认识你的,还配合你表演戏法来着。”
许三笑记起是有这么一回事,点点头,道:“确有其事,曾经是齐蓉蓉的情敌。”取笑道:“姑娘有亩田,荒了十八年。实行责任制,谁种谁出钱,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妞儿可是个待价而沽的主儿。”
玉刚又道:“这妞儿长的不赖,而且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谈吐举止特别有教养,透着一股子洒脱劲儿。”玉刚一边赞不绝口,一边观察许三笑脸色,试探道:“我听说李燕嫂子来了,你要是不能‘抽出身’来跟她沟通,那兄弟我可就不客气了。”
许三笑皱眉道:“玉刚,有几句话可能不大好听,不管你爱不爱听我都得说,你身上哪哪都好,就是在女人问题上容易把持不住,这女的天上掉下来似的投怀送抱,你说上就上?就不怕‘日’后麻烦?男人风流本色无所谓,但不能生冷不忌。”
张玉刚倒没有介怀,但却不以为然的说:“你丫这就叫典型的乌鸦落猪身上,看人家黑看不到自己,我这满打满算才交往了几个呀?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管你生活作风问题?你说凌落尘不怎么样,你倒是给我推荐个好的?”
“怎么没有好的?”许三笑道:“我看县高中教书的那个于佳慧不错,因为城东科技新区的事情,她对你一直心存敬爱,这姑娘洁身自爱,见识和胆魄都不一般,你信我的就跟她好好接触接触,这样的女孩子才是适合你的良伴。”
“哥哥,你快别乱点鸳鸯了。”玉刚连连摆手道:“她倒是给我送过两回饭,我跟她也算能说到一起去,但要说搞对象,她可不是好选项,这妞完全就是那种不奔着结婚去,绝对不能沾的类型,而且她有多爱管闲事你该知道吧?这种个性强烈眼里不揉沙子的女孩子嫁到我这样的家庭里,你觉着她能幸福吗?领回家,就我妈那双毒眼就能要了她的命。”
又道:“你刚才说凌落尘可能不是什么好鸟?”
许三笑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就是提醒你小子,别见个女人就急着解裤带,当初哥们儿要是没抗住宫艳诗的诱惑,这会儿早他妈成了别人手里的棋子。”
“我跟你的想法不同。”玉刚摇头,振振有词道:“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其实相比而言,坏女人比坏男人更招人喜欢,尤其是在如今这个崇尚个性和自由的时代,大家彼此交往,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就分开,我就喜欢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类型的女人,最受不了就是于佳慧那种,多瞅她几眼都恨不得把一辈子跟你绑一起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但在这个大前提下,还有些个别现象约束着这种自由。比如在体制里混,有些东西是必须要恪守的,否则稍有不慎玩过了界,被对手逮住小辫子,那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许三笑很清楚这个道理,更清楚有些事情只有撞了南墙才会懂得回头。玉刚还年轻,根底深厚,他倒是还折腾得起。挥挥手道:“得得得,算我多嘴行了吧?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李东耀打来的。
“三笑区长啊,我是李东耀,你现在有时间吗?过我这一趟,咱们开个书记例会。”
许三笑挂断电话,笑对玉刚说:“金显扬找到李东耀了。”
张玉刚有点担忧,语带埋怨道:“你这不是自寻烦恼吗?想收拾金显扬也用不着让李铁民带话吧?还说的那么直接,这不等于自己把小辫子递到人家手里了?你这是要罢金显扬的官啊,他还不得跟你死磕到底?”
