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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从小到大,他家里都是男人。兄弟、父亲、朋友,来来往往都以男性为主。家里忽然住进了一个姑娘,他当然很不习惯。

在兄长面前,他一直对泉表现出了敌意。但是私底下,他对泉却颇有怜悯和好感。现在兄长不管不顾地把这个女人塞到了他面前——泉奈深刻地怀疑,是斑发现了什么,又碍于自己是弟弟,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这样一来,和泉见面的话,场面就会变得很万分尴尬。

是表现出敌意好呢?还是对她温柔地照拂着才比较好?

而且,碍于兄长宇智波斑的要求,她从不外出,成天闷在书堆里,要么就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琢磨忍术。如果泉奈待在家里,和她碰面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这家伙怎么和传说中的千手扉间一个习性啊!

整天研究忍术,也不怕闷坏自己。

宇智波泉奈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他要变成“有家不能回”的人了吗?!

夕阳微斜,宇智波泉奈徘徊在自家门口,反反复复地犹豫着要不要踏进去。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儿,泉奈家的院子里发出轰然响声,一阵浓烟腾了起来。

这下子,泉奈顾不得犹豫,二话不说就朝里冲。等着他的是被呛的直咳的佐藤泉,还有险些被火焰烧没、焦黑了一角的卷轴们。

佐藤泉用袖子在空中挥了挥,她转过沾了黑烟的面孔,一边咳一边道歉:“抱歉,泉奈大人……我想试一试新学的火遁忍术,但是失败了。院子我会收拾好的。”

宇智波泉奈半眯起眼睛,小声说:“能折腾成这副模样,你也算是相当厉害了。”

他看到泉的手上被烧伤了,那显然是在把卷轴从火焰里抢救出来时留下的伤口。泉奈忍不住用责备的语气说:“卷轴只是卷轴而已,把自己烧到就没必要了吧?”

说着,他就把佐藤泉的手拽了过来。

她怀中抱着的卷轴,顿时噼啪零散地落了一地。

“反正我的自愈能力很强,再怎么受伤也没问题。很快就会长好的。”她的笑容很纯净。

“……你这里没问题吧?”泉奈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语气里有一层嫌弃:“不怕疼吗?”

大概佐藤泉也觉得这答案好笑,便低下头轻笑起来。

将被折腾的一团狼藉的院子收拾好,已经是晚间了。两人分开各自吃了晚饭,泉奈又开始犹豫着是不是要主动去见她。

他反反复复想了一堆借口,比如“我替斑哥调查你”、“我怕你对斑哥图谋不轨”等等,才下定决心朝着她的房间走去。

“六月——”他在移门前喊一声:“休息了吗?”

“咦?”一阵匆忙的悉索声后,她推开了纸门,问:“怎么了?”

泉奈:“……你不是想学火遁忍术吗,我教你。”

先前想的借口,一个没用上。

虽然泉奈时常学着兄长斑的模样,故作威严、耍耍威风,但是和斑比起来,气势还是差一些;而且他终究还是有些孩子心性,心底事藏也藏不住,脸上是一副又后悔又矛盾的表情。

两人在走廊上坐下来,泉端端正正地跪坐着,两只白皙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而泉奈就随意多了,一只脚晃荡晃荡的,鞋底在地上磨来磨去。

“今天你练的那个忍术,秘诀在于掌握查克拉的精密变化。这种对精密变化的感知,需要经年的练习才可以掌握。你想要在几天之内练好是不可能的。”泉奈说着,低头瞥她:“结印一遍,我看一下。”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两只手便开始变化印姿。

“斑哥说你一年前才开始学的忍术,现在便练成这样算是不错了。”泉奈夸她。

“真的吗?”

佐藤泉抬起头,笑容很纯澈,仿佛得到了心仪礼物的孩子。

泉奈一看到她的笑容,立刻扭头错开视线。

这家伙对着她笑的毫无防备,一副很开心的模样;可先前泉奈就想着怎么让她离开宇智波斑,她又是如何的心计多端心思叵测。两相对比,泉奈有些后悔先前的冲动。

“笨蛋么?”泉奈低声说:“我是想要杀你的人,你还一直这么温柔地对待我。”

佐藤泉放下手掌,努力忍住笑声。

她用手指在膝盖上画着圈圈,嗓音柔和:“我就是这种性格的人,想要我生气,我也办不到呀。无论泉奈大人是想要杀了我也好,以后会杀我也好,我都不会对你生气的。而且,我不觉得泉奈大人想要杀我。”

“你怎么知道……”

“想杀我、讨厌我的话,为什么泉奈大人在宇智波石碑前,会那样对待我呢?”

