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从灵堂被抬回去,好不容易醒来听说楚秀被打了个半死关进了柴房,不允许任何人探望怒吼一声又晕死过去。
琉璃院,云瑶捏着手中的信纸,上面不过草草两三句话:小姐,奴婢罪恶深重,对不起夫人,只能以死谢罪。
深吸口气从椅子上坐起来,烛火下,表情显得很颓丧。
“小姐,先睡吧,时间不早了。”九妈上前,擦了擦眼角出声道。
云瑶没有动,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半晌后说道:“九妈,你说,青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实在想不通也想不明白,青竹这么做的目的在哪里。
九妈叹息道:“这孩子看上去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呐,若说是莲心,老奴还会信,可是青竹…”皱起眉头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
听到莲心云瑶才突然想起来,看着九妈:“莲心怎么处理的?”
“下半辈子没了,腿废了,被老爷扔出了侯爵府。”九妈冷冷说道。
云瑶轻笑一声,撑着椅子又往后一靠:“我给过她机会的,是她自己不肯要,与虎谋皮的道理,希望她这种时候已经能够明白。”
“她是看不透的。”九妈讽刺,“若是够聪明,就不会明知道小姐将她全家老小迁居,还要反咬小姐一口。”
“总之,得到了报应。”云瑶淡淡说道。
九妈伏下身:“小姐睡吧,明天夫人就要…”下葬两个字始终没有说出口。
云瑶是知道的,如今凶手已经确定,鬼医能不能来已经不重要了,虽然,这个结果不是她想要的。
“嗯。”
天还没有亮,粗重的螺号声穿破苍穹,直入九霄,在汉东整个上空响起,传达四面八方。
侯爵府亮起了所有的灯,白帆飞的更凶猛。
灯光下,人影重重,都穿着丧服忙碌着,大厅中光线更亮,那尊棺木冷冰冰的,一旁坐着云战,盯着地上的铜盆,偶尔给里面扔上一叠纸钱。
云瑶被九妈扶着进了大厅,接触到云战一愣。
云战看过来,眼里闪过期盼企图起身,云瑶却很快收回了视线看向棺木,眼眶一红慢慢上前,跪在铜盆前叩拜,拿起一旁的纸钱开始焚烧。
“瑶儿。”云战努力半天才唤了一声。
云瑶轻笑,眼泪从眼眶不自已的落下,可就是没有理他。
云战从椅子上滑下来,在她身边跪下:“瑶儿,是爹糊涂,犯下这么多不可挽回的错误,是爹失责,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
七尺男儿,每说一个字都在哽咽,咬的很重,那愧疚都能将人埋没。
云瑶哭出声来:“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只有我娘。”
“瑶儿。”云战落泪。
云瑶抬头看向他:“爹爹永远不知道,娘承受的是什么样的委屈和煎熬。”哽咽哭泣。
云战伸手抓住她胳膊,想说什么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面容惨淡。
云瑶继续哭喊:“你知道一个女人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的难过吗?你以为…你以为她们表面的大度端庄都是因为喜欢高兴吗?她只是在乎你,就是因为在乎你才会妥协,才会后退,才会一步步成为卑微怯懦的那个人。”
上一世的她不就是如此,那么骄傲,可最后为了慕容靖一步步退让,迷失了自己,丢了尊严,可换回来的只有背叛和欺骗。
云战唇瓣颤抖,眼泪在他脸上灼烫,可他为自己说不出一个辩解的话。
外面管家冲进来:“老爷,太子来了。”
大厅外,昏暗的光线下,凌君胤那身影几乎与之合为一体,身后还跟着其他人,几人一进入大厅,来往的人赶忙行礼。
云战尴尬的撇开头做了整理,从地上起来:“老臣见过太子。”
凌君胤点了点头直接向云瑶走过去,半蹲下身子:“可有好好休息?”温声询问,抬手替云瑶将凌乱的长发别在耳后。
云瑶眼睛还通红着,显得很委屈,往前靠了靠贴着他胳膊点了点头闭上眼。
凌君胤稍微回头:“本宫请了北楚鬼医,让他特意前来给侯爵夫人检查遗体,希望还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云战表情愣了下,看向跟着凌君胤进来的几个人,落尘落冰他见过,而另一个人带着一黑色斗笠,五官是看不清楚的,穿着灰色短马褂,双手插在袖子里放在身前。
云战心头狐疑:这就是传说中的北楚鬼医?
