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氏不以为然的低头整了整裙帘,抬头讥讽:“你的东西,本夫人是不敢吃的,你拿回去吧,慢慢补。”话落,目光落在她肚子上,因为衣服的原因看不出来什么。
云筱雅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态度。
察觉到她目光嘴角上扬,手抚上肚子自顾坐在椅子上,舒服的靠着:“姐姐应该也要努力了,有个孩子,往后也不会觉得日子太过无聊,晚上夜深人静也有个能陪着你的。”
一边说,一边低头满目慈爱的盯着肚子看,每一个字都是刻薄。
关氏手指一紧,倒吸口气笑出声来,这笑声听着就凄凉多了。
云筱雅抬头一脸歉意:“你看看我这嘴,惯不会说话,又说了不该说的让姐姐不高兴了!”咬了咬唇瓣转开头。
关氏直勾勾看向椅子上的人,还真是嚣张的可以,就是不知道,真有人能够指控这个孩子是谁的那一刻,她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悠尔一笑,眼中流光畅快。
云筱雅余光扫到稍微愣了下,很快笑道:“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害喜的厉害,侯爷交代厨房将菜单都换成了清淡的,听说姐姐最近食欲很差,应该是吃不惯吧?”
真是关氏哪里疼,云筱雅往哪里戳。
人被欺压久了,一旦得势应该就是云筱雅这样吧?明艳的脸上是毫不遮掩的挑衅。
门外,一声叩拜。
“侯爷。”下人挑起帘子恭迎。
云筱雅扶着腰起了身:“侯爷回来了。”盈盈上前,俯身请安被面前人快速扶起来,扬唇浅笑。
看到云筱雅慕容靖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只是很快又沉下去。
椅子上,关氏看着这样的两个人,突然就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坐着也没动。
云筱雅几不可见扫了她一眼,拽着慕容靖袖子:“妾身早上就听说姐姐身子不舒服,所以带着侯爷给的血燕窝来看看她,也不知道合不合姐姐心意。”
慕容靖皱了下眉,转头看向关氏:“你不舒服?”
关氏冷冷一笑移开视线懒得理他,对慕容靖,她已经死心了。
慕容靖恼火:“爱死不死,你真以为本侯爷愿意管你不成。”呵斥一声。
关氏脸色大变,身子都绷紧了开始发抖。
云筱雅赶忙安抚:“侯爷不要生气,姐姐这不也是心里委屈,本来也就是雅儿不对,不该…不该一开始就隐瞒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而今…而今侯爷厚爱让妾身成了平妻,还怀着孩子,姐姐这么深爱侯爷,自然是…”
话没说完,低垂下的眼睫毛轻颤,眼泪出现。
看话里话外都是替关氏说好话,但是这好话不会有人感到同情,反而更生气。
慕容靖狠狠挖了眼关氏:“这件事你本就是为她着想,她不领情便算了,还敢嫉恨,甚至差点害死你肚子里的孩子,本侯爷没有休了她,已经是开恩,她还有什么资格不高兴。”
“侯爷。”云筱雅颇显委屈的仰头软软道,“她…她怎么都是侯爷三媒六聘抬进门的,不能因为雅儿…不能因为雅儿让侯爷与姐姐之间生了间隙。”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关氏突然一字一顿冷冷道。
云筱雅哆嗦了下满是惶恐,回头小心翼翼看了看关氏。
关氏双眸冷冽,盯着云筱雅似笑非笑:“你真以为你做下的腌脏事无人得知?云筱雅,你敢指天发誓,肚子里的孩子是侯爷的吗?你敢指天发誓本夫人是在冤枉你吗?若是说谎,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你敢吗?”
突然地嘶吼质问,关氏怒到极致身子颤抖,死死抓着扶手才没从椅子上滑下去。
云筱雅心中冷笑,面上震惊不已,抬手半掩唇瓣:“姐、姐姐…你还是不相信雅儿对吗?”转头急切的看着慕容靖,“侯爷,雅儿不是不敢发誓,雅儿过去犯了错,死不足惜,可是…可是这个孩子没有错,他没有错。”
眼泪含在眼眶不落,楚楚可怜的凝视面前男人哽咽轻语。
慕容靖心口好似被人锤了一记,揽过云筱雅目呲欲裂瞪向椅子上的关氏:“你到如今还要盯着雅儿的肚子做文章,本侯爷已经多次警告你,这个孩子,本侯爷更是能确定就是本侯爷的骨血,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抹黑到底是何居心?”