许三笑嘿嘿一笑道:“死磕到底?就凭他们也配!”起身道:“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李东耀的办公室里,许三笑大马金刀坐在沙发左首的位置,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沙发上,老神在在的样子。专职副书记葛洪良坐在下首,面带不愉之色。
他为何不愉?自然是心中有不满。何为不满?**得不到满足。如今的三镇新区,连李东耀这个一把手都愉悦不起来,更何况他这个第三把手。官场中人最大的不满往往都来自于权力**得不到满足。如果说权力是树,那是摇钱树;说权力是药,那是壮阳药,可叫人情绪亢奋精神坚挺;说权力是鸟,那是凤鸟,百鸟得来朝。
葛洪良这个副书记当的窝囊,正应了共和国早期官场中流行的一句话,书记带个副,放屁都不响。当然,这是因为那年头副书记太多所致,现如今区县以上级单位原则上只设两个副书记,按理说葛洪良手里的权力并不小。但实际情况却是,许三笑和李东耀争权,占据下风的李东耀为了抓住有限的权力,事必躬亲,把副书记专职负责的那点事全揽过去了。他倒是过了官瘾,可怜葛洪良成了被架空的草头官。
李东耀坐在办公桌后面,像上足了劲儿的发条,隐藏在桌子底下的腿都有些颤抖。这位李书记之所以情绪这么亢奋,一方面是因为谭辉突然不辞而别,打电话都找不到人了,怀疑已经被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觉着拿住了许三笑的痛脚,正准备大做文章,给许三笑点颜色看看。
三镇合区这么长时间了,他这个区委书记当的太压抑。去年那场不合时宜的洪灾把许三笑的声望推到了顶点,尽管他后来全力抢功,但还是不能跟许三笑的贡献相提并论。他恨许三笑入骨,做梦都想找个机会把许三笑整趴下。现在这个机会似乎就在眼前了,许三笑竟然出昏招,干涉起人事变动的事情,而且用的一种十分不合规矩的方式。
体制里的官员们对自家权力的维护**往往无比强烈。
法国思想家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中这样论述权力的使用:“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有权力的人们使用权力一直到遇有界限的地方才停止。”
人事任免权是一把手手中最大的武器,官场里约定俗成的规矩是,绝不容其他人染指。这一点上上下下早已认可,一旦一个书记丢了这个权利,那他这个一把手基本也就当到头了。而从另一个角度看,一旦某地的二把手或者三把手妄图染指这个权利,被上级知道,这个人屁股下的椅子也肯定不稳了。官场里的规定违反一点,只要根子够硬便无妨。可有些规矩一旦违背了,很容易便会犯众怒,就比如许三笑直接说让金显扬退休这个举动,正是所有各级书记们都最憎恨的事情。
李东耀先客套了几句,接着便迫不及待的将话题带入正题。
“三笑同志,洪良副书记,找你们过来是有这回事,这不过完年,初九那天开了一个全体党委成员大会,三笑同志因为家庭原因缺席了,市委初八那天开会讲了一些重要内容,没能传达到你这里,所以这次特别传达一下,另外,就在刚才显扬同志来找过我,反映了一些问题是跟三笑同志有关的,我的意思是请你过来核实一下,不算什么大事情,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许三笑心中好笑,传达个狗屁精神,你老小子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后边的才是你主要想讨论的内容。李东耀这老小子进步了,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还能沉得住气,没有立即就拍桌子发难。这两句话说的进退自如严丝合缝,比之一开始来三镇新区那会儿要强很多。点点头,道:“行,李书记你问吧。”
李东耀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道:“那咱们就先说一说显扬同志反映的事情。”问:“三笑同志,你刚才是不是让李铁民给显扬同志带话,说准备安排他提前退休?”
许三笑眨巴眨巴眼,听见李东耀办公室的里屋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应该就是金显扬和李铁民。估计自己这会儿要是不承认,李东耀就会立即把这俩人弄出来当面对质。抵赖过去倒是不难,但却有损南山猛虎的威名。坦然道:“我是说过这样的话。”
李东耀笑容一敛,凝眉沉声道:“三笑同志,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这就开始发难了?许三笑揉揉鼻子,笑眯眯看着李东耀,道:“我身为党委副书记,班子主要成员,景区管理委员会又属于我分管工作范围内的职务,而我既然发现有人不适合担任重要岗位,凭什么不可以说这样的话?”
针尖对麦芒。李东耀不敢与许三笑对视,别过脸说道:“许三笑同志,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咱们现在是心平气和的讨论一个副处级干部人事任免的问题,根据组织原则,这是你身为区长区委副书记该直接决定的事情吗?”
许三笑道:“咱们党的用人原则向来是能者上,庸者下,中央号召下面多用一些有文化懂科学,年富力强的同志来担任重要岗位的干部,金显扬同志今年已经五十,刚过了副处级干部重用的年龄线,当然这不是主要的,最重要是他的身体一直都很不好,根据我一位搞中医的朋友的说法,显扬同志现在已病入膏肓,说话的声音稍大都可能把他震晕了,这样的身体条件怎么能担任那么重要的岗位?而我正是发现这件事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程度,所以才会那么说。”
李东耀看了一眼葛洪良。意思是你也说几句,咱俩一起把许三娃子挤兑住了。到时候金显扬没什么大毛病时,让这小子收不了场。
葛洪良心领神会,道:“我也说几句,我是赞成李书记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的,另外同时我也觉得许区长的解释有一定道理,假如金显扬的身体情况已经到了这个程度,那他的确是不适合继续在这个岗位上工作,我赞同许区长另选贤明的意见。”
李东耀点头道:“洪良副书记说的很好,很公允,如果金显扬同志的身体确实有很大问题,那他就的确不适合继续在现在的岗位上工作,但如果金显扬同志的身体没有什么大毛病,那许三笑同志你今天的言行就非常不合适了,不仅仅是违背了组织工作的原则,更伤害了下边同志的感情,假如是这个情况,我认为追究一下责任还是有必要的。”
许三笑不动声色,沉静道:“李书记说的有道理,我也觉着这么安排很公平,那就请显扬同志来一下,看看我那位中医朋友的眼光准是不准?”
PS:谢谢你们的礼物,非常暖心,尤其是在这只能卧床码字,眼瞅着别人阖家外出游玩的郁闷时刻,总算还有你们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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