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嘛,搞得好像她在无理取闹一样,陆蘅心里憋屈,她本来打算今早ann对她态度好些就原谅她,结果现在这个场面,只会显得她昨晚的那些辗转反侧特别自作多情。
陆蘅恨恨地咬了一口三明治,行,那就看谁先服软吧。
超模女士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心态非常地崩人设,明明是棵顽强到没有水也能长成的卷柏,现在却矫情得好像没有玻璃罩子罩住就会死去的玫瑰一样,要靠着小王子来哄。
或许是因为自相识以来aneta从未改变的温柔和纵容,让她忍不住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脊背,露出柔软的腹部,所以昨晚aneta不过是说话重了一些,陆蘅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小孩子一般地闹起了脾气。
但原因也不是这样简单,如果aneta只是简单地对她说了些重话,陆蘅也并不会觉得怎样,偏偏她说那是她和evan两个人的事,让她不要插手,这样的被排除在ann的私人领域之外的感觉,让陆蘅又愤怒又沮丧。
陆蘅一向通透,但当局者迷,她身在局中,哪里看得清自己的心思,这时候站在餐桌旁边,三口两口地吃完了早餐,然后愤愤地决定,要和aneta僵持到底。
晚上是versace的秀,虽然陆蘅要提早去准备,但这样早还是有些夸张。她想了一会儿,为了避免撞上回公寓的aneta,还是决定穿上大衣先出去逛一圈。
今天的巴黎是晴朗的好天气,虽然冬天的太阳仍然只能算是个摆设,但还是将一切安静悠闲的街道照得干净敞亮,仿佛加了一层清新的滤镜。
陆蘅穿着大衣沿着街道随便走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觉得冷得慌,又想起外公的生日在即,就找了一家门头古旧的小店推门进去了。
“叮——”悬在门檐上的铜制铃铛被敲响,门内的人却都没有一丝反应。
陆蘅也不觉得局促,她大概懂得一些巴黎人的莫名其妙的自傲,连做生意都敷衍得很,所以她就自己在店里头随处转悠起来。
正背对着门口站在柜台前的男人,穿了一身板正的西装,陆蘅偶尔将视线投射过去,能看见他的宝石袖口在店内昏暗的灯光下低调的反光,她有些仇富地翻了个小白眼,不过在心里扒拉一下自己最近的收益之后,心理又平衡了一点,努力工作还是有好结果的。
店主似乎在忙着招待他,所以没空看陆蘅一眼,不过陆蘅自己也能理解,毕竟这人浑身上下就写着“有钱”两个字,她要是店主,也不可能放跑这条大鱼,自傲是一回事,但没谁会和钱过不去。
二人似乎正围着一件器物讨论着什么,陆蘅一错眼,看见了一个被小心托放在红丝绒台面上的青花碗,她来了兴趣,往那边凑了些过去。
“……先生,您看看这花纹和釉面,怎么可能是仿品,这可是宣德青花,有价无市的物件,我要的价很合理了……”
靠得近些了,店主的声音就传近了陆蘅的耳朵,她听见这话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看来全世界的古董商人都这么会忽悠人,这一套说辞,和京城潘家园里头摆摊的,又有什么差别呢。陆蘅自然是知道当年战火不断,中国流了不少好东西出去,但若是出现在这里的是件奈摔打的金银首饰,那她还能信几分,但偏偏是个瓷碗,还是清朝都挺稀罕的宣德青花,所以哪怕她还没上眼,心里头已经是有八分不信了。
或许是陆蘅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太过不屑,那个留了满脸花白络腮胡的店主忍不住转过头来,对她怒目而视,说道:“这位小姐有什么想法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暗地里偷笑算怎么回事?”
那位冤大头,不是,买家先生也侧过脸来看她,表情很是温和:“这位小姐,你也可以来看一看。”
陆蘅这才看清楚他的正脸,这人样貌英俊,身材也高大,但更出众的是他周身的气度,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却不怒自威,这下陆蘅倒是有些佩服店主了,面对这样的人还敢睁眼说瞎话,果然是老江湖。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灯光昏暗,陆蘅竟然觉得这人隐隐有些眼熟。
陆蘅看他顺眼,又不爽店主高人一等的态度,于是也就点了点头,走得更近了些,并且将之前的眼熟感归作对于西方人的脸盲上。
那店主看陆蘅年轻,又没有什么世外高人的气韵,心里不知道多有底,看陆蘅将瓷碗拿起来的时候还让她小心,摔坏了她可赔不起。
陆蘅头也不抬,并不是很想理他。她将瓷碗靠近放在一旁的台灯,仔细地去看青料的发色和碗壁上的纹饰,观察完这两处,她心中已经大概有了成算,但还是将碗身翻了过来,看了眼落款。
买主先生站在旁边,也不催促,仿佛差点要花大价钱买下这碗的人并不是他,而店主看起来就没那么悠闲,他见陆蘅姿态并不业余,心里已经有些慌了。
“这绝不是宣德青花。”陆蘅将瓷碗稳妥地放在桌面上,自己说得也笃定。
“你年纪轻轻的,看得出来什么?别瞎说坏人生意。”店主只以为她在瞎蒙,恫吓一样地开了口。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买家先生却表现得很有兴趣。
陆蘅除下刚刚戴在手上的手套,一一说来:“这瓷碗的纹饰很明朝,花纹繁复,笔触也生硬,所以看起来还挺能唬人,不过看到青料大概就能确定了,宣德青花里有铁锈斑……”
她刚说到这儿,店主就急急地打断了她:“这件也有啊,你不是没看见吧?”
“但宣德的铁锈斑绝没有这样浮躁,甚至有的还晕染开了。”陆蘅看了店主一眼,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最后我看了落款,写的确实是‘大明宣德年制’,但笔力不足,绝没有宣德的潇洒不羁,反而显得柔媚。所以我认定,这绝对不是宣德青花。”
陆蘅的话轻飘飘地落下来,听在店主的耳朵里却仿若重锤,完了,这笔生意是要泡汤了。
“不过……”陆蘅像是在故意逗他,大喘气一样许久之后才说出下一句话。
“不过店家也不算太没有良心,这件虽不是宣德青花,但也是乾隆官窑出来的,若是您想要入手,这个价钱,”陆蘅比出一个数字来,表示,“这个数以下还算合理,再高,就不划算了。”
买主先生点了点头,很绅士地道了谢:“多亏了小姐你,要不然我还真的分辨不出。”
陆蘅深藏功与名地笑了笑,看着外表谁能猜到呢,因为住在老宅的关系,从小她就是在古董堆里长大的,陆以泽将那些宝物看得严,却唯独对她例外,但也因此,她被外公耳提面令着学了好多相关的知识。
店主看见陆蘅那个压得正好的价格,忍不住抽出手帕摁了摁额头上的汗,到底是他轻视了,所以今天才吃了这样一个大亏。
“麻烦包起来吧,我要了。”买主先生可能真的喜欢这个瓷碗,听见陆蘅这样说都决定买下来,只是价格嘛,他笑得绵里藏针,“不过之前的定价是不是就不合理了?”
“当,当然。”店主哈着腰应了,然后赶忙去拿了包装的盒子。
在等待的功夫里头,陆蘅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无聊到了一定境界,异国他乡给别人鉴宝,她扫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然后愣了一下,顿时有些惊慌失色。
“糟糕糟糕,时间要来不及了……”她嘟囔着,也没打一声招呼,就毫无预兆地冲出了店门。
只留下买主先生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一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还堵在嗓子口,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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