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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路的忍者朝着纸门恭敬地说完,便刷的一下闪的没影了。

和室的纸门移开了,有人探出手臂朝她招了招,示意她入内。佐藤泉便收敛了衣摆,走入屋内,端正地坐了下来。抬起头,却发现坐在面前的人是宇智波斑。

穿着藏青色长袍的男人跪坐在榻榻米上,眉眼里含着一丝沉着。他的手里是佐藤泉亲手所书的委托状,身旁则堆着一小叠文书。

“您……”佐藤泉露出微诧的神色:“怎么是您?”

“我也是忍者,当然会执行任务。”斑说。

佐藤泉应了一声,随即低下头去。

这份任务委托到底怎么流到宇智波斑手里的,真是一个未解之谜。

她一直低着头,露出秀美白皙的脖颈。这样的角度虽然好看,可宇智波斑却蹙起了眉,问:“怎么,你好像很害怕我的模样?一直不敢看我。”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佐藤泉面上却不显。她轻声地说:“如果直视您的话,未免显得太过粗鲁无礼。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做过一次了,不想做第二次。”

宇智波斑微愣,想到上次遇到她时,她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反应,心下便觉得愉悦起来。他说:“我不是那种狭隘无聊的人,你当然可以看着我。”

她依言抬起了头,于是一双黑白分明、宛如雪里盛了黑墨的眼便进入了他的视野。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样貌,但他还是不由在心底为她的清丽绝俗而感慨。

斑偏开了视线,望向了手里的委托书,说:“你委托忍者寻找的村子,倒是有了几分线索。只是那座村子已经败落很久了,近四十年都没有人居住在那里。……你的故乡么?”

泉淡淡地否认了:“不是。”

宇智波斑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而是将一个封好的卷轴递给了她,说:“村子的情况大多都写在这上面了。你识字吧?”

“嗯。”她点头。

佐藤泉接过卷轴,随即将委托金交了过去。斑接过委托金的同时,手掌不经意地捏了她一下。这轻飘飘的几秒接触,让少女微颤着眼睫低下了头颅。

“不看看么?离开了这里,我们是不会再退还委托金的。”斑说。

“好。”她展开了卷轴。

趁着她看卷轴的时间,斑托着面颊,漫无目的地开始闲谈。

“之前我派遣部下到你工作的地方去,想请你来教导族里的姑娘。但是,你的老板说你不在那儿工作了。你现在在为谁工作?”

“我不再跳舞了。”泉说。

一缕发丝从她的耳畔落了下来,晃晃悠悠地在额前垂着,这让斑的视线也随之一阵乱晃。

“怎么了吗?”他问。

“嗯……”她用手指理好那缕坠下来的头发,说:“只是不想跳舞了而已。攒够了钱,打算去过自己的生活,结婚生子之类的。”

“哦?要结婚吗?”他散漫地问。

“差不多吧。”泉想到扉间,便轻笑了一声,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虽然那个男人总是对我一脸冷淡,说为了家族他绝不会娶妻生子,但是我相信他是爱我的。”

这句话可真是耳熟,活像那些空守闺中的怨妇挂在嘴边的话。佐藤泉会这样说,纯粹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不会娶妻生子的男人吗?”斑的食指在耳边慢悠悠地磨蹭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希望那个男人只是随意一说罢了。”

不知怎的,斑的心里想的却是完全相反的话。

“啊,对了。”泉笑眯眯地,补上了一句:“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红色眼睛噢。”

斑的手指一紧,他随意敷衍地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了。黑色的、蓬松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小半边的面孔,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泉谢过了斑,退出了和室。她被裹在白袜里的脚纤细可爱,脚踝莹白精致,让人有着把玩一下的冲动。当她低垂头颅、脚趾擦过榻榻米时,就显现出浮世绘里仕女的风采来,宛如刚从版画里走出来、漆上了鲜艳墨彩的书中丽人。

斑看着她的背影,就想到了那天晚上撞见她偷听的模样。那个时候的她显得更无措、更没有防备一些,只穿着寝衣的样子,就仿佛是在邀请男人进入她的房间一样。

她已经走远了,庭院里空无一人,唯有夏季的绿荫投落在地面,勾勒出一片细碎的阴影,随着微微炎热的风而散漫地游移轻晃着。斑望着那片树影,心里却浮上了一片嘈杂的念头。

如果时间能够一直定格在和平的时刻,那应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六月朔日的生活,应该就是那样悠闲的、没有死亡与战争阴影的生活。她可以考虑丈夫、家庭与孩子的事情,为生活琐碎而烦恼。