“抹黑?”关氏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晃了晃哭着喊道,“侯爷,你我夫妻多年,我待你如何你都感觉不到吗?是,这些年妾身无所出,那是自己不争气,侯爷要以正妻礼数迎娶妾室进门,妾身也答应了,可是,妾身就是不能容忍这么一个腌脏的玩意儿一直欺骗你,你为什么就不能仔细想想,妾身骗你有什么好处?诬陷她又能得到什么?”
云筱雅靠在慕容靖怀里,听到关氏这一通吼面色稍变,余光扫向慕容靖,对方表情居然有所松动。
“靖哥哥,是…都是雅儿不好,如果一开始…一开始不曾告诉靖哥哥,自己偷偷做了了结,没有这个孩子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云筱雅悲痛欲绝,身子颤抖的不能自已。
慕容靖再次被她蛊惑,抬头瞪向关氏:“你简直就是个毒妇,当年,本侯爷念及你也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才同意你进门,可惜,你这都不过是表面做戏,内心堪比蛇蝎,本侯爷真后悔将你娶进门,败坏慕容侯府和睦。”
晴天霹雳,成亲这么多年,从自己最爱人口中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她的付出,她的努力,在对方眼里果然都是从未看到过的,一文不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关氏哭着笑出声,哭的越是肝肠寸断笑的便越是疯狂,摇摇晃晃看着面前那两个人。
云筱雅嘴角隐隐勾起得逞的冷笑,慕容靖将她紧紧抱着皱眉厌弃的看着关氏。
“疯子。”不悦的讽刺。
门外,突然冲进来一名侍卫:“侯爷,门外突然来了一名乞丐,还带着好多人,说是…说是…”
这名侍卫打破了屋中气氛,关氏的癫狂也是诧然而止,猩红着眼直射地上之人。
慕容靖一腔恼火,转头喝道:“要说什么直说,支支吾吾做什么?”
“他要让侯爷交出他的娘子,不然,就告到衙门去。”侍卫说完这句话脸都铁青了。
此时,慕容侯府大门外人满为患,一名穿着又脏又臭的乞丐,个子不高还很瘦,脏兮兮的看不清长相斜靠在台阶上,翘着二郎腿。
“慕容靖,爷爷我警告你,马上将爷爷的媳妇儿送出来,不然,我马上就去衙门状告,慕容侯爷强抢民妻,我倒要看看,这汉东是不是官官相护。”
“慕容靖,你这个狗儿子。”
“交出爷爷的媳妇儿,你听到没有,别给爷爷缩着脖子当孙子。”
这难听的叫嚣一句比一句响亮,周围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穿过人群,不起眼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只不过,这种时候也不会有人在意。
乞丐换了个姿势,打了个哈欠,一边在身上乱挠一边继续喊:“慕容靖,你听到没有?你出不出来?你马上给我把媳妇儿交出来。”
咯吱…沉闷的响声,大门往里面敞开,慕容靖铁青着脸带着人气势汹汹冲出来,一双眼睛冒着火焰几乎都要吃人,直盯乞丐。
一挥手:“将这信口雌黄在府外捣乱的乞丐,抓起来。”
“哎呦。”那乞丐速度也是快,蹭的下跳起来冲下去,站在人堆前张开手,“大家快来看看喽,慕容侯爷恼羞成怒要杀人了,要杀人了,草菅人命,我不服,我不服。”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乞丐什么都没有,自然更是什么都不怕,见慕容靖这样只管更加凄惨的嚷嚷。
周围看管不满的指指点点。
“这慕容侯府怎么干这种事了?真抢人家媳妇儿?”
“这谁知道,不过,这乞丐能这么闹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不然,疯了呀。”
“这也说不准喽。”
“戚,管他是为什么,反正我可不觉得慕容侯府是什么好人,看看那侯爷,显然就是要杀人。”
慕容靖藏在手中的手气的都在发抖,但是面对民众的指点他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如今,三王爷最需要的就是民心,他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坏了对方大事,一定会被扒了皮的。
咽了咽口水稳定情绪:“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在慕容侯府叫嚷?本侯爷告诉你,这里没有你的媳妇儿。”
“戚。”乞丐擦了一把脸,仰着头,“我叫赵四,之前在侯爵府乡下老庄做工,你们府上是不是有一个叫云筱雅的姨娘?哼,别跟老子说不是或者没有,我可是打听清楚了,你给我把人交出来,那可是老子的媳妇儿,都睡过觉的,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乞丐连哭带喊,最后一屁股又坐在地上耍起了疯。
周围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全部将视线投射向慕容靖,云筱雅可不就是慕容侯爷娶回府不久的姨娘?听说宠爱的不行,前几天还抬成了平妻,都在官府登记了。
慕容靖更是脸色铁青,目光凶狠,咬牙切齿:“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让你到这里来如此污蔑本侯爷的夫人?”
