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此刻已然过了拂晓,天色渐明,却又不是全然的黑暗,而是一片灰,没有任何生机的苍白的灰。
清冷月光下,那一身白衣如染了清辉,散着温润莹光的男子正在白寒烟眼中随着岁寒一点一点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不由得担忧,这岁寒究竟要带着段长歌去哪儿呢?
跟上了二人的步子,白寒烟尽量将脚步放的很轻,终于,她跟着她二人离了皇城,来到绮罗族民屋,岁寒轻车熟路,带着段长歌绕小道前行。
绮罗族民屋墙高巷深,拐了七八条小街,二人转进了一条清冷的长街,路面上空荡荡的没半个人影。
岁寒在一间小坊门口驻了足,清晨时分,天色仍旧未明,但眼前一切却也看的清晰,小坊所处的巷子偏僻的很,尘土厚重,四周全是低矮的木房,尽头难得有户像样的高墙大门,岁寒站在台阶下对着段长歌弯身施了一个礼,淡笑道:“段大人真是久等了,你想要找的人就在这小坊之中。”
段长歌负手立在小巷之中,他颀长的身形在颓靡的月色里有些单薄,他静静地站着,莹白的袍子猎猎飘动,渐渐模糊成一纸远远飘动的剪影,优雅静默,恍如仙人。
岁寒正惊疑他此刻的安静,却听见他微敛眉,淡淡的道了一句:“出来吧。”
岁寒因他的话而微微凝眉,隐在不远处的一户人家的木门柱之下的白寒烟心口突地一跳,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抿着泛白的嘴唇,确是没有动弹半分。
段长歌微朝着她的方向偏了偏头,眉头微蹙在一起,似乎没了耐心,抬起腿缓步向不远处的门,渐渐的,白寒烟低垂的眼睫下略过一抹莹白,他二人相对而立,白寒烟缓缓抬起眼,瞧着眼前之人剑眉星目,翩然如玉,一双眸子深似夜色,却能溺人。
“谁叫你来的,是乔初么?”段长歌淡淡的开口,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白寒烟心口如针扎的一痛,轻轻的一笑:“是啊,我就是替着乔初来的,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你对他还是真是用心。”段长歌凝视着她,唇边腾起一抹笑意,又转为讥嘲,连眸光尖锐如刀,不知在刺伤自己,还是在刺伤她。
白寒烟抿唇不语,岁寒却朝着她走了过来,看着白寒烟身子几不可闻的颤了颤,她的语气倒是有些烦躁的道:“白姑娘,你怎么会来?”
白寒烟偏头看着她,眉眼绞着一抹怀疑,抬腿略过段长歌,擦过他的袍子之时,她的心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控制好自己的心绪,走到岁寒面前,问出了从二人见面时便一直想问的问题,道:“岁寒姑娘,我们以前可曾认识?”
岁寒面纱后的眼一滞,眼神有些飘忽,半响,她才轻轻地道:“姑娘说笑了,我一生都未离开过绮罗族,又怎么会认得你?”
白寒烟目光渐渐滑落在她腰间那柄银白的刀,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心里隐隐的猜想让她又是惊又是喜,眼光蓦地一沉,她近乎厉声道:“那你可曾认识我父亲,二十年前,你与我父亲可是有过……”
“我这一生从未嫁人,更不认识你父亲,白姑娘这番话说的有些失礼了。”岁寒冷冷的说着,脸色忽地变得苍白,过了片刻,她眼底浮过复杂的神色,白寒烟着实看不懂,似是怨恨,似是害怕,又似是无奈。
“你们叙旧也叙的够久了,本官可没那么好的耐心,白寒烟你最好还是本分些,既然你已经跟了乔初,就不要再跟着我了。回去告诉他,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段长歌的声音从她的身后砸入心头,白寒烟感觉又一道乌云压顶,才会让心头太过悲凉,他和她的往日一切已过去了,新的一切又重新开始。
段长歌略过她向岁寒道:“走吧,我的时间可不多,绮罗族些许会发生大事,我不想错过。”
说罢,他抬腿便朝着那小坊里走去,走了一步他又生生的顿住,岁寒见他挺拔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缓缓垂下眼却见白寒烟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岁寒眼神一缩,面上就渐渐泛起了寒意,和些许的苦涩。
“白寒烟,你还真是个……”段长歌咬紧牙关,不知为何,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水性杨花么?”白寒烟替他说了出来,她不管他怎么想,也不想解释,怎么样都好,可她不想段长歌受伤。
“你不能跟她去。”白寒烟一闪身就挡在了他的面前,眉眼有些焦急,段长歌一抬手甩开了她的拉扯,冷眼睨着她道:“理由。”
白寒烟抿了抿唇,的确想不出个拦住他的理由来,直觉告诉她岁寒引着段长歌来此是有目的的,可她又不想说破,毕竟岁寒,她打从心底也不想伤害。
段长歌冷哼一声,抬腿便错过她,向小坊里走去,岁寒盯着白寒烟,眸子里有一份薄怒,但还是轻声道:“白姑娘,做好你该做的事。”
说罢,也向小坊里走去,白寒烟回眸看着段长歌转入坊里,心里却被岁寒那一句话震荡了好久,做好她应该做的事。
自始自终,她所做的事只有两件,一便是查出父亲被冤的真相,二,便是护段长歌周全。
白寒烟沉下心,便疾步向小坊里窜了进去,小坊是一个三进的院子,颇有些江南意境的小坊,段长歌转入内院的脚步一顿,眼角略过白寒烟的身影,着实动了怒意:“白寒烟,你竟然还敢跟过来,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么?”