她的眼睛微亮,盛着一星夜色。

宇智波泉奈的面色立刻便不好起来,如同被戳到了什么伤疤。

“搞不好就是因为那一次被斑哥看到了……所以才……”宇智波泉奈有些懊恼,他曲起膝盖,闷闷地说:“要是斑哥现在对我生气了那就糟了。”

“不会的。”佐藤泉说:“斑大人可以对任何人都变得冷酷无情,但是独独不可能那样对待泉奈大人。他不止一次说过,无论如何,也会保护他唯一的弟弟。”

泉奈眨了眨眼,说:“还是在说跟小时候一样的话啊。我在他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吧。”

佐藤泉微笑说:“能让斑大人这样认真保护的泉奈大人,其实也是相当幸福的人啊。”

和佐藤泉说话,是一件很放松的事情。不用费尽心思的哄人,不用绞尽脑汁地口蜜腹剑,想说什么便直说什么,还能得到温柔的宽慰和安抚。

泉奈想,难怪斑哥总是和她待在一起。

泉奈站了起来,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说:“管他呢,反正斑哥把你交给我了。我先回去了。”

佐藤泉伏下身体,朝他行了伏礼。

她伏下身体时,乌黑的长发便瞥落在身体一侧,露出秀美白皙的颈子来。泉奈忍不住停住脚步,多看了她几眼。他忍不住发问道:“喂……泉,斑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斑大人不太和我说话。”她直起身,露出回忆神色:“处理族务,看书,偶尔和我聊一些家族之类的事情。”

“还有呢?”宇智波泉奈目光直直。

“还有……”泉的声音里有了一丝苦恼:“看我沏茶和跳舞……?”

“还有呢?”

“让我替他换衣服,或者整理文书。”

“还有呢?”

“……泉奈大人想要得到的答案是什么?”她露出微疑的神色来。

宇智波泉奈的脚步折了回去,他走到少女的面前,弯下了腰。青年的面孔上挂着轻微的笑意,像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恶劣少年。他的面孔和佐藤泉的面孔贴得如此之近,以至于鼻尖都蹭到了一起。

“斑哥将你交给我的意思,你不会是不懂吧?”泉奈笑眯眯地说。

“……咦?”佐藤泉愈发疑惑了。

“算了。”泉奈收起了那副戏弄人的表情,说:“我吓你的。既然不懂就算了。”

说完,泉奈就要走,但是他宽大的袖口却被少女扯住了。

“泉奈大人,我怎么会不懂呢?”

少女的面容上绽开了旖旎的笑容。

“如果可以的话……也请您多多照拂我吧。”

说着,细嫩的指尖便越过袖口,握住了宇智波泉奈的手指。

宇智波泉奈留了下来,而他和佐藤泉曾经的矛盾,就这样一笔揭过了。

泉奈平常要协助斑处理族务,还要和族人一起训练,并不比斑悠闲多少。往往他回家的时候,早已暮色四合。

这一天也是如此。

练习后的汗水汗津津地黏在额头上,宇智波泉奈蹲在水井旁,用竹筒里的冷水哗哗地浇洗了面孔。练习用的木刀被他捏在手里,也被掌心里的汗浸润了。

佐藤泉听见响动,便走出了房间。

“您回来了。”

泉奈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敷衍地应了一声。抬起头时,敏锐的目光却借着月色捕捉到了佐藤泉衣领下似乎有着什么淡淡的痕迹。

他蹙眉,打量着泉微皱的衣服,问:“斑哥来过了?”

“嗯。”她回答。

“……”宇智波泉奈松手,竹筒便笔直地摔回了井里。啪嗒一声入水后,在水面上沉沉浮浮。

佐藤泉本来就是宇智波斑救回来的人,斑想要和她待在一块儿,泉奈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就当自己什么也没发现。

结果,这一放纵,他亲哥好像来的愈发勤快了。

宇智波泉奈有点摸不着头脑——既然这么舍不得,当初干嘛转手把人交给他照顾?也省得现在还要隔三差五,偷偷摸摸地瞒着亲弟弟回家。

看的出来,那个少女并不排斥这种行为。或者说她对外界的东西都不太感兴趣,只专注于研究忍术,所以不在乎宇智波兄弟是如何对待她、把她当成了怎样的存在。

在泉奈家里住着的这段时光,她没少干出隔空起爆、水淹院落的事情来,因为她学习的忍术规模越来越大,已经渐渐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她对学习新忍术的兴趣度,远高于对谈恋爱的兴趣度。