“费什么话,若是人在,你就给我交出来,我污蔑她做什么?她本来就是我媳妇儿,你随便找人去老庄打听,她就是我赵四的媳妇儿。”地上的乞丐叫嚣着又跳起来,晃着身子抖着腿,抬起大拇指指着自己,“不要说你是侯爷,侯爷怎么了?这夺妻之恨不管是谁老子都不会放过,你要是不把人给我,我立马就去报官,我要报官。”
慕容靖此时一双眼中风雨欲来,身子轻颤脑子嗡嗡直响,闪现的都是这些日子听到的风言风语。
“哎,你们知道不?那个云姨娘似乎进府前就在老庄跟那里的家丁有染?”
“对对对,这件事传了好久,不知道咱们侯爷怎么想的,居然不信。”
“人家好歹是侯爵府二小姐,那也是有身份的,侯爷自然有他的考量。”
“呸,我昨天给夫人房间里奉茶,听到那张夫人透漏,当出侯爵府生变,那个楚姨娘被送上了五台山根本不是什么看透红尘,就是因为年轻时偷人,而云筱雅就是证据,被那侯爵府大小姐查出来才赶出了侯爵府。”
脑子又是轰隆一下,慕容靖喉咙只觉得一阵拥堵向后退了几步。
乞丐两眼一瞪双手叉腰:“我就问你最后一句,人,你给不给我交出来?”
慕容靖此时思绪翻涌,内心坚定开始动摇,但是,看着面前乌央央看热闹的群众他绝对不能承认,死都不能承认。
唇瓣动了动,还不曾出声,人群后挤进来一个人:“赵四,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嘿,你怎么变成乞丐了?到底怎么回事?”
见突然多出来的人,众人再次提起兴致。
慕容靖暗知不好就想要阻拦,可还是慢了一步。
“李妈,我这是没办法呀,我没办法。”赵四愣了一会儿就悲痛欲绝的跪地,抱住面前人的腿,“老爷突然将二小姐召回府,可是…可是二小姐已经自愿下嫁我们赵家,娘连聘礼都准备好了,她更把身子给了我,可是突然就走了,我只能从乡下找过来,可我人都没有见到就被人打了个半死,醒来就在郊外山坡上的庙里,之后,我试过几次都没办法见到人,一直到她大婚,我实在是逼得没办法了,不然…不然我也不能找到慕容侯府孤注一掷。”
李妈听的直皱眉头,扶着地上跪着的赵四,抬头:“侯爷,这位真是我们侯爵府老庄的赵四,只不过,他口中的事情我们侯爵府并不知情,当初,楚秀做下不知羞耻的事情,与府中侍卫si通,老爷一怒之下将人休弃赶出府,而那二小姐也并不是我们老爷亲女,但是怎么说都是老爷抚养大的,也是打心眼里疼过来的,也希望她过得好,可谁会知道…会知道这孩子…”
李妈后面的话已经难堪的不知道怎么往外说,更是不经意间将云筱雅与侯爵府撇清了关系。
周围哗然,群众都被这个听到的消息震傻了,原来那楚姨娘上五台山的真相是这样?很快,满是同情看向慕容靖,果真是有什么娘就有什么女儿!
