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朱瞻基放下了手里的杯盏,看着瘦削的杨锡,头脑登时一片混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听杨锡继续报道:“殿下,骆冰卿应该还没有死,属下在玉石铺子发现了她陪葬的饰品,卖的人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经询问样貌,送他饰品之人,与在梁府门前讨饭的小叫化同是一人,又问了净身房的张公公,属下推断,正是骆姑娘。”
朱瞻基眼色一亮,随即黯淡下来,苦笑道:“是她又能怎么样,她既然知道我在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派了人监视,却仍旧玩一手暗渡陈仓,为了躲我,竟然去当了一个小小的太监,我可以留住她的人,又怎能留住她的心?”
杨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劝道:“詹其,我现在以朋友的身份劝告你,咫尺可能成天涯,你,现在不把她抓回来,以后,你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朱瞻基心中不由一痛,只一怔神,便飞快的出了建福宫,取了马匹,飞速向福建方向而去。
杨锡紧随其后,眼色轻眯,嘴角轻扬,暗道,即使将你关在金丝雀笼里,也不能逃离我的视线。
二人赶到福建码头之日,海上一片静寂,浅雾缭绕,只余海浪之声,数以两百计的宝船,形成了海上的一个个小黑点儿。
负责勘查的小太监站在观望台,观望了一会儿,又侧耳听了一会儿,急向郑和报道:“郑总管,岸边有几条人影,似乎还在吹着牛角号,会不会是金陵城有急讯来报?需要返航否?”
年过中年的太监总管郑和思索了一会儿,淡然道:“不可能是陛下急诏,船队出发之时,陛下直接去巡视北京紫禁城建设情况,这几日不可能在金陵。至于是皇太子系之人,还是马上就番的汉王系之人,都与洒家无关,最重要的一点儿,你们这些猴崽子要记住,船若出海,万不可回头再航,整个航程都会细碎不顺,这是洒家航海的规矩。”
小太监默默的退出了船舱,暗叹了一句:“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宝船越行越远,直至脱了肉眼,恢复海平一线。
男子怅然若失道:“她,就这样走了?”
杨锡如老友般轻拍了拍殿下的肩头道:“殿下切勿悲观,在岸上她不好逃脱,在水上,她更脱身不得。两年后,她只能乖乖的随同郑总管返回到宫里,毕竟,她是个‘太监’。”
......
永乐二十年八月,一晃五年又逝。
昔日萧索的北京城随着朱棣的迁都,繁华程度以不可预见的速度增长。两侧亭台楼阁,粼次栉比,随处可见自金陵城举家迁徙而来的官宦家眷,一时地价飞涨,普通的三进宅子竟比金陵城一套带花园的院子还要金贵。
骆风看了宅子后,忍不住骂了一声娘,便挑起车帘,迎接父亲骆少谦和骆马氏下了轿子。
身为四品的少卿,骆少谦去年就应该搬到北京城来,因为三年前老夫人骆张氏过世,丁尤三年,刚刚守孝届满,这才于今年搬来,等着吏部重新安排官职。
进了院子,转了一圈,骆少谦不由眉头一皱,这个院子只是个小宅子,一处正房,两侧厢房,院后一趟小矮房,用做仓房和伙房,连马舍车舍也连在一起。与原来的骆府完全没有可比性,甚至连小小的别院也比不了,不只用“寒酸”一词来形容了。
骆少谦登时火气往上冒,恼道:“风儿,不是让你找一处大些的套院吗,这么小的宅子,你让这一大家子人怎么住?”