入了冬,宇智波族地内降了第一场雪。天灰蒙蒙的,佐藤泉披着羽织,懒洋洋地在自己的房间里阅读书籍。外边在下着细碎的雪,风刮擦着林子发出呼呼的响声。

门被刷拉推开了。

泉抬起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斑和泉奈。

她向来温柔的神情有些挂不住了。

“今天竟然是一起来的吗……”

宇智波泉奈一阵猛咳,他挡着自家兄长微寒的面色,立刻纠正说:“不是的,六月,我们是来说一件事,没想过对你那样……”

“请问是什么事呢?”她端正地坐了起来,姿态娴雅。

“冬雪一化,我和哥哥便要离开这里了。”泉奈低声说:“和千手的战争,又要开始了。”

隔着薄薄的冰层,少女美丽的容颜似乎也模糊起来。她扬起面孔,慢悠悠地说:“泉奈大人不是一直很好奇,我背后封印的是什么东西吗?很巧……现在,封印恰好失效了。”

寒意四起,周围的墙壁、纸门与地板于顷刻间全部覆上了一层冰霜。

“水遁?……不,血继?”泉奈用苦无劈断一道刺到他面前的冰锥,神色微恼:“你不止跟千手一族有关系,还是原本就是有血继的忍者吗?!”

她用袖口掩住了唇角,黑色的眸光幽幽的。

“让您失望了。若非您对我动了杀意,我也不会这样做的。”她的歉意很真挚。

“少装模作样了。”泉奈的面孔微冷:“哥哥还有稍许天真,残留着一些不切合实际的幻想。你利用了哥哥这个弱点,混入了宇智波族内——这样的事情,我是不容许发生的。”

他在兄长面前一直是顺从的,而在兄长不在的时候,他才会把属于自己的锋芒露出来。

“泉奈大人,您是否忘了一件事情。我可是您的兄长强行带回来的啊。”她悄然一笑,声音柔和:“应该控诉的人本来是我吧?斑大人才是利用了我的那一个——他不管我对他是否存在倾慕之意,不管我与扉间之间的关系如何,只是因为想要得到‘和平的感觉’,便让我离开了原本熟识的地方,将我带来了宇智波一族。”

泉奈声音一噎,他轻哼,说:“既然不愿意,那为什么不拒绝?整天都是一副假惺惺的笑脸,你似乎挺乐于见到这个结局的。”

“拒绝啊……”她的声音幽长起来:“我也很想愤怒地拒绝。但是,那太失态了,我做不出这样的行为。”

“无稽之谈。”泉奈说。

宇智波泉奈说完,双手结印。持有苦无的手掌一阵变幻后,炽热的火焰便从他的喉中涌出,将周围映照得一片通红。冰块在高温下渐渐消解,水滴落下来,仿佛一场短暂的雨。

“我族最擅长的便是火遁,你大概是遇到不合适的对手了。”泉奈说。

泉的乌发染上了水珠,她用手指拨了拨有些湿漉漉的头发,面露无奈之色:“这样看来,您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留在宇智波一族了。我倒是无所谓,只不过斑大人……不会对您心生隔阂么?”

“哥哥会理解我的。”泉奈握紧了苦无。

“确定?”

“一定。”

泉将还沾着水珠的手朝他伸去,拽着他的领口,踮起脚去吻了一下他的面颊。随后,她轻声地问:“那如果这样的话,斑还会理解你吗?”

她没有用敬称,温柔的话语里藏着一丝狡黠。

“你……!”

宇智波泉奈的眼神凝住,他牙关暗磨,立刻用手掌拍开了她:“你想离间我和斑哥的话,还是放弃吧。他是我的兄长,也是这一族的族长,不可能为了你而疏远我们。”

他不小心喊出了“斑哥”这个称呼,语气也有了几分孩子斗嘴一般的逞强。先前模仿兄长的冷酷和威严,因为这句语气大变的话而尽数破碎。

泉听了,便忍不住低笑起来,赞道:“泉奈大人还真是有几分可爱呢。”

宇智波泉奈恼了,将苦无直直地刺向前方,深深地扎入她身后的墙壁中。然而,就算苦无贴着她的发丝而过,她也没有如意料一般露出惊惧的神情。不仅如此,她还说出了更莫名其妙的话。

“我的本名,叫做‘泉’。能够认识您,还真是一种缘分呢。”

泉奈一愣。

“……泉?”