慕容靖感觉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嗡嗡嗡的,之后,就有几声特别急切的呼喊,自己眼前一道白光喷出一口血来,轰然倒地。
角落的马车,帘子晃动。
“走吧。”里面传来吩咐。
带着黑色斗笠的车夫一跃上了车,扬鞭挥动:“驾。”
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看完了大戏,又不知不觉的离开这是非之地。
马车上,云瑶闭着眼睛深深松了口气,趴伏在一旁人的腿上“”“君胤,我想亲自处治云筱雅。”
“好。”
云瑶抬头看了眼无底线纵容她的人,抿嘴:“都不问问为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你想做的,我都支持。”凌君胤抚过她额头低声道。
云瑶舒坦的趴回她怀里:“这件事一直都是我的心头刺,我的目的便是要让她舒舒服服体会过尊贵与安逸后,再将她打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她活该。”凌君胤不认为云瑶做的有什么不对。
云瑶闭着眼睛在她腿上蹭了蹭:“君胤,解决了她,再治好了皇祖母,就该到了凌阮清付出代价的时候。”
慕容靖受不了打击,吐了心头血就瘫倒在床。
关氏,更是对云筱雅恨之入骨,接到云瑶的意思便迫不及待将人送了过去。
黄昏初上,太子东宫。
一间废弃的宫殿昏暗无光,做工讲究的一架壁橱就摆放在中央位置,繁杂的镂空雕刻图案,两层格局,上面两扇相对小一些的门,下面的很大,四角矗立,稳稳当当,通体棕红色好看极了。
伴随着一阵沉闷声,外面光线投入,明艳似火的身影缓缓而入,又一声沉闷大门紧闭,只有微弱的一些光线,但是并不影响什么。
云瑶的薄唇悠尔弯起弧度,乍一看,诡异骇人,步伐又慢又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别人心尖上似得。
壁橱中,光线更加阴暗,只有一条缝隙能看到外面的微弱光线,眼睛半睁的人满脸是血,嘴巴被堵着,身子用一根绳索捆得紧紧地,在看到熟悉的身影越靠越近瞪大青紫红肿的眼睛,嗜血狰狞。
一连串清脆的笑声:“咯咯咯。”在殿内空旷回荡,久久不散。
“唔唔唔。”
云筱雅用尽全力扭动身子,被绑在一起的脚用力踢着身边壁橱,发狠的瞪着缝隙外的人,想要怒吼,想要尖叫,想要诅咒,可是做不到。
云瑶笑声慢慢收敛,手指摸着壁橱上的纹路,一点点从指腹摩擦过去,围着壁橱转了一圈重新回到门前。
“我特地为你定制的,与前世,一模一样。”云瑶幽幽开口,声音缥缈空洞。
云筱雅气息急促,她的话听不懂,什么前世?什么一模一样?只是一味的瞪大眼睛怒视着,憎恨着。
云瑶自然也不需要她懂,歪着头,看着从门缝不断往外渗的血嘴角弧度越来越深,轻柔缓慢述说:“云筱雅,是不是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呢?你是不是以为,嫁入了慕容侯府自己的好日子也就要到了?再也不需要寄人篱下?可惜了,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要放过你。”
“哈哈。”云瑶心情很好的笑了笑,盯着壁橱上的花纹继续道,“从落井的那一刻开始,我云瑶就不再是云瑶,而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恶灵,是满腹不甘,充满仇恨与毁灭的魔鬼,当我爬上那冰冷的水井便是获得新生的开始,而你云筱雅,终究是注定要惨败我手中。”
“唔唔唔唔。”凄厉的嘶吼,能听得出不甘,绝望,恐惧。
云瑶无视,她越是如此自己心中越是畅快,轻轻柔柔继续道:“你还真是愚蠢,以为进了老庄就没事了?赵四对你可好?哈哈哈,真的想不到,咱们侯爵府骄傲的二小姐,在那种地方为了不做苦工而委身一个看门的混混,怎么样?他的手段让你舒服吗?”
“云筱雅,自以为是的聪明,那你可知道,其实从头到尾赵四都不曾碰过你,你更不知道,你并未怀孕,你的身子不过是被赵四用一根棍子所破,而孕状也不过是本妃让人在你的吃食里下了点特殊的东西,哎,云筱雅,你不是惯会用下药的手段吗?怎么?难道自己每天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察觉不到?哈哈哈,亏你还用了那么多藏红花,亏你每天胆战心惊想着如何瞒过慕容靖。”
壁橱中传来咚咚咚的撞击,还有从嗓子挤出来的嘶吼哀嚎。
云瑶挑眉:“这就受不了了?”撇嘴讥讽道,“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呢,香悦对你好吗?一定是很好的,毕竟,本妃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生照顾着点你,将你每天一点一滴都不漏的记下来,传达给本妃,哈哈哈,对了还有,昨天夜里五台山的人送来消息给我,你娘,不服管教半夜逃离皇家寺庙,今天一早被人在半山腰发现,可惜了,已经被山腰上的野狼撕咬的不成样子,本妃念她在侯爵府为奴为婢十几年,格外开恩,将她葬在乱葬岗旁。”
柜子里,云筱雅的血从鼻子里,嘴巴里往外冒,最后连眼角和耳朵都有,身子剧烈抽搐,就是这般依然将云瑶的话一字不漏的听清楚,脑袋和腿仍不放弃用力撞击着壁橱,无用。
鲜血,一地,前世仇今生怨,终究随着而去!