不知怎的,斑竟然有些羡慕这个女人了。

当然,这样的情绪是不被承认的——他是一个极其骄傲的强者,经受了无数的生离死别,他自认已经强大到不会去“羡慕”那种没有战争的生活。

斑想,如果有一天,战争结束了的话,他或许会再去见一见那位六月朔日。

佐藤泉摊开了卷轴,慢慢地看着。

村子没有名字,因为已经荒废了四五十年。它位于川之国的角落里,被称作“三面山”的三座山包围着,山林里有许多从前族人的墓碑和荒废的祠堂。

由于被荒废了许久,关于这个村子的历史,只能从相隔几座山的其他村镇居民的口中打听到。

据老人说,那个村落十分重女轻男,因此有着将男婴扼死溺死的习俗。久而久之,因为阴盛阳衰,居住在村子里的一族便败落凋零了。

她走着走着,便回到了自己的居所。这一天,扉间没有来。

隔一天,扉间还是没有来。

直到半月之后,扉间才来,他是来辞行的,说是千手和宇智波的战争又要开始了。他要去战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有可能就这样死了,再也回不来。

扉间说这些话的时候,面色寡淡平常,就好像喝茶一般坦然自若。

那时候,泉盯着他的面孔,终于能够理解他为何可以说出“不要子嗣家庭”这样的话来。

不知怎的,她抓住了扉间的手,说:“请让我也一起去吧,我会医术,可以救助伤患。”

扉间淡淡地松开了她的手,说:“战场可不是好玩的地方,随时随地都会死。你知道‘死亡’是什么吗?不要抱着想玩的心态去送死。”

“我知道‘死亡’是什么,也知道死亡有多可怕。”她一字一句地说:“但是,我想变强。去那种地方,才最能历练自己,不是吗?”

扉间冷眼看着她,竟然无声地笑了起来,说:“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吗?”

“扉间大人?”她歪过头,目光纯澈。

“你的一切行为都环绕着‘获得力量’而进行,像本能一样想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为此甚至愿意做出对自己来说算是很过分的选择,譬如向我这样无情的男人出卖美色,譬如想要借战场的残酷磨砺自己。”扉间说:“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想要开阔眼界,变得更为强大,难道是错误吗?”泉说。

“不是。”扉间说:“既然你想要变强,那就去吧。不过你必须提前明确,家族的胜利才是我的最终目标。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为此多停留一秒。”

泉微微笑着应了。

她其实并不想成为忍者。

但是,在第一次遇见宇智波斑的夜晚,她深深地明了自己的不足与“唯有强大才能保护自己”这个道理。

她并不想成为一个彻底的忍者,上战场也只是为了让自己习惯这样风云不定的乱世。泉想,如果一直龟缩在温室里做一株风吹即倒的幼苗,她唯恐自己以后必须依托着扉间的保护才能活下去。

她对忍术的了解其实并不透彻,实践无数次的医术反而更为拿手。因此,这一次跟随扉间,她也只是帮忙治疗伤员。而扉间也不允许她离开后援部队——虽然他表面很冷淡,但是该有的保护一寸不落。

千手一族里有几位忍者知晓她杀死大名的真相。不过这一次,这几个忍者没有随行上战场,因而也省去了不少无谓的麻烦。

战场的环境极为恶劣,泉却逼迫着自己强硬地习惯了那样的条件。比起那些忍者,她的条件已经好太多了。至少她不需要动手杀人,只需要面对高强度的医疗工作和条件的艰苦罢了。

直到有一天……

从后方突袭的敌族忍者突入了千手一族侧翼的防线,原本待在最末的后援部队遭遇了宇智波一族最为精锐的忍者们的袭击。

即使是后援部队,组成人员也是千手一族的忍者。他们放下纱布和药品,提起苦无与短刀便可以进行战斗。一时间,放满了担架的河滩旁一片混乱,清澈的河水染上了鲜红的血迹。而在这种最最糟糕、最最紧张的时刻,泉这样手脚生涩、只会半吊子忍术的人就显得格格不入。

