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头颅从无头将军的身子之上盘踞着,森红的蛇芯不停的吐露着,好似看着眼前的一堆食物。
二胖这时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脸色很不自然的看了我一眼。
“你说这蛇会不会真他娘的通灵了?”二胖轻声说道。
我一直认为天地之中,万物万事皆有灵性,或许很难让人感觉到,但是每一朵花开,每一片叶落,暗循天理,因果自成苍生,才有了这繁华尘世。
可即便我相信万物有灵,但是这蛇头所透露出来的灵性,是我始料未及的。
二胖忽然双眼一亮,转过头来刚要说话,正值此时,小米的惊呼声在我们身后却突然响起!
“小心!”
我猛然想起来那个砸过来的如同碾盘一样的巨石,心中一惊。
可我尽管稍有反应,仍旧还是迟了。
二胖的腰被一块巨石猛然砸中,二胖扛不住这么大的力道,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向着前面猛地倒去。
我心中大惊,林月也同样下意识的向着一侧闪去。
电光火石之间,我猛然向着身后看去,但见那巨石之后,一个躲在巨石后面的骷髅形状的东西,影影绰绰!
那竟然是之前的佛尸躲在了巨石之后,趁着我们匆忙应对的功夫,被那无头将军一把给扔了过来!
佛尸身上水气弥漫,一颗妖异的眸子冰冷的注视着我们,我顾不得这诡异的佛尸,连忙把二胖扶起,二胖像是受了重伤,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喷出,我脸色猛地苍白,这巨石起码有五六百斤,如此近距离,正常人最少也得骨断筋伤。
林月这时也赶过来,我俩人架起已经重伤,随时都可能昏迷过去的二胖。
此刻二胖尽管已经双眼露白,可是他口中仍旧念叨着什么,我们听不清却也不敢在这时再去在意这些。
刚把二胖架起来,眼前的佛尸动了!
佛尸的速度实在太快,只见一双阴翳的眼睛在我们眼前一闪而逝,枯黄的爪子向着我迅速探来。
我来不及应对,甚至看不到对方攻击来的方向,慌乱之中,手中小剑向着那佛尸斩去,佛尸的速度本来就比我们快了不少,一通乱击之中,我竟然丝毫奈何不得那佛尸,反倒身子的其他地方被佛尸锋利的爪子抓伤了不少。
林月同我一样狼狈,本来梳起来的精神马尾,皮套也被这佛尸给挂断了,发丝披散到肩膀之上,之前的抖擞精神已经所剩无多。
我们几人此刻疲惫不堪,不停的应对着这佛尸的攻击,而身后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无头将军同那诡异的蛇头。
我一边防备着那佛尸,一边快速的寻思着出路,忽然二胖的手碰了我一下,像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可几次张口却喷出来几嘴鲜红的血。
我一边乱挥着小剑一边把耳朵贴在他嘴边,试图听清,二胖呲着牙,牙床跟牙齿都布满了鲜血,两个字像是从嘴里挤出来似的,“面具!”
我看了二胖一眼,他的眼睛之中充满了血丝,我猛然想起来之前看到那一幕画面,妖异的荧惑古星,沉寂的巨石,还有那片……河流!
我看了一眼那佛尸,此刻佛尸像是一个倒着的蜘蛛,四肢支撑在地上,而那身子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莫非,这是水流?!
难道说,这是那一片……河流?
象泉河!
我脑中三个字轰然炸响,把枪递给林月,大吼一声,“拿枪射他!”
林月的射击技能不是盖得,肯定比我强了不少,听完,也来不及细问,拔枪向着那佛尸就是一通打去,几枪都打在了佛尸身上那些水流流动的部位。
虽然这佛尸看其样子是刀枪不入,可是林月的几枪下去,如同击中了佛尸的弱点,那佛尸尽管速度快,还是被林月的枪给打出了几个洞,从那佛尸的身上开始有喷泉一样的水流向着四周喷射出去。
我定睛看去,那流动的东西不是别的,还真的就是普通的水流,只不过这水流在佛尸身上的窟窿里流出来后,竟然如同一个个的人脸骷髅一般,不甘的怒吼,旋即便化作蒸汽一般消散在空中。
二胖也没有想到这些,他只是提醒了我一句面具,万万没想到这面具之后我看到的一切同现在却能有某种关联!
我回想起面具之后的画面,我不知道这面具的出处,可是这个面具此刻的的确确想要告诉我掩藏在这片天地之下的秘密。
这片天地已然出妖!