“是呢,和您的名字只差一个音。”她反手拔出了那枚苦无,交还到泉奈手里,轻声细语:“这个名字,可是连斑大人都不知道的。”

泉奈为她的说法而微惊。

——

“泉奈!!你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微怒的低喊传来,宇智波斑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上。他三步并作两步,淌过地上的水渍,横到了两人的中间。

斑抬起手臂,将少女护在自己的身后。

“我说过吧,不许对她动手。你不听兄长的话了么?!”

“斑哥!”泉奈握紧了苦无,眉宇间有一丝焦虑:“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天真了?!这个女人的身份,你忘记了么!?你可是宇智波的族长啊——”

“我知道。”斑的语气冷了下来。他缓缓放下手臂,说:“泉奈,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我会处理好的。”

泉奈撇过头去,收起了苦无,有些不情愿地吐出一句话:“我知道了,斑哥。”

佐藤泉站在斑的身后,笑眯眯地点头,对泉奈说:“泉奈大人,我就不送了。啊……对了,刚才那个,就当是我的赠礼吧,还想要的话,也不用客气。”

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面颊。

泉奈想到了她刚才的行为,面上的恼意愈甚。他冷哼一声,对兄长说:“斑哥,你还是保持警惕为好,不要太接近她。虽然我知道,你必然不会娶她为妻。”

宇智波泉奈离开了。

斑看了看一地狼藉,低声说:“怎么闹成这幅模样?你们两人都是孩子吗?”

顿了顿,他又说:“泉奈他……泉奈是我活下来的、唯一的弟弟。父亲、兄弟和其他族人的死,让他对千手一族毫无信任。所以……原谅他吧。”

“斑大人还有其他的兄弟么?”她眨了眨眼,轻轻问。

“以前一共有四个弟弟。”斑横抱双臂,望向微暗的天色:“但是,大家都在连年的战争里死去了。父亲也是。现在,只剩下泉奈还陪着我了。”

泉用余光瞥着他如常的面色,想到宇智波一族那密密麻麻的墓碑,低声说:“忍者的世界,还真是难以理解啊。为何要为了‘胜利’,而这样数十年如一日的战斗呢?”

“如果不战斗的话,那已经死去的人又该如何?”斑的声音凛然。

“已经死去的人,难道比活着的人更重要吗?”泉问:“还是说,与性命相比,‘胜利’所带来的尊严和骄傲才更为重要呢?”

他微皱眉头,沉声说:“后者。”

“那,假如我,或者泉奈大人死去了,用我们的死换取‘胜利’,斑大人愿意吗?”她问。

“……”斑沉默了。许久后,他说:“这样没有意义的设想就不用提了。我发誓过,会保护好泉奈,绝对不让他沦为战争的牺牲品。”

泉想,宇智波一族真是难以理解的、重情又固执的一族。

明明很在乎族人的性命,为了一族的尊严与骄傲,却又继续着无休止的战争。

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而言,这真是一个无解的死结——愈是重视家族,便越不可能结束战争。战争带来的伤亡越大,想要赢得胜利、取回族人尊严的渴求就越大。

那一天后,佐藤泉便很少见到宇智波泉奈了。他像是在故意躲着她,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与此同时,作为最靠近斑的人,她不小心发现了宇智波斑精心掩藏的一个小秘密。

斑的眼睛……

似乎不太好。

即使他藏的很好,在族人面前没有丝毫破绽,和她相处时也是如此,但泉却还是发现了——他的视力在下降。而且,很有可能会迎来失明的结局。

如果失去了眼睛,宇智波斑这般骄傲的人……恐怕会很痛苦吧。

虽然不知具体原因为何,但这样飞速下降的视力,总归和斑的血继脱不了干系。他若是继续使用那双眼睛,视力难免会再度下降。而随时可能再开的战争,又不允许他收起自己的力量。

这样的境况,泉奈也知道。

许久没见她的泉奈,又挑了一天来找她。

“六月,你也发现了吧,斑哥的眼睛已经无法清晰地视物了。”他说。

“嗯。”

“你不能再用你的眼睛了——我想这样对他说,但是他不会听我的话。”泉奈的面颊上有几分挣扎之色:“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如果是你的话,他应该会听从一二吧。”

“泉奈大人希望我劝诫他吗?”

“是。”泉奈说:“我是他的弟弟,并不纯粹是一个‘需要保护的人’,也是要守护这一族的人。把一切都交给我的话……他就不需要再使用那双眼睛了。”

泉奈的话里有着微颤,似乎是在下什么决心。

“即使是让我欺骗他,也无妨吗?”她歪着头,轻声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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