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们就在那里找到了这个东西?”
劳志神情复杂地看着手里的密封塑胶袋,犹豫着是否要打开细看。那里面放着几页被撕碎后又重新拼装起来的纸张,最上面一张隐约可以看出是手绘的简单地图,在标注道路的同时也画出了路线,一看就很有价值。底下几张则被它挡住,内容不明,但看得出来也是同样记载着关键信息的东西。
他又看了看眼前这两个年轻人。肖勇飞挺胸收腹站在他的桌前,努力保持着稳重模样,脸上虽有一丝疲惫却难掩得意神色。
而站在他旁边的项云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状态。从汇报结束后她就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只等劳志一声令下,她好直接奔赴下一个现场去。如果说前者那是一般警察的正常反应,那么她这样就是完完全全的工作狂,脑子里放不下其他东西。
不过劳志也清楚,非得是她这样的人,才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如此大的进展。
他手上的这几页纸,是肖勇飞从某个房间的马桶里硬生生挖出来,并且加以还原之后的产物。当时他们两人依照劳志的命令对辖区内各住宿地点进行排查,于是来到了皇城酒店。据肖勇飞介绍,他们刚到不久,那里便有一个住客抱怨说刚入住就遇到马桶堵塞问题。敏锐的项云立刻意识到可能是上一个住客将东西冲进马桶里,造成了堵塞,并判断这些需要冲进马桶销毁的有可能就是关键的证物。
尽管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但是两人还是全力以赴。当他们急匆匆赶到房间里,看到那个还漂浮着秽物的马桶时,项云还是想都不想,二话不说直接撸起袖子就要往里掏。
“别啊,还是我来吧。”
旁边的肖勇飞虽然皱紧了眉头,但身为男人的自觉还是让他抢在了项云前头。他屏住呼吸,快速套上橡胶手套,而后忍住恶心的感觉将手伸进那一团东西里。开始时他的表情还有几分痛苦,没过一会,他突然眼睛一亮,皱紧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
“有发现了?”项云惊喜。
“摸起来还真像是纸,你帮我一下。”
肖勇飞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绅士风度了。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夹住摸到的纸片,防止它滑落,而后指挥项云截断管道,避免疏通后纸片被冲走,再叫她端来一个盘子,在旁边准备着。在前台小姐和中年住客那混杂着恶心与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他们一个夹,一个放,将那些散发着臭气的纸片一块一块从脏水里捞出来,在盘子上一一放好。
一时间,客房里臭气熏天。
然而这两个警察却像是鼻子失灵了似的。在确认有价值的东西都已经取出后,他们再次套上干净的手套,将纸片小心翼翼地重新拼接起来。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有洁癖,不敢碰这些东西,而是要避免在上面留下多余的指纹。在痕迹组的同事赶来之前,他们这第一步工作的好坏将有可能直接决定他们最终能得到何种质量的线索。
在这种时候,什么干净脏污的杂念都抛开了,两人全神贯注地鉴别着手中纸片的内容与位置,将它们还原成被撕碎之前的模样。尽管这中间有一些被水冲掉了,但抢救回来的这些还是足够还原出四成以上的内容,除了其中一页是白纸外,这当中内容最完整的就是放在最上面的那张手绘地图。
“这张手绘地图是非常关键的证据,证明嫌疑人毫无疑问在这里住过。”肖勇飞报告说,“地图上绘制的正是案发现场附近的道路,而标出来的那条路线也和他在作案时采取的路线完全一致。我们分析认为,这是嫌疑人在进行现场勘察后制定的计划,不管是地图的绘制还是路线的选择都具有很高的水准,这次作案的应该是老手。经过我们核对,酒店入住人一栏登记的也是一个假身份,对方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
“就算身份是假,人总要在那出现吧。”劳志说,“调取大堂的监控录像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里就有点状况了。”
说到这里,肖勇飞面露难色,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他犹豫了一下,直接递出一盘带子:“那段时间的录像被我拷来了,领导你直接看吧。”
“这有什么好神秘的。”
劳志嘟嘟囔囔地将带子放进机器打开,画面上开始播放那房客登记入住时的场景。在看清那住客面目的时候,老成如他也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冷气,同时也明白了下属犹豫的原因。
“这不是那个‘陆善人’么!”他惊叫出声。
录像中出现的是本地颇有名气的一个富商。他姓陆名贾,五十多岁,十数年前以侨商身份回到天京,也将他在国外的产业迁回故土,一时间成为支持家乡建设的典型代表,名噪一时。也许是几十年旅居国外的生活让他对家乡的感情更加热烈,在回到天京后,陆贾除了投资兴办企业外还开始大量地做慈善,建学校,捐助贫困家庭等,出手豪爽,完全是不计成本。这一系列的举动让他在民众中有了“陆善人”的称号,那些受他帮助的贫苦民众更是敬他如神。要说陆善人是小偷,是强盗,这些人第一个就要跳出来反对。
这样一个名人,难道就是这次抢劫案的嫌疑人?
