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歌一番话一出,白寒烟知道,他自始自终都知道事情的所有真相。
八夫人神色微变,干枯的手顿在半空,有风从指缝间流走,她浑浊的双目微微眯起有些放空,似乎回想到了久远的往事,这段时间,她似乎很容易想起以前。
“八夫人,还是根本就你知道杀人的真正凶手是谁?”段长歌的凤目清亮逼人,口气霸道,咄咄地看着她。
八夫人终于自往事的回想中醒过神来,缓缓抬起眼,一双极有神且犀利的眼睛缓缓从段长歌身上一转,已微有凄然,她收了手,佝偻的身子颤了颤,弯身向地上席地而坐,似乎是累了,连面容满满的都是疲倦之色,动了动布满褶皱的嘴,她似乎又是答非所问:
“人们都说喜欢回忆的人,就表示她已经开始变老了,这段时日,我总觉得往事历历在目,哎,有时候在原地回头望去,才惊觉自己已老了,也许这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段长歌眯着眼凝着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戒备,八夫人也瞧见了他的神色,摇了摇头道:“年轻人,你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无涯子才会不顾及师徒之情杀了你。”
白寒烟心口一颤,想起无涯老人不留情面的杀戮,她就一阵阵胆颤心惊,心头全是寒意,她知道,无涯老人为了乔初暂时会放过段长歌,可保不齐,还会再次动手。
“那是我们师徒同门之间的事,不劳八夫人费心了。”段长歌神色淡淡,并没有多大起伏。
八夫人坐在地上轻轻的笑了笑,缓缓点了点头:“对,原本就是你们之间的事,别人是管不到。”
“无涯老人恐怕是奉了九奶奶的意思杀人吧?”一直在段长歌身后的白寒烟忽然开口,惹得段长歌个八夫人同时侧目。
“祭祀那天,我是亲眼所见,九奶奶对岁寒使得眼色,不然,指引长歌去那条死路的人为何会是岁寒?”白寒烟道出心中所疑,九奶奶要杀段长歌,目的很明显,自然是断了皇帝在绮罗族的耳目,而她敢如此明目张胆,只因她仗着有保命符在手,恐怕便是那个二十五年前的秘密了,只是岁寒在此事中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一阵静默,三人都未言语,各有各的心思,良久,八夫人低垂着眉眼,低声喃喃:“岁寒……”
说罢,她又悲戚一般的摇了摇头,勾唇笑了笑,确是满嘴的苦涩,白寒烟很惊诧她为何会有如此表情,九奶奶常年闭关,岁寒一直在身边护法,他们之间应该不常联系才对。
“回去吧,你们若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就抓紧时间去查,真相……它一直都在那儿。”八夫人的头一直是垂着,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觉得她的声音很低,很嘶哑,似乎是在压制着什么。
段长歌眯着的眼底忽然一阵精光乍现,一瞬间,他恍然明白了些什么,拧了拧眉头,他忽然道:“八夫人,你可是在等乔初?”
虽是疑问的口气,可语调确是肯定的,八夫人抬起眼看着段长歌,眼中略过一丝赞赏,干瘪的脸上有些许动容,沉思片刻,又对段长歌瞥来意味深长的一眼,微微颌首。道:“真是个聪明的人,怪不得乔初斗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伤的了你,不错,我是在等他,也许,我的时间不多了。”
段长歌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静沉默良久,忽然,他转过身抓住白寒烟的手腕抬腿便向外离去,白寒烟被他霸道的扯着,只能疾步跟在他的身后,可只觉告诉她,身后的八夫人在一直盯着她瞧,无法控制的,白寒烟转过身子,而她在这一刻看到的那一眼,却让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几乎都不能自持!
在淡淡的灯火下,八夫人依然维持着那个动作,坐在地上,微垂着头,头顶跳动的灯笼烛火在她的面容上投下一层扭曲的暗淡,让她在忽明忽暗之间,沟壑纵横的脸色惨淡无比,也,可怕无比。忽然,她猛然抬起眼,直直望进白寒烟看过来的眼睛里,一双黑色眼球扩散,满满的全部都是气死,白寒烟没由来的悚然一惊。
然后,她看见她的嘴唇动了动,段长歌便扯着他离开了寝殿,回去的一路上,身周的黑夜如浓墨般的黑,暗得让人心生绝望,八夫人最后的那句话,白寒烟细细的辨别,却仍旧没能清楚,她说的究竟是什么。
夜里,段长歌拥着白寒烟就是不撒手,白寒烟倚在他的怀里,轻轻叹息:“长歌,我要回去了。”
段长歌微垂的睫毛里掩盖着狐狸一般的一般狡黠的光,难得的孩子气一般,将下巴贴在她的肩头,闷声道:“好,那我同你一起回去,总之,从今往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再也不同你分开。”
毫不保留的情话,让白寒烟白皙面颊渐渐就晕出嫣红,一双凤眸羞涩的不知该看哪才好,纤长睫毛轻轻颤着,眉眼间渐渐浮上一片温暖:“长歌……”
段长歌看着她的窘态抿唇轻笑一声,眼中却有些化不开的愁云,他在她耳旁低语:“寒烟,这一切美好的太不真实了,我只怕,只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境,在睁开眼时,你又不见了。”
白寒烟胸腔里的心抖了抖,抿紧嘴唇,雾气渐渐笼在眸底,心隐隐作痛,这种感觉她又何尝不是?