等那佛尸被我们击退了之后,尽管无头将军刀枪不入,但在其上的蛇头却对我们的子弹有些畏惧,在我们面前停滞不前。
不知何时,我们两方在这暗河之前,静默起来,谁也不敢妄动。
我刚想找一个万全之策,却在此时,刚隐匿下去的咕咕咕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同的是,这次的声音有高有低!
“咕咕咕……”
听得我脑袋都大了,这声音像是在你脑子之中放了一口大钟,不停的嗡鸣,耳膜都开始发麻了。
猛地在我们面前的佛尸一个晃身不见了,那无头将军却向前走了一步,伸手看向我们,我们仨人一惊,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
忽然,那咕咕咕的声音,像是一个巨大的巨人,开始张口说话,嗓音沙哑,苍老,像是一个沉睡已久的人从墓地之中爬了出来,“拿……来,面……具!”
我心中一乱,这声音,有些耳熟……
那是……冷面之后,所见的音容!
那是……河流!
这天地之中,果真成妖!
倏然之间,整个暗河畔边,一双双幽光充斥的眼睛,一个个漆黑的身影从我们身边的四面八方出现,那些暗河之下的蜃、还有棺板之后的佛尸,更有甚者,在那远处的佛头之上,一条条五头细蛇爬了出来!
鬼如来睁开了那闭合的双眼,一颗颗人头向着下面滚来,天地之中,雷声隐匿,一股妖风像是从地狱吹来,冷的人的骨头都觉得刺痛!
轰隆一声!
整个地下空间在那倒塌的佛堂之上,一条雷霆闪过,巨大的如同银龙一般的匹练在黑暗之中穿梭,像是把这世间所不及的尘封旧事,从消退的历史之中揪了出来!
那银龙所过,天地一片明亮,在那银龙闪过的位置,一颗硕大的眼睛,挣扎着,一点一点的睁了开来,那眼神之中充斥着沧桑,充斥着睿智,以及一种让人窒息的平静,那是看透一切的平静,那是一股似人非人的平静,那是好似经历了悠悠岁月之后,看惯天地更迭万物并作之后的平静!
我记得这双眼睛!
那是象泉河之下的眼睛!
那是送他成王的眼睛!
在那眼睛的正中间,恍惚之中,我好似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那眼睛之前,比那佛堂还要巨大的眼睛,像是从虚无之中撕裂了一个口子,巨大的眼睛窥视着人间的一切,从那眼睛之中倒影着札达土林,倒影着远古的古格王城,倒影着眼前的那一个神秘身影。
我们正被眼前的一切惊住的时候,身后同小米他们在一起的那老者咳嗽了一声,“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忽的一声叹息响起,“长生?有什么用,看着浮世苍生,如同一个局外人一样,演了一千年的一千人,你也仅仅是你自己,无非是一个偷了上苍命数的……老狗而已。”
我正惊讶那老者的声音,忽然看到那老者脸上的皱纹不见了,佝偻的身子,突然开始剧烈的变化,身上的衣衫都开始因为不合身而变得紧绷起来,更是有的地方已经开裂,身子也愈发变得挺拔,顷刻间化为了一个中年人。
我们几人都看愣了,林月双眼一眯,像是一个出击的猫咪一般,冷冷的兀自言语,“缩骨术!”
我定睛看去,那人并非别人,正是我们苦苦寻找的韩森。
二胖一看韩森这人这时候冒出来了,气的又是一口血,脸憋得紫红紫红的,我赶紧给他顺了顺气。
那两个学生看到自己的老师这时候平安出现,也不去细想为什么了,一口一声老师便跟上前去。
小米赶紧一把拽住了她俩,韩森看了一眼小米,平淡的眼光之中我再也看不到之前那个为了研究古格文化而痴迷的学者,反观而是一个阴诡谋士。
而那韩森看了一眼小米之后,又把眼神盯向了我,确切的说,是我手中的四目冷面!
韩森微笑了一下,那样子像是一个棋手拿起手中的棋子,从容的准备将我一军。
“拿来!”
好像是我完成了他想要完成的事情,而因此成为了一颗真正的棋子,说话的语气也异常冰冷。
说完又看向眼睛前面的那个人,“当年就应该把你也给屠了,那得省下多少麻烦,你踏遍山河,把这冷面藏起,害的我尽失天命,多亏这个小兄弟啊!”