“凶手已经确定是青竹,还要查吗?”云战疑惑道。
凌君胤安抚着怀里的人冷声道:“青竹只是一个身边伺候的人,即便是大丫鬟,先不说她手中的□□从哪里来,便是她到底能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侯爵夫人去死?”
一回头,凝眸看向云战继续道:“她背后的那个人才是关键。”
云战吃了一惊,这两天光是震惊伤痛了,在知道青竹是凶手也是意外愤怒,完全忘了,她不过是一个府上伺候人的丫鬟,一向踏实规矩,为何会突然痛下杀手。
云瑶闭着眼轻声道:“开棺。”
这两个字让云战一颤,动了动嘴还想说什么可是咽了回去,皱眉直直看着云瑶。
凌君胤看了眼身后落尘落冰。
两个人很自觉,快速上前,到了棺木前先是低头表示尊敬,这才上前动手开棺,轰隆一声棺木移到了一边,里面的女人显露出来。
云瑶抓住凌君胤的胳膊不加言语,也不动弹。
而那灰色短褂的人已经靠前,从举动上看得出来,他扫了眼云瑶才将视线放在棺木里,凝视了一小会儿才从自己身上挂着的药箱拿出工具。
云瑶背对着他们,紧紧抓着凌君胤。
“可要再回去休息一阵?这夫人下葬还有一个多时辰。”凌君胤拍抚着云瑶轻声道。
云瑶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在他胳膊上蹭了蹭:“这样就挺好的,我靠靠。”
凌君胤见她这种表现心坎跟着一软,嘴角轻扬出弧度将人拖着往怀里带了带,抬头,看向棺木方向。
容华手上的银针从秦梦岚的喉咙位置深入进去,手指尖捏着捻动,黑色纱幔后面的五官上充斥着严谨凝重,鼻尖动了动。
“夫人死了三日,可是这身上依然残留着毒素味道,味香而苦,这是醉春的特性。”话落,手腕抖动银针拔了出来。
举起,一指多长的银针全部都黑了,腐蚀程度很严重。
云瑶和凌君胤都看向了说话的男人,定格在对方手中举起来的银针。
云战向前两步:“阁下的意思是,夫人她中的就是醉春?”问这句话的时候,云战袖子底下的手还在颤抖。
容华从药箱拿出一块锦帕擦着银针点头。
落冰和落尘也明显有点吃惊,对视一眼再次看向容华。
容华将东西收回药箱:“所以现在已经很能肯定,你们所谓的那个伺候人的丫头,只是替人跑腿的。”
“为何?”云瑶皱眉询问。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不信这件事青竹是主谋,可她更是想不到,除了楚秀还能有谁。
容华将实现落在她身上:“因为…”
云瑶直勾勾看着他等候回应,然而那人就说了两个字没了动静。
凌君胤冷冷昵了眼对方将云瑶拖着扶起来:“因为醉春这种东西并不是街上那些药房就能买到的,更不会有人调配,就算是宫内太医院的太医,都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具体成分是什么。”
云瑶转头看向凌君胤,将他所说的在脑海中仔细咀嚼。
容华帷幔低下的嘴瞥了瞥“这也不是绝对,不过能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你们侯爵府一个丫鬟能拿得出来的秘药。”
“那么,会是谁?”云瑶看向容华冷冽询问。
容华被她突然看过来的这抹眼神惊了一点,反应过来皱了皱眉头淡淡道:“不知道。”
“不知道?”云瑶反应有点激烈。
凌君胤拖着她胳膊安抚:“别着急,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能用醉春这种秘药的也就无外乎那么些人。”
云战从听了醉春开始脸色就十分难看,脚下趔趄后退几步不知道想什么。
云瑶抬头正好看到,眉头一皱:“爹?”
