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秋荻惊慌的指着自己问。
梁错握着佩剑直直的站在她面前,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这情景秋荻虽想过无数遍。
她想自己应该像旧识一样寒暄一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然后问一些看似寻常却又不寻常的问题,比如奉阳是否和皇城一样闷热,再比如他在战场上可否受伤。
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了的时候,秋荻却远没有自己想得那般坦然和直率。
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别的话,梁错便说到:“王爷说,你找我。”
“王爷?!”她突然抬头,柳眉杏眼跃入梁错眼帘,他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两个人站在庭院里,一个比一个木讷。绾香时常同人讲秋荻聪慧灵秀,这会儿竟连自己的手该放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是啊,王爷说,这大热天里你时常带王妃顶着太阳去南角廊,说是找我有事。还问我是不是欠了你的钱,才叫你日夜期盼。
我猜你该是有很急的事,所以才在这等了一会。”
“所以,你站在这……是为了等我?”秋荻有些难以置信的梁错,脸上掩盖不住的喜悦。
梁错对于男女之事本就木讷,自然不知道秋荻到底在高兴什么,只是看着她笑觉得心里轻松多了。
秋荻还在等着他回答梁错理所应当的回答:“是啊。”
“那……那……”
“秋荻姑娘若有话,还是紧些说的好,等下我要回府了。”
“回府?”秋荻想了想梁错有自己的府邸确实也不好一直空着,他若是要回自己的府邸,那秋荻不是见不到他了?
秋荻闷头回答:“其实也没什么事。原本是有的,现在没了。”
“这样啊,那我先回府了。”
“嗯,梁将军慢走。”
随后秋荻眼看着梁错拖着长长剪影离开,原想要问的话一句也没有问出来。绾香和萧怀瑾就坐在床边朝外张望,看着外面扭扭捏捏的两个人,真是替他们着急。
尤其是绾香,急到一把将折扇扔了出去,小脚踢着萧怀瑾:“你看看你身边的人!怎么这般不解风情?”
萧怀瑾愣愣的看着绾香,也不知道自己都做错了什么,看看离开的梁错又看看绾香:“与我何干?”
“真是仆随其主。”
“你这话好没道理。”萧怀瑾冷眼瞥着绾香继续看书,嘴上嘟囔着:“秋荻怎么一点都不随你呢?”
“这怎么会一样?梁错是跟着你长大的,秋荻是咱们回皇城以后才跟在我身边的。怎么能一样?”
说着绾香起身走到屏风后面换衣裳,一边褪去外袍一边叨叨:“你看梁错板着脸的样子,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若是他年纪再小些啊,别人都要以为他是你儿子了。父子两个一样的脸,一样骁勇善战,一样的感情木讷。”
萧怀瑾靠再实木扶手上,朝屏风里面望去,带着宠溺责怪着:“真是越说越没边。”
斜阳打过屏风,隐约可见绾香绰约身姿,就像屏风上墨染的幽兰一样曼妙。
屏风前的矮花架上摆着香炉生出袅袅余烟,这般仙境,惹得萧怀瑾再无心书卷。
里面的人声音柔润且轻细:“王爷在东街是不是有处宅子?”
“王府有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过你找那处宅子做什么?”
“给你养给外室。”
“什么?”
绾香撩着红纱走出来坐到萧怀瑾对面,见他满脸疑惑便笑着说:“我哪有那么贤淑?还给王爷养外室……琼华台的那个我都嫌她碍眼,说笑的话王爷也信。”
说着说着绾香突然抬眼瞪着萧怀瑾:“王爷不会是真的有这个心思吧?还是说王爷已经养上了,只等着我给接回来呢?”
萧怀瑾把书卷成一个筒砸在绾香脑袋上:“你这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你若是没什么话说,东街的宅子我便用了。”
“你要干什么用?”
绾香理直气壮的回答:“反正不养男人就是了。”
她不愿意说,萧怀瑾也不再去问。
绾香轻轻的舒了口气,伸手捡棋盘上的白子,心里正盘算要如何同永晟公主开口。
若是萧怀瑾张口这事定成,但此刻萧怀瑾身份尴尬,卫芮的身份更尴尬。
萧怀瑾若强行把卫芮送进国公府,难免有人会说他仗势欺人,给人留下如此话柄真是得不偿失。
在未敲定五成把握的时候,绾香不会贸然登绥国公府的大门。只是先叫人替卫芮赎身,将她安置在东街的宅子里。
绾香心里犯难,萧怀瑾也一样遇到了烦闷的事情。
虽然他不说,但是绾香总会从细枝末节中体会到萧怀瑾不同以往的沉闷。
直到有一日,还没到下朝的时候,梁错快马加鞭赶到王府。绾香还坐在屋子里喝茶,就见梁错快步冲进东院,连站在一旁的秋荻都没有理会。
绾香瞧了吗,倒杯茶放到对面:“怎么了?”
梁错顾不上茶水,忙告诉绾香:“永晟公主今日上朝了。”
“她上朝?”
“是,永晟公主不知道听了谁的话,冲进宫中站在朝堂上对王爷严词喝问,还搬出昭帝遗诏,要求王爷将兵符归还圣上。”
“而后呢?”