小米还有两个已经脸色大变的女生向着我这边靠拢我来,我们几个,在这两个神秘人的中间站着,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别提多尴尬了。
“拿来吧,妖也钓出来了,这死和尚也给请出来了,这金阙玉楼你们也帮我进来了,你们的使命完成了!”韩森笑眯眯的看着我们说道。
我脑子有点混乱,眼前的两个人,到底谁是好人,我都分不清了,刚要说话,忽然眼前一黑,我整个人像是脱了水一般,皮肤开始迅速褶皱起来,整个人瞬间老去了五十岁都不止,感觉自己的生命就像是流水一般,向着那面具之中快速的流去!
那面具从一种破旧感,瞬间变得光芒四射,我再也握不住那四目冷面,从我的指间迅速的掠过,出现在了韩森的手中。
韩森把手中的面具擦了一下,“老朋友,好久好久,终于等到你了,我的千年岁月又可以继续活下去。”
在那眼睛面前站着的人影一步一步向着我们这边走来,“谁说,你能走掉?”
我向那人影开去,猛然觉得我对这人的身材有些眼熟,等到他走进之后再一看,这人竟然是扎西朗噶。
我环顾了四周,没有在看到扎西朗噶的身影。
我回想起从一开始我们在饭店,就是这个人跟我们搭讪,给的钱不多,他也跟着我们来了古格王城,路上遇到的一切事情都有他的影子,感觉上这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当地向导,可实际上,没有他,我们找不到戈壁上面的藏经楼,没有他我们也进不了这残垣断壁之中,更是因为他我们才找到了那个让我们躲避鬼尸的大佛像下面,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是两个人的对弈,我们只是他们手中的两枚棋子罢了。
扎西朗噶黝黑的脸庞,茂密的黑发,全然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和尚啊,只能让人感觉这是一个藏族汉子罢了。
“你是不是就这样从七代天命手中取走了寿元?”扎西朗噶轻蔑的看了一眼韩森说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助他夺回了天下,他却要执掌天命,去为一条破河证道?你说他是不是傻?拿着天命又有何用呢?”韩森戏谑的说道,手中把玩着四目冷面,那冷面之上的光华更胜往昔。“只是没想到,我正愁八代的命如何被我取走的时候,这傻小子撞了过来,也好,正好在金阙楼前,认了天命吧!”
说完把手中的四目冷面向着脸上戴去,轰然之间,天地之中一股怒意滚滚来袭,可是那怒意刚起,却又被一道金光从四面八方给驱散,我们向着四周看去,从青石板桥下的暗河之中,金光瞬间亮起,照的整个宝顶都是金色的,四周的岩壁以及那八尊大佛还有青石板桥后面的一众佛像,统统透露出一股宝相庄严之势!
天地轰鸣,四海翻滚,好似整个地宫都要塌陷一般,在那磅礴的大佛上面,开始寸寸碎裂,巨大的石块在周围漂浮,可却并未碎裂倒下,我们向着周围看去,从那暗河开始,凡是金光所及之处,必定碎裂,那金光俨然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金色镜子,一个以暗河为中心的散发着金光的巨大圆圈,向着中间的佛堂地带,圈了起来,大地随着那金光开始颤抖,从我们脚下传来一阵刺眼的光芒。
我想起来先前在那青石板桥下,消失的小腿,心中已经起了惊涛骇浪!
我们竟然只是处在了冰山的一脚罢了!
正在这时,林月忽然惊呼出声,我已经没有力气走路了,整个人像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随时随刻都要倒在地上,小米还有那两个女孩扶着我看向林月。
在林月背包之中那颗散发着蓝光的石头,轻轻的飘了出来,我们周边的碎石,像是受到了那石头的奇怪力量一般,每碎裂一块都飘散开来,像是在湖面撒开了一把沙土。
我们几人也不例外,好似我们即将成仙飞去一样,正为此惊奇之时,那蓝色的石头自己缓缓的向着佛堂那边飘去,我以为是那扎西朗噶在使用什么奇怪的巫术,可谁料,扎西朗噶并未出手拿取,那佛堂待金色的光芒铺遍整个空间之后,倏然之间,片片碎裂,整个地宫大地,瞬间化为一片扬尘,向着四周飘洒而去!
从我们的角度来看,那扬尘像是天地之中卷起的一股沙尘,巨大的沙浪像是一个荒古巨兽一般把我们吞噬进他的口中!