伴随着沉闷声,大殿门敞开,云瑶面无表情的出现,轰隆关闭。
九妈和八斤都迎上来,九妈有点担心,低声询问:“小姐?”
云瑶只是慢慢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一点波动都没有又再转开,直直看着前方,定在原地也不曾动,这番举动让人莫名有种心酸和怜惜。
“九妈。”云瑶终究是开腔了。
九妈赶紧道:“哎!”
“送丧号去侯爵府,告诉爹,云筱雅殁了。”云瑶一边摇摇晃晃向前走一边交代。
九妈赶紧伸手扶住云瑶:“太子妃保重,她不过是罪有应得,一切因果报应,这件事老奴会尽快送消息回侯爵府,慕容侯府那边也已经扬言,云筱雅与他们再无瓜葛,慕容靖也出了休书,这件事,终究是了了。”
云瑶从齿缝溢出笑来,这笑意情绪复杂,难以捉摸。
侯爵府。
正院厢房,桃花斜靠在主位上,看向面前汇报的管家:“死了?”
“是,太子妃传来消息,说,不管如何,当初都是以侯爵府二小姐的名义嫁出去的,这怎么着也不能让人死后没有个归宿,让夫人看着办办。”管家双手交叠在身前将云瑶传来的意思交代清楚。
桃花点了点头:“老爷那边呢?可有人去通知?”
“老爷今日跟太傅府秦大人有酒宴,还不曾回来。”管家回应。
桃花心中了然:“不管如何,死者为大,将尸体接回来吧,交代一下府里的人,挂白帆。”
“是。”
侯爵府开丧了,云筱雅死了。
前来相送的人真没有几个,除去云战在朝的几位同僚便是他们自家人了。
冷清的灵堂,一尊棺木,几名奴婢围着火盆替死去的人化纸,门口,云战双手背后站的挺拔,看着院落西侧面不知道想些什么,已经很长时间了。
“太子到,太子妃到。”
云瑶挽着凌君胤出现,云战回了神赶忙迎上去,对这凌君胤拱了拱手看向云瑶:“你来了。”
云瑶见他面上难掩伤感和疲惫,伸手覆盖在他手背上:“爹,人死不能复生。”
“哎。”云战叹息,握住她的手念叨,“我本以为,她不过是年纪小,做错了些事情总会意识到,心,是不坏的,但是没想到,她一错再错不知悔改,而今,更是将自己送上死路。”
虽不是亲生的,可云战向来是个重感情的,孩子也是他养大的。
云瑶将视线放入灵堂,瞥了眼身边凌君胤。
“你去吧,我来陪爵爷。”凌君胤轻声交代。
云瑶熨帖的对他笑了笑,带着九妈和八斤去了灵堂。
云战回头看着云瑶背影,见她进去了才转身,两手抱拳对着凌君胤:“太子爷,下官昨日与秦广秦章商议江淮河道的事情,觉得太子的办法可行,财力方面,臣会顶囊相助,至于别的,下官就不比不得秦大人了。”
“爵爷严重了。”凌君胤难得带着客气,“修改河道造福百姓,爵爷能顶囊相助便是最大的帮助,将来,也一定会受百姓爱戴。”
“嗨!”云战摆了摆手并不在意虚名,转头看向灵堂中,“下官这辈子没什么可求的了,岚儿死了,下官只要瑶儿好好的,将来下去了,也能给岚儿一个交代。”
“放心!”
凌君胤从不跟人保证什么,可云瑶,他给。
云筱雅死的可以说很凄凉,灵堂摆了一天就匆匆下葬了。
翌日,云瑶和凌君胤终于等到了好消息,容华进宫了。
只是…当看到出现在大殿的人时,两人都忘了反应,就是一贯目空一切的凌君胤都哑然的说不出话来。
“看什么看?”苍老的人,苍老的声,瞪着云瑶翻了翻白眼,“怎么?这就认不出来了?”
云瑶倒吸口气捂着嘴巴,另只手抬起来指着容华一阵乱抖,不太相信的转头看向一旁的凌君胤。
凌君胤已经消化掉面前事实,拍了拍云瑶手臂上前:“怎么会这样?”