白寒烟瞧着他一脸怒气,说话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压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恨意,她半仰起头,挑着眉稍,道:“段大人相杀便来杀呀,怎么,这里只许你来,就不准我来么?”
“白寒烟!”段长歌寒着脸,一径看着眼前这个难缠的女人,双目猛地闪过一道厉芒,眼刀恨不得把白寒烟扎出个窟窿来,冷哼一声甩袖离去,扔出了句:“随你便!”
白寒烟瞧着他愤怒离去得背影,忍不住上扬起了唇角,她忽的想起了方才在大殿之上,常凤轩要杀她之时,纵使段长歌恨他怨她,可还是奋不顾身的解救了她,当时她问他为何要救她,段长歌嗫嚅着唇,当时她并没有反应过来,可现下她却明白了。
段长歌说的是“我也不知。”
白寒烟轻轻笑了笑,一嘴的苦涩从舌根蔓延,长歌,你这么纠结着自己,是不是不能原谅当初她的背叛,还是你舍不下灵姬?
或许,两者都有,白寒烟轻叹一口气,跟上岁寒的步子,长歌啊长歌,你这一生从未得到你想要的,比如自由,皇宫束缚着你,做的都是你不愿做的,比如谋略算计,失去了你不愿失去的,比如曾经对她刻骨铭心的爱,想来,命运待他太过残酷。
岁寒带着他二人走到内院之中,内里,一树梨花自院仰天而立,一阵风来,便簌簌的落着花雨,几丈之远,一间阁楼耸立在花香之中,门是虚掩的,白寒烟感觉着一股危险从门里涌了出来。
“段大人,你想见的人就在这儿。”岁寒轻轻道:“他也想见你,但是最好不要带着不相干的人,你应该知道他的性子。”
岁寒的意有所指让白寒烟勾唇一笑,岁寒抬眼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就离去:“我只能送你到这,只是白姑娘,你还要跟着么?”
“自然。”白寒烟偏头看着岁寒,双目一沉,道:“岁寒姑娘,最好也不要离去。”
岁寒摇了摇头,看着她道:“那个人并不想见我,毕竟我是不相干的人。”
说罢,她拂袖翩然而去,白寒烟知晓她的用意,她转头看着段长歌,她不信他感觉不出危险来。
“段长歌,你想见谁?”
段长歌背对这她,默然不语,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的转过身,二人站得那么近,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白寒烟,你是什么心思我明白,他是乔初的师父,也是我的师父,可他的心始终是向着他的。”段长歌看着她,眼里浮出了厌烦:“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这一面改变不了他的心思。”
亭内的花树静静而立,月亮已经完全隐了下去,初生的日头不耀眼,在树下斑驳留痕。
“所以,你不必和我进去,毕竟我们是不相干的人,我不想跟你一起去叫他,至少,和我一起见他的女人不是你。”段长歌瞥了她一眼,便朝着阁楼走去,伸手一推,虚掩的门便大敞着,段长歌走进去许久,白寒烟还是未能回过神来。
过了好久,白寒烟轻轻吐出一口气,半仰着头,笑了笑,苦涩渐浓,是啊,他们终究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忽的,九奶奶那对岁寒诡谲的一眼再次浮现在白寒烟的眼前,她垂下眼,看着被敞开的门,段长歌说的对,无涯老人心思全在乔初身上,那么为了他,会不会不顾及与段长歌的师徒之情,而下了杀手呢。
白寒烟心里一紧,无涯老人若真的痛下杀手,可段长歌未必不会顾及师徒之情而出手反击。
她正忐忑不安,忽觉得脖中却一凉,似有冰凉的东西从颈项中滴下来,正沿着衣衫朝肌肤里蠕蠕流动,她惊骇的睁大双眼,却连一声都喊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