“永晟公主手指王爷,说王爷效仿齐桓公挟持周天子,狼子野心意图谋反其罪当诛。
还说王妃弑君杀害太皇太后,过甚其词。王爷不顾她手上的遗诏将其收押,这一举动激怒朝臣,齐候竟带兵将皇宫围了。”
记得几年前也有一次,梁错这样着急忙慌的从宫里回来冲进东院,绾香记得那次是萧怀珵把萧怀瑾给扣下了,她慌乱的找奏折,慌乱的带着梁错去了百宁候府。
而几年后的今天,绾香已经见过太多刀刃逼在喉咙口的事,倒也能似清风一般淡然处之:“她倒也不算过甚其词。
天气炎热,你忙慌奔走定也口干舌燥,喝杯茶定定神再说。”
“王妃,咱们赶紧调兵进宫吧!”
“你就当此刻咱们是在奉阳,在禹城。兵临城下,是否要即刻出城迎敌。”
梁错看着绾香,这才发觉自己竟慌了神,即便是兵临城下也不曾这样失去理智。好在绾香足够冷静:“王爷上朝一定要坐在小皇帝身边,那这会小皇帝离王爷也不不会很远。
那些老臣啊,多半和白家一样效忠皇权,只要波及皇帝安危,他们便不会轻举妄动。至于齐候……”
绾香冷笑了下:“难道他就是干净的吗?当初皇城的八个城门可都是他和萧怀玥叫人开的。现在甩甩手想要和那些老东西站在一起,不能够。”
“可王爷人在皇城,也确实不顾昭帝的遗诏将自己的亲姐姐下狱。情与理,王爷都不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算是扣实了。”
绾香小手摩挲着檀木茶盘,心里不禁发问:为何偏偏是永晟公主呢?又为何偏偏在自己打算替卫芮提亲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呢?
或许这两者之间并无关联,可绾香也不得不多想。
喝完杯中茶,绾香终于起身换衣裳。
平南王府的府兵加上梁错能调动的兵马也不过一千之数,绾香翻出萧怀瑾给自己的令牌,带着那些人明目张胆的逼近皇宫。
她没有穿盔甲,一身血红便衣跨在马上逼近轩辕门。
轩辕门前的守卫见到绾香其实汹汹的来了,远远的喊着:“来者何人?”
绾香也不卑不亢的回答:“摄政王的人。”
“齐候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轩辕门!”
绾香轻声嘟囔了一句:“齐候?”
随后拿起弯弓扯箭将其射杀,随后对着轩辕门的人喊:“齐候算个什么东西?!天下当是圣上的天下!
摄政王有令!命我等进宫护驾,有违者,凌迟处死!夷其三族!”
门后的人思虑许久,最后大门才被推开了一条缝,绾香身边的人看准时机射杀门后的人冲进轩辕门直奔大殿。
萧怀瑾正坐在大殿上与齐候和那些老臣对峙,他冷眼看向齐候和萧怀玥,最上边问到身后的小皇帝:“皇上以为如何?”
小皇帝痴傻的望着萧怀瑾的背影和永晟公主留下的发簪,期期艾艾的说到:“全……全……凭叔爷爷做……做主。”
“皇上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难道是故意想叫人以为我在挟持你吗?”
小皇帝暗地里看向朝堂上的老臣,憋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不要逼朕了!”
“皇上!”那些老臣吓得跪了一地,似乎没有想到小皇帝会就此崩溃。
九岁孩童瞬间泪眼滂沱,他惶恐又绝望,九岁的身躯被老臣和萧怀瑾来回的拉扯,他觉得自己就快要受不住了,于是摘下冕旒走到萧怀瑾面前:“叔爷爷。”
萧怀瑾回头瞥了他一眼,缓缓起身行礼:“皇上。”
“皇爷爷把持朝政,朕心甚安。朕登基半年便收复奉阳极其周遭郡县,现郡境翕然百姓合乐,全凭叔爷爷英明决断。”
“臣,愧不敢当。”
“朕自知年幼,且非治国之才,遂求叔爷爷代为掌管江山,许朕一处封地,余生六十载,绝不再踏入皇城半步。
朕就将天下子民与朕自己,托付给叔爷爷。”
听到这一席话,地上老臣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追随的君主如此软弱无能,竟被萧怀瑾吓到这般地步。
齐候见到无人再敢多言,与萧怀玥对视一眼,重重叩了三个响头:“求皇上三思!”
身后老臣像是被点醒了一般,跟着叩头大喊:“求皇上三思!”
萧怀瑾傲然挺立于大殿之上,手握笏板单膝跪在地上。小皇帝当即被吓得朝后退了两步:“叔爷爷……”
“请皇上,三思。”
“叔爷爷快请起。”
萧怀瑾就跪在地上,任是小皇帝怎么拉都安如磐石无所动摇,小皇帝焦切又恐惧,实在拉不起来萧怀瑾泪水竟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台阶下的萧怀玥忍不住在心里嘲讽,当今圣上竟如此软弱。
萧怀瑾轻轻放下笏板,拿起小皇帝手上的冕旒带在他头上,嘴里嘱咐到:“萧氏子孙不该软弱。
龙椅难坐。你的曾祖父,你的祖父,甚至你的父亲都不曾像你这般。臣就坐在朝堂上,皇上到底在怕什么?”
“朕……朕……”他小声说到:“朕只是不想再受人拉扯,站在中间左右摇摆。”
萧怀瑾转眼,虎视狼顾。只问了一句:“那到底是谁叫皇上如此不安,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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