这辈子,凌君胤欣赏的人寥寥无几,容华绝对是一个,但是一段日子不见,他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容华抛给他一个东西:“拿好了,蛊王。”
凌君胤快速接到手里,手指蹭过手中竹筒的纹路眉头紧蹙,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看着容华不言不语。
“你这是做什么?这本来就是我该有的样子,你如此,反而会让我心里有所负担。”容华撇嘴瞪了眼凌君胤沉声说道。
双手背后又看向云瑶:“傻愣着做什么?进来这么长时间了,泡茶。”
云瑶已经反应过来,赶忙交代一旁的九妈:“九妈,泡茶。”
九妈看着突然变得比她还老的男人,记忆里,那样的风华绝代好似是一场梦,听到吩咐颤了下还有些找不到北,慌乱点头离开大殿。
八斤站在云瑶身后将容华细细打量了一遍,凑近云瑶:“这位先生以前身上有种味道,如今没有了,想必,应该跟他容颜大变有关系。”
这句话在场的都听到了,容华蹭的下抬头皱眉看向八斤:“懂医术?”
云瑶眉梢动了动,容华这种反应已经证明了八斤的话。
八斤扶了扶身,不卑不吭:“回先生,奴婢以前跟着师傅穿街走巷,学了点不入流的。”
“呵,可不见得。”容华端起九妈递过来的热茶抿了口,摇头看向八斤,“都能分辨我身上蛊王的味道和气息,还自称游医,真是谦虚的可以。”
“八斤确实没什么本事,只是跟师傅学了点皮。毛”八斤低着头依旧冷冷淡淡。
容华眉头一簇:“你师父叫什么?”
“真名八斤并不知道,自从跟了师傅就知道他有一个癫狂的名号。”八斤看了眼容华歪着头做思量状,半天后说道。
容华刚靠回去的身子突然又坐直了:“癫狂。”
“嗯。”八斤又点头给以确认,然后有点好奇,“先生认识?”
“认识。”容华抽了抽嘴角咬牙切齿,瞪着八斤都恨不得把她给吃了,“要不是他,老子也不能把那只破蛊王一直养在身体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哼。”
八斤倒吸口气,感情是她师傅的仇人,又瞄了几眼容华对方真的恨不得要吃人,往云瑶身后缩了缩。
云瑶咳了一声几不可见挡住八斤:“容先生。”轻轻出声作为提醒。
容华抬起眼睛看了看云瑶,淡定的移开并没有要做下一步的举动。
凌君胤转了转手里的竹筒:“这个东西一直都在你身体里?”
“嗯。”容华闷闷的应了声,抬头又看向八斤目光不是很友善,“就是她那个什么鬼师傅,年轻的时候我们有过几面之缘,三番五次交手之后打了赌,输的人就要用身体将最毒的蛊王养在身体中。”
话突然一顿,但是几个人还有啥不明白的,容华的下场很显然,输了。
云瑶想笑不敢笑,怎么这些人都有些奇奇怪怪的脾气。
凌君胤看着容华:“没了它,对你可有影响?”
“能有什么影响!”容华往后一靠,“这些年我也受够了,想尽办法与它对抗,虽然说我是得到了不少好处,容颜不老,但是,真的没意思。”声音突然消弭,目光落向大殿外不知道想些什么。
突然又转回来:“难怪你的医术与人不同,原来是他的徒弟,喂,有没有兴趣跟我去北楚,仁寿堂应该更适合你。”
仁寿堂,多少医者的梦想,能进入这个地方的都是有一定造诣之人。
八斤听得眼睛瞪了瞪,一点犹豫都没有摇头:“不去。”
“嗨,不去?”容华是一点没想到,惊呼反问。
云瑶回头看了眼八斤,其实,如果八斤愿意去,她也不会拦着。
八斤噗通跪在地上:“太子妃不会不要奴婢吧?”
云瑶愣了下,反应过来轻笑摇头:“不会不要你,不过,仁寿堂真的是一个能让你更好发展的地方,毕竟,你有这一身医术,若是有了仁寿堂,你会比如今的位置更好,而不是留在我身边过端茶递水的生活。”
“不,奴婢这辈子都只想留在太子妃身边,若是没有太子妃,奴婢连端茶递水的资格都没有,奴婢也不需要什么更高的位置,现在,就很好。”八斤抬头,红着眼说着发自肺腑的话。
云瑶听言怔楞,嘴角弧度怎么都压不住。
容华摸了摸鼻子:“真是个怪脾气的。”他其实也就是随口提提,看向凌君胤,“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你何时方便?”凌君胤自认已经欠了容华大人情。
容华双手交叠身前:“这么客气?”眯着眼戏谑道。
八斤已经起来跟在云瑶身后,云瑶上前:“我觉得越快越好,这个东西就像是□□,一日不解决,我这心里就不踏实。”
“好。”容华严肃下来,没有什么犹豫。
凌君胤将东西又递给容华:“那便今天晚上。”
夜还没有降临,云瑶先行前往万寿殿,途中相遇坐在轿撵上的凌阮清。
对方见到她都不曾有要下来的意思,斜靠在轿撵一边撑着下颚,居高临下:“真是好巧,姐姐要去哪里?”