“好,我不走,我陪着你。”白寒烟伏在他的怀里,双臂搂住他的腰,真实的碰触让她格外安心,许是一天太过疲倦,许是身旁男人的怀抱太过温暖,白寒烟很快便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段长歌看着她的睡颜,唇际笑意轻扬,熟睡中的神情像婴孩般恬淡安宁,他俯身在她唇边落下一吻,靠着她也睡了过去。
天边的日头照在窗户上时,白寒烟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如同一只小猫一般卷缩在段长歌怀中,她满足一般的抬起了头来,正对上段长歌惺忪的眼,她轻轻笑了笑,呢喃地想要说些话,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说什么才能表达出此刻的幸福,只是痴痴地看着他那张英挺的脸庞。
忽然,她的脸色一白,身子猛然从床上弹起坐起身,心头一阵颤抖,连嘴唇都发了白,几乎都惊叫出来!
白寒烟这一动作也惊了段长歌,他也从床上坐起身,脸上还带着惺忪的懒散,他抬眼看着白寒烟,嘴唇抿了一抿,沉着望向她,见她此刻脸色却已白得吓人,急忙伸出手将她揽了过来,白寒烟虚浮地倚在他的肩上,似乎是脱力了一般。
“发生什么事了么?”段长歌满眼担忧,手一下一下的扶着她的后背,无声的安抚着他。
白寒烟脸上全是慌乱,抓着段长歌的手,惊惧的语无伦次:“长歌,我辨出来,辨出了来了……”
“你辨出什么了?”段长歌眸子微惊。
“昨夜她说的是,下一个就是你。”白寒烟紧紧的抓着段长歌的手臂,她的目光里全是是焦灼和惊惧,声音已异常急促:“她,她指的你会是谁?”
段长歌知道白寒烟说的是八夫人,晨色里,他的那双眼睛深邃幽沉,似有霜华流转,瞬间便敛起大片华光,忽而,他笑了笑,道:“别怕,有我在,没人能够伤的了你。”
“不!”白寒烟几乎是急切的吼出来:“我不怕死,我只怕八夫人所指的人,所指的人……”
“是我。”
段长歌缓缓吐出两个字,嗤的笑出了声,抬掌抚上她的娇靥,道:“那就更不用怕了,绮罗族这群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白寒烟几乎是失控一般的摇着头,眼泪不知不觉的掉下来,她只觉一股阴谋正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连乔初都着了道,她更惊惧起来:“长歌,不,我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这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一股势力,八夫人一定是知道什么,我再去问她!”
说罢,抬腿就要跳下床,却被段长歌伸手将她拦腰抱了回来,白寒烟脸色微怒,急道:“长歌,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玩闹?”
段长歌脸上带笑,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我没闹,寒烟,此刻你再去,恐怕也不会从八夫人口中问出什么了,她昨夜不肯说,现在更不会说。”
“可是……“白寒烟还想在试试。
“与其把希望放在她的身上,不如靠我们自己。”段长歌吻了吻她的脸颊,笑道:“也许,凶手也是按耐不住了,我们要在他动手前抓住他。”
白寒烟渐渐安静下来,重重的吐了一口气,道:“好,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他。”
段长歌轻笑一声送开了束缚她的手,身子向后一依,斜斜的靠着床头,带了一分慵懒道:“寒烟,去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白寒烟转眸看着床头架子上的锦白的袍子,抬腿跳下床穿上绣鞋,伸手去够架子上的白衣,段长歌却忽然道:“不是那件。”
白寒烟惊疑的回眸看着他,段长歌凝望着她,眸含秋水,亦是深情。
“柜子里有件绯红色的,从前我看着它,便想着对你的情,像飞蛾扑火一样,只觉着浑身被烫的生疼,所以,我一直在等,等着你亲手拿出来给我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