她确信,这样的场合多出现几次,她很快能变成一个临危不乱、稳如泰山的人。但是现在,第一次遇到这样战斗迫在眼前的情况,她着实有几分紧张。

敌人的刀砍了上来,银色的刀刃上流转过一段溢目的光。对方的力量很大,让她握着苦无的细细手腕颤个不停。

当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那把刀却陡然一松。

泉抬起了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他的眼睛是冶艳如火的猩红,其中三枚黑色勾玉缓缓轮转着。

“……原来,那只是我自己的幻想而已啊。”

宇智波斑这样说。

在意识迷蒙之时,佐藤泉是这样想着的。

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入目之处是一道房梁,房梁上绘着一柄团扇。

“宇智波……”

她喃喃地念道。

“醒了?”

有人在耳旁问她。

她侧过头去,发现枕旁跪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乌发墨眸,身姿笔挺,是宇智波泉奈。

下一瞬,一柄苦无便横在了她的颈间。紧贴肌肤的冰冷质感,毫无颤抖和怜悯,或许下一秒这柄苦无就会直直切入她的脖颈中。

“就算是拥有强大自愈能力的人,被割下头颅,也无法继续活下去吧。”

泉奈说。

泉不动声色,安然枕靠回了枕上,阖上了双眼,仿佛正在悠闲的午间小憩。她轻声说:“谁知道呢。如果您愿意试试看的话,我也并不介意。只是,能让我知道您这样做的原因吗?”

宇智波泉奈眉头挤紧,脸上露出提防的神色。

“能让哥哥为了你不管不顾地与扉间交手,我很想知道你和哥哥是什么样的关系。”

“并无关系。”她回答:“充其量,只是多见了几面罢了。”

泉想,她必然是在宇智波一族的地方。带她回来的人是斑,只可惜斑的族人好像对她并不信任,特意守在这里等她醒来再一番质问。

“是吗?”泉奈掂了掂苦无,锋锐的刃面游离在她的颈间。他半阖眼眸,说:“你拥有和柱间类似的自愈能力,即使是受到足以致死的重伤也能快速复原。这样的能力并不多见。还有,若我没猜错,你背上的封印源自漩涡一族,那封印的又是何物?”

听到泉奈的说辞,泉心下微愕。

扉间替她上的封印,竟然是漩涡一族的封印术。想必是因为那位漩涡一族的公主即将嫁入千手一族,因而也将一些族内秘传的封印术作为“诚意”交换了过来。

扉间百忙之中还要抽出时间,辛辛苦苦琢磨封印术,一定很不容易吧。

泉奈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样满身疑点的你,却忽然接近了我族的族长,实在让人警惕。千手一族的书信里,说你是个与忍界无关的普通人,简直是笑话。”

许久后,他才听见少女的回答。

“你看了我的身体吗?”

“……”泉奈喉头微动,一直详装严肃的面具有了一丝碎裂的迹象:“那不重要。”

“泉奈。”

障子纸门被推开了,宇智波斑的身影出现在泉奈身后。他居高临下,说:“我说过了,她是我带回来的,和她本人的意愿无关。把苦无收起来吧。”

“……哥哥!”泉奈撇过头,眉眼里露出一分焦虑。

“我还在疑惑,为何一觉醒来便到了宇智波一族呢。”泉睁开眼,望向他,说:“原来是斑大人的手笔。千里迢迢将我带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呢?我身上有什么值得索取的东西吗?”

斑在泉奈身旁坐了下来。

两兄弟坐在一起时,就能让人瞧出几分轮廓的相似来。只不过,泉奈的五官更偏清秀精细,而斑则总是露出一副深沉的模样来。

“如果不将你带来此处,你才会有危险。”斑用手指托住面颊,说:“你的身世,扉间迟早会察觉。而我对你的态度,又必然已经让他起疑。扉间跟柱间不一样,可是一个相当无情的男人。等到他做出决定放弃你的时刻,一切都晚了。”

“我的身世?”泉坐了起来,说:“我只是一个毫无依仗的流离之人罢了。”

“这种话,你留着骗一骗耽于享乐的贵族就可以了。”斑抬高下巴,微露漫不经心的倨傲之色:“那居于三面山之中的莲沼一族,惯以引诱男子再杀掉夫婿为习俗,沉溺于引诱和杀戮之乐。等扉间察觉这一切,你以为你还能活下来么?”