“这还用问吗?”云瑶双手收在袖子里挑眉反问。
凌阮清好似恍然大悟,笑出声道:“看我糊涂的,这里可不是前往皇祖母寝殿的地方嘛。”
云瑶冷眼看着她不想计较,总归也就是这一晚时间,移开视线招呼九妈八斤离开。
“哎姐姐。”凌阮清又侧过身子召唤,不用她回头自顾自道,“忘了跟姐姐说件事情,就昨儿个,莲心传来好消息,她有喜了。”
云瑶转过身来不以为意:“跟本妃有关系吗?这种好事应该是皇上开心吧?你若有时间还是想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喜吧。”
淡笑声,转身阔步而去。
凌阮清一张脸都黑如了锅底,一巴掌砸在扶手上:“走!”
万嬷嬷老早就在殿门前等候了,看到云瑶出现,踩着碎步子迎上去,扶了扶身:“太子妃来了。”
“皇祖母今天怎么样?”云瑶问道。
万嬷嬷抬头皱眉有点忧愁的看了看她:“还是老样子。”
“万嬷嬷,将大殿所有人遣散出去,留下可靠的人,弄热水,越热越好,让人抬皇祖母沐浴。”云瑶端着双手往大殿中阔步而去,同时气势如虹的吩咐。
万嬷嬷怔了下定在原地,看着已经进了大殿的身影不太明白是要做什么,可是,之前收到消息说容先生进宫了,有救太后的办法了,反应过来根本不再多想冲进大殿。
一池的热水,比往常的温度高很多。
云瑶脱掉了所有衣服只穿着寝衣,与留下来的三四个宫女包括万嬷嬷,将抬进来放在软塌上的太后小心翼翼除掉了衣服,身上,骨瘦如柴布满密密麻麻的猩红血点。
云瑶手一抖,万嬷嬷擦了把眼泪哽咽着:“最近几天,太后身上开始陆续就出现了这些东西,皇上甚至请了宫外的游医前来救治都没什么效果,老奴又不敢到处讲,只能每天晚上用温水给太后擦拭希望能舒服一点。”
“万嬷嬷,会好的。”云瑶指腹轻轻蹭过那些血点,沉睡中的身子都不由一紧。
云瑶心疼,看了眼完全变样的太后,在她心里,这个老人有着与外祖母同等地位。
“来,一起帮忙,将人放进水里,浸泡半个时辰。”
“是!”
所有人开始动作,七手八脚将软榻上的人抬起来,慢慢没入水中,当那身体接触到热水,皮肉就像是吹气球一样饱满起来,接着变成肿胀,一条条青筋都紧绷起来。
“太子妃。”万嬷嬷惊慌失措叫了一声。
云瑶最初也吓了一跳,想起容华交代的:看到什么都不要怕。慢慢冷静:“不用紧张,冷静。”柔声安抚。
其她人也逐渐平静下来,手上动作再次恢复到正常。
等将太后从热水中带出来,皮肤已经透红发亮,又七手八脚给人穿戴好放回软塌,几个人抬着离开净房。
一入大殿,凌君胤带着容华已经前来。
万嬷嬷乍一看不认识,又看看凌君胤再看容华终于反应过来了,倒吸口气。
这会儿没人有空替她解释什么,容华上前检查,看着躺在软榻上呼吸微弱的允秋水,在她脖颈摸了摸眉头紧皱。
“过程可能有些费时间,不过,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容华交代一句,将袖子中的竹筒拿出来。
一回头,笑着咧开了嘴:“你们确定要在这里?”