“这就麻烦了。”劳志在冷静下来后摇了摇头,“而且如果真是他的话,还真奇怪啊。”
“对,我们也感觉事情有点蹊跷。”肖勇飞应道。
他们都不是第一天当警察了,自然知道人的外在形象和真面目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东西。陆贾平日里再怎么做尽善事,他也不是不可能去犯罪,但一个富商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文物……这事情细想之下却是多少有些别扭。
首先,所有人都知道陆善人不缺钱,他不存在需要变卖文物换钱的需求。就算他缺钱了,像水晶头骨这种文物因为脱手困难,在黑市里也不是特别值钱,他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最后,就算他真的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行此下策,但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已经固定居住在天京的他也没有必要非要在本地下手,那样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引火烧身。
不管怎么看,陆贾抢劫水晶头骨一事都显得非常不合情理。
但说一千道一万,肖勇飞知道办案讲求证据。不管有多少理由可以怀疑眼前的这一切,但现在所有证据指向的目标就是他,哪怕事情不是他亲手做的,背后十有八九也跟他有关。肖勇飞之所以要带上这些证物来请示领导,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怀疑自己的判断,单纯只是因为牵涉到的人物等级太高,兹事体大,他必须先跟上级沟通再说。
而像这种事情,项云就不会,或者说不屑于去做。如果不是肖勇飞拉着,她现在已经去申请搜查令,直接对陆贾开刀了。这一点情商上的差距,也是她空有高人一筹的实力,却总是在部门里不受重用的最大原因吧。
想到这里,肖勇飞不禁同情地看了师妹一眼。看到后者那战意激昂的神情,他在心底里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默默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在从一开始的得意和喜悦中冷静下来后,他已经隐隐嗅到了不妙的苗头。按道理说搜查取得进展是件大好事,但反过来想,在找到线索的同时,却也意味着他们的排查工作可以告一段落,剩下跟进的部分还是要让专案组的其他人负责。原本这次排查就是为了边缘化他们而布置的一项任务,此时随着任务完结,他们的未来也变得扑朔迷离。
这一点,他也从劳志的反应里看出了端倪。身为领导的他在刚看到时露出了短暂的惊喜,却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里都表现得不是很兴奋。尤其在看到陆贾之后更是频频走神,像是还在分心思考着其他事情。肖勇飞知道,这种事情考虑越多,顾忌也就越多,既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宣布继续调查,那么他在综合考虑后得出的,恐怕不是一个让人满意的结论。
到那时,自己还要继续探求真相吗?
肖勇飞本以为坚定的心在这一刻微微动摇了一下。而后他听到劳志的声音。
“大家辛苦了。”
如他所料。在漫长的沉默后,这位领导选择说出一句让人无法接受的话。
“现在把情况整理一下,写份报告,跟证物一起移交给专案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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