泉的唇角抬起,她将十指握紧,说:“原来是这样么?您为何会认为我出自那一族呢?”

“这根本无须判别。”斑伸出手,托起了她的面孔:“那一族的女人——也许是为了引诱男子,都拥有足以让人一见倾心的美貌。”

泉侧过头,让他的手指落了空。

“那您又希望从我身上获得什么呢?”她问:“将我带来此处,总不是一时起意吧?”

“泉奈,你先出去吧。”斑对他的弟弟说。

“哥哥!”泉奈咬牙,露出警觉之色。他俯到斑耳边,低声说:“你不要被她迷惑了。也许她是扉间派来的人。我说过吧,她是敌人。”

“我知道。”斑说。

泉奈敛去了脸上的警觉之色,退出了和室。不过,他却并未离开。他的身影依旧投在纸门上,留下一道黑色的影子。

和室内只剩下了泉与斑。夏末的光穿过薄薄的障子纸,淡淡地投射在榻榻米上,将浅竹青色的榻榻米照亮了一团。斑的侧颜栖于光中,显得明晰而俊秀。

“两个问题。”斑将手搁在膝盖上:“第一,当初在古乃实公主那里遇见你时,你是否受扉间所托而来?”

佐藤泉微微犹豫一晌,便点了点头。

“第二问题。”斑的声音沉了下去:“你对那个男人……”

“我想要借助他,变得更为强大。”她展开笑颜,说:“扉间大人似乎也知道这一点。”

斑竟然觉得心里一松,仿佛一块巨石落地。

他恢复了倨傲的神态,说:“既然扉间可以,那我也可以。”

“咦?”她微愣。

“扉间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斑大人,您是希望我成为您的女人么?”她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您不害怕我那所谓家族里的可怕陋习么?在枕边将您刺死什么的……”

“想要凭借你那半吊子的忍术刺杀我?”宇智波斑的神态里有一丝轻蔑:“等你拥有柱间那般的身手,再来考虑刺杀我的事情吧。”

宇智波斑是当世最强的忍者之一。

如千手柱间这般在后世有着“忍者之神”称号的人,都很难击败他,更别提泉这样的人了。

斑沉默一会儿,又说:“而且,你已经回不去了。扉间认为你已经死了。就算回到千手一族,他也不可能如过去一样信任你。”

佐藤泉侧过头,说:“既然这样的话……”

——

宇智波一族和千手一族既然是实力相当的对手,那族内的资源也应该相当不错。宇智波们精于火遁和幻术,这些东西她也不太擅长。

唔,有食物有住所,还有电池,以及备用电池。

不回去千手,应该也无妨。

她伸出双臂,将宇智波斑朝着被窝里轻轻一拽。斑微微一惊,他膝盖前倾,跪在了泉的身前,侧眸望向了门口,低声说:“不行,泉奈还在外面。”

她笑意不改,捧住宇智波斑的面庞,用拇指摩擦过他的面颊。

“我也有一个问题。”她说。

“……你问吧。”斑说着,侧开了视线。

眼前的少女是真实的、近在眼前的,而那份清丽的容颜却犹如幻梦一般,让人担忧着是否会在下一秒梦醒,从而失去这个已经握在掌心里的人。

“初初见面的时候,斑大人为什么要把我奉给公主的茶拿走呢?”

“……”宇智波斑被问住了,他顿了顿,说:“没有为什么。”

被子盖了上去,像是恶作剧一般把他兜头罩了起来。这个恶作剧可一点都不高明,斑轻易就可以挣脱,不过他并不想那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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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智波泉奈烦闷地在门口等了许久。

庭院里的日照西移了,他的兄长才沉默着出了房间。

“真是够久的啊。”泉奈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满:“你忘记我的忠告了吗?”

“……”斑说:“鬼迷心窍了。”

说着,斑望着已经露出乌金色的天际,竟然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泉奈在旁看着,不由有些吃惊。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斑这样的笑容了。

连年的战争,夺走了太多族人的性命。自从兄长成为了族长后,便再也没有露出过那般自然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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