天地没有了金光,只有无限的黑暗,时间似乎都开始定格,二胖被这扬尘给呛的可能再咳嗽几下就要一命呜呼了,只有出气没了进气,我们几个也不好受,一口气半嘴都是土。
待那扬尘过后,不知静默了多长时间,天地之中再次出现万丈金光,那金光刺眼夺目,我们努力的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让我苍老的脸上,麻木的没有一丝表情!
那是一座庞大的宫殿群,古老的古格文明,建造了古格王城这一世界奇迹,而在我们眼前的那宫殿群,继承了古格原始的土城风格,又有汉家宫廷的辉煌大气,在仿佛无限的地宫之中,建造出一个旷古绝今的雄伟宫殿!
在那宫殿群的正中,有一亭台楼阁,在那楼阁的一侧,放着一块散发着蓝色光晕的石头,石头不大却也有脸盆大小,好似缺了一块,林月手中的蓝色石块,正好轻飘飘的同那蓝色石头契合在一起,整个地宫之中,众人好似都失去了重力一般,在半空飘荡,看着整个宫殿群的磅礴气势,不由为之一滞!
我从未想过在荒芜的戈壁之上会能看到如此景象,遗失的古格王朝已经让世人为此感到喟叹万分,可是万万没想到,在这古格的土地上,象泉流域养育的文明,会有如此恢宏壮阔的地宫,这已经不是一座地宫,我想起阿里高原的土林,札达的地貌造就了古格皇城的奇特建筑,可是在这戈壁之下,喜马拉雅山造山运动产生的土林,却显得如此脆弱,那高耸的金阙楼阁像是把土林原封不动的搬到了地下一般,而又神奇的结合了汉室宫廷的奇妙建筑,可以说这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惊叹的文明奇迹!
在那楼阁之上,悬着一幅牌匾,奇怪的是,那牌匾并非是我们不熟悉的古格文字,而是三个豪放洒脱的狂草字体,故人亭!
在那故人亭之中摆着一张石桌四个石凳,在那桌子之上还有一杯没有喝完的茶水。
韩森手中打量着那四目冷面,脸上堆满了和蔼的笑容,看着我们说道,“茶凉故人回,几位故人,这茶放的时间长了,可是好在等到了你们,请吧!”
金光散去,那个巨大的眼睛好似悬在了空中,扎西朗噶向着下方一步踏来,一阵风吹过了故人亭,韩森同扎西朗噶宾客两座,四下打量。
我们几人已经没有了力气,这里许是那蓝色的石头缘故,并非是没有引力,而是那引力几乎小的可怜。
我们几个人轻飘飘的向着那亭台走去,身子一动,便踏在了那故人亭之中。
在那石桌之上,此刻还放着一盘未有结果的残棋。
扎西朗噶面色淡然,盯着韩森说道,“我只有一个问题,我跟这几个孩子一路走到你的冰棺之中,明明看到你已经死了,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想起来那佛头之上的冰棺,还有那个正在蜕变的活死人。
韩森笑了笑,手一伸,在那远处一条吐着猩红蛇芯的五头巨蛇游了过来,“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面具,可是却给我留下了半块星河,知道什么叫贪婪吗?”
韩森诡异的一笑,“人心,乱世,统统都是贪婪,连这充斥着无穷怨念的佛尸,也都是因为贪婪,成佛成圣?笑话,不过是我的一群看门狗而已!”
“只有吞了天命,才能行在天之上,命才能让我握着!”
韩森扭头看了我一眼,我知道我的命,已经归进了那面具之中。
“你还没说,为什么你会从冰棺之中出来。”扎西朗噶面无表情的打断韩森说道。
韩森笑了笑,“你是傻吗?冰棺之中早就不是我,有人为了这星河,寻到了这里,死了不少人,好在他们终归打出了盗洞,可惜啊,我的冰棺成了他们的棺材了,可惜可惜!”
韩森一脸的不舍,旋即又是一种痛快的表情,让人琢磨不定他在想什么。
我想起了牛子以及于铁男刘老大他们三个,转身看了一眼人群之中的牛子,牛子低头像是在寻思什么,我摇了摇头,刘老大他们没有去佛头的位置,并且看这样子,时间上也对不上。
扎西朗噶摇了摇头,“成也罢,败也罢,草木几度枯荣,山河仍旧故人,何必执意要这天,认输呢?这哪里是金阙玉楼,当年陨落的妖星而已,这只是一座魔陨妖宫,一颗妖星,害死了这万千古格子民的大命,这难道还抵不过那所谓的缥缈天命吗?”
应你之邀,山河故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