云瑶刚要说什么,凌君胤上前将人圈进怀里:“我们去殿外等着。”
“君胤,我们在这里陪着不是挺好?皇祖母醒来就能看到我们。”云瑶拽住凌君胤的袖子软软道。
凌君胤包裹住她的手:“乖,知道你担心皇祖母也敬重她,但是我们出去等比较好。”容华那副嘴脸还能说明什么?一会儿的场面肯定很恶心。
云瑶回头看了看,容华已经恢复正经:“跟他出去等着吧。”交代一句低头,再次检查允秋水的状态,同时不温不火的嘟囔,“你这太子确实挺对的起天下人,但是,唯独对不起你枕边人,真是够粗心大意的。”
“什么?”凌君胤都往外走了听到这句话,转头皱眉询问。
容华直起身子,手里的竹筒一掂一掂似笑非笑,看了看云瑶,对方抿着嘴角也是莫名其妙,又看回凌君胤嘿嘿一笑:“这是你们的家事,我怎么好参与呢是不是?这反正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等,你们在外面好好谈谈,你这做丈夫的要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妻子,问问她可有什么瞒着你的。”
这话落,容华对着云瑶挤了挤眼睛不做理会了,忙自己的。
云瑶身子一僵心跳加快几拍,余光扫到身边人已经凝视向自己,眼中都是疑惑询问,云瑶抬手挠了挠额头。
“额,我觉得有点累了,我们出去坐着等吧。”努力保持镇定,云瑶慢慢转身向殿外走去。
即便是如此,凌君胤狭长的鹰眸眯了起来,转头看着离开的背影又看看低头不再继续说话的容华,嘴角翘起来意味深长,转身跟了出去。
殿外,一边一个。
凌君胤板着脸弹了弹衣摆,整了整袖子,动作优雅随意,但是却让身边人就是感觉到了一股威压。
云瑶双手放在膝上搅动着手指,半晌,干笑两声汕媚的看向凌君胤:“君胤,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凌君胤一字一顿说的很轻也很慢,视线投过来满是深沉和担忧。
云瑶心里的内疚油然而生,她还是让他担心了,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晃了晃:“君胤,我不是故意将这件事瞒着你的,因为皇祖母病重昏睡,我就想,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等皇祖母痊愈再告知于你们。”话落抬头,略带讨好的眼神让人心软。
凌君胤告诫自己心要硬,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人糊弄过去,将她手从自己袖子上拽开,一板一眼很严肃:“那就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今日皇祖母便能好起来,不在乎早一点晚一点,可如今我既然知道你隐瞒着我一件事情,我会心中不安。”
云瑶对着那双深邃的眼突然就不知道怎么辩驳了,抿了抿嘴角半低着头。
到是九妈急的不行,她就说这件事瞒不得瞒不得,可是这云瑶自小脾气就倔,冲上来跪在了地上:“太子妃不说老奴说,太子,这也是前几天的事情了,太子妃有孕了。”
最后的六个字,那绝对是一道惊雷从半空横劈而下,正中凌君胤脑袋。
脑门里轰隆一声人都僵硬了,放在膝盖的手明显条件反射弹了一下又落回去,看着那几根手指头一点一点屈起来又攥成了一团,颤抖着越来越紧,青筋绷起,骨节泛白。脸上波澜不惊却一动不动。
云瑶双手紧张的放在腿上等候凌君胤发怒,可身边人半天没动静了,好奇的歪过头去看,正对上凌君胤已经傻了的目光,颓然也是一愣。
“君…君胤!”云瑶将手在他面前一阵晃动。
凌君胤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清晰可觉的颤抖,对方直直看向她目光犀利,很快像是想到了什么将人小心翼翼拖着抱到了腿上,揽住她肩膀揉到怀里,动作又慢又轻。
做好一切,凌君胤有点不知所措开始念叨:“有身孕了,有身孕就是要做娘了,这往后,不能乱跑不能乱跳,你这身子骨向来单薄更要多吃一点了,还有,不要再这么任性了,有任何事情都跟我商量着来,当然,我也一定让着你迁就着你,但是一定要让我知道,你说,你还这么小怎么就怀孕了,这往后…”
云瑶整个人都蒙了,他这种反应,应该叫做语无伦次吗?
下方的九妈已经乐的合不拢嘴,凌君胤这种反应还有什么说的,人都已经高兴傻了!
八斤忍俊不禁抬手掩住半张脸,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云瑶一张脸也红了起来,听他念叨了半天伸手拽住他衣领:“君胤,你是不是很开心?”
凌君胤这一刻才将心脏真的放回了原位,将人稍微拉开一点凝视着她双目,嘴角弧度怎么都压抑不住,连眼睛里的流光似乎都在诉说着他对老天的感激,对云瑶的疼爱。
“是,本宫要做爹了。”
云瑶鼻子一酸终究是没有忍住,她若是知道,若是知道这个消息能让一贯风轻云淡的男人开心成这样,她一定早早告诉他与他分享。
“抱歉,身为父亲,现在才让你知道。”云瑶靠回他怀里有点不好意思说道。
凌君胤叹息声,将人再次心疼的揉回怀里:“嗯,是呀,你真是太坏了,居然现在才让我知道,不过,还好不迟,下一次,不能再这么任性了,你可是要做母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