骆风登时脸色一红,木讷了半天,骆尘一见,忙上前来,似撒娇道:“爹,这可不能怪大哥,如今的北京城,比当年的金陵城宅子贵了近一倍,连门口卖菜的农夫们都说,金陵城的官比书生多,地比金子贵,不是老百姓生活的地儿。您马上就能复职了,有了俸银,咱再换大宅子。”
见出落得比自己还高大,如今官居六品翰林的三儿子骆尘,骆少谦不悦的脸色缓了一缓,笑道:“就你会说话,等我复了职,全家不用指着你的俸禄过活了。”
骆连氏恭恭敬敬的对骆马氏行了礼,给出了分配屋子建议,骆少谦未加言语,骆马氏点头表示赞成。
正房正中两间通开用做会客厅,左侧偏房用做骆少谦和骆马氏的卧房,右侧偏房用做骆刘氏的卧房,最外侧一间,做骆连氏的卧房。
东厢房有五间屋子,其中三间分给了骆风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如今已经二十出头的骆如卿一间;骆尘一间;
西厢房也是五间,其中一间改成了书房,骆云住一间,过来求学的骆朗住一间,另两间给下人们住,婆子丫环一间,管家小厮一间,先对付着住一阵子,这几日在靠门一侧起趟矮房子做下人房,西厢房空的两间再改回客房。
骆少谦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说起持家,骆连氏确实比骆马氏要强上许多,也最懂自己的心意,只是当年之事,就如同一根鱼骨般卡得自己难受。若不是骆尘争气,考中了进士,自己只怕也不会有所改观。
因当年莫歌之事,骆如卿名声受损,一直未成亲。如今二十二岁了,成了古代名符其实的剩女。
去年刘昌家的刘萧和死了正室夫人,留下一个三岁的闺女,虽然是一介商贾,地位差得太远,但好歹家境殷实,嫁过去一生无忧,骆少谦便做主于两月前给骆如卿和刘萧和订了亲,因为要搬到北京城,婚期便向后延了两个月。
骆风气苦的坐在茶桌边,胸口起起伏伏,显见气得不清。
结发妻子杨氏轻轻坐到丈夫身边,安慰道:“夫君,公爹只是一时气话,莫要挂在心上。”
骆风不屑的瞟了一眼杨氏道:“妇人之见。父亲分明是看我仕途无望,今后入不得朝堂,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找房子都快跑断了腿,才打听到这一处相对便宜的临街宅子,这条街上明晓楼最气派,我也想买那样的,可是咱也得买得起算啊。”
见夫君满是牢骚之词,怕隔墙有耳,杨氏忙转移话题道:“夫君,你先来的北京城,知道的事儿肯定很多,给我和从林、即林和花儿好好讲一讲呗。就先说说这个明晓楼是怎么气派的。”
骆风岂会不知杨氏的用意,轻叹一声道:“娘子,我知道你的用意,明晓楼气不气派你可以自己去看。我只说咱家。骆尘不过是一个六品的翰林,地位还不如我当年,却得了父亲的青睐。骆云也是,读书不行,就爱武刀弄棍,偏弄不出花样,让骆尘抢了风头,再不想办法,我们大房一脉就要被挤出骆家,给连氏那个老贱人得逞了。”
杨氏小心翼翼道:“夫君多虑了,三姨娘虽然主管中馈,但对娘总是毕恭毕敬的,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引起爹和娘的不满。”
骆风看了看简单得近乎白痴的妻子,突然想起那个曾经狡黠如狐的妹妹,如果她还在,定然不会让连氏欺负到大房头上吧,当年的她,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就让连氏用了八年去扭转。
如今的父亲,在连氏的百般花样、万般柔情下,虽然已经开始在连氏处过夜,也让她主掌府中日常事务,却还没恢复当年的宠爱,钱财珠宝等还是放在骆马氏手里。只是照现在这个发展趋势,却是不太乐观,连氏得宠,是迟早之事。
见骆风实在气闷,怕儿子吵到骆风,杨氏便抱着两岁的即林,叫了七岁的丛林和五岁的花儿出了屋子,只是院子实在太小,不若金陵的几套院子,还有花园可逛。
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只见骆云已经收拾停当,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抱起七岁的侄子,冲着杨氏一笑道:“嫂子,用膳的时间还早,在车上呆得骨头都散了,我带从林出去逛逛这北京城。”
花儿一听不乐意了,扁着嘴就要哭,大喊骆云偏心。
骆云无奈,将两个小家伙排排站在身前,严肃道:“听着,我可以领你们两个一起去,但绝对不能乱跑,知道吗?你们保证了我才能让你们去。”
看见两个小家伙点头了,骆云才抱起花儿,让丛林牵着自己的袖子向外走,即林一见,两手张着伸向骆云,放声大哭,响彻了整个院子。
骆少谦一听就怒了,出了屋子怒叱道:“看个孩子都看不好,还能做什么?”
骆风一听,也出了屋子,抱起了骆即林就冲出了院子。
这是北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虽然没有王公、郡府那样的高宅大院,却是官宦云集之地,从不入流却身居肥差的小吏,到四品官员,几乎都群居于此,有人说,这里涵盖了翰林、督察两院以及五寺、六部官员,是个小朝廷。
当街正中是最繁华地段,商铺云集,有书斋、玉石坊、酒楼等等,建筑最高最豪华的就是七层之高的明晓楼。明晓楼是五年前冒出来的一个地方,世人也无法定性它到底是做什么的。
据老北京人传,明晓楼的麾下涉及酒楼、茶楼、钱庄、赌坊、妓院等多个生意,进钱如流水;
各个州郡都建有义馆和育馆,义馆是收留那些因灾难而流漓失所的人们或被抛弃的孩子们;育馆是免费给贫家学子授业,可以说花钱如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