“啊。”云战应了声看过去,可明显还游神在外。
云瑶自然察觉到不对,看着他低声询问:“爹爹可是知道什么?”
“我…”云战动了动唇不知道怎么说。
容华那边抢先说道:“你爹应该是想到了一件类似的事情。”说完抬了头。
凌君胤不悦的瞪了眼对方,冷声道:“你今天话有点多了。”
“跟太子比起来,我这话不算什么吧?”容华完全没有别人那般忌惮凌君胤的意思,反而半开玩笑的戏谑道。
凌君胤白了他一眼不打算理会。
云瑶更是好奇了,毕竟有关乎到自己母亲死亡真相,上前拽住云战的袖子:“爹,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不要瞒着我。”
“其实,这跟你娘的死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云战思量着,应该是想怎么说出来。
凌君胤将云瑶拖回去将她手捧在自己手上:“先帝就是死于醉春。”
“嗯,说起来也有好多年头了吧,那时候君胤你还是个小娃娃。”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容华托着下巴摩擦起来看向凌君胤调侃。
凌君胤幽深的眼毫无温度:“你如果想死,本宫不介意送你一程。”
“这就是对待有功之人的态度?”容华不满的嘟囔道。
凌君胤嗤笑:“你有什么功劳?”
“喂,我可是日夜赶路,这进了府还没有喝一口水呢,你说这种话有没有良心?亏我一听你这边有重要事情解决立刻放下所有事情,你简直…”容华愤愤不满的抱怨。
云战一听赶忙尴尬道:“是本官招呼不周,来人,奉茶。”
“先帝死于醉春,可知道是谁干的?”云瑶再次出声。
只是这句话一出口,场面一片死寂。
云瑶察觉到不对抬头环顾了一圈,抿了抿嘴角,她不是傻子,自然能发现这些人面色都很不对劲。
凌君胤托起身边人的手:“这便是本宫被放逐江淮的原因。”
“嗯?”云瑶看向他疑惑道。
凌君胤低笑声:“当年先帝死,父皇登基,却在众人意料之外本宫这个庶出的成了太子,呵!本宫自然而然被指控是害死先帝的凶手,父皇企图杀人泄愤,可惜了…之后本宫被送去江淮,不过也好,那个地方够清净,本宫乐的逍遥自在,开始也会隔三差五的回来,直到…”
“直到他那个祖母五年前离开了后宫去了五台山,他也就懒得回来了,这一走就是五年才回来。”容华又一次多嘴的替凌君胤说出来。
凌君胤转头瞪了他一眼,显然不屑他的长舌。
云瑶听得瞠目结舌,她是真的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一段,不过很快笑了笑:“这种事情都能赖在你的头上,不觉得很可笑吗?”
下意识的,云瑶心里头觉得很不痛快。
凌君胤深吸口气:“总之已经都过去了。”握了握自己手中的手。
云瑶转头看了眼他,从他眼里读到的是真正的无所谓,看来,他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
“这两件事并没有什么联系,但是我又不得不多想。”容华拖着下巴,突然抬头看向凌君胤的位置。
凌君胤低着眼睛,自然知道他想什么,半晌摇了摇头:“不是他。”
“你这么肯定?”容华笑道。
云瑶急切道:“是谁?”
“可不就是…”容华嘴快的脱口而出。
冷冷一记刀眼射过来让他成功闭了嘴,耸了耸肩移开视线不再说话。
云瑶回头重新看着凌君胤,凌君胤与她对视认真道:“总之,这件事我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
云瑶没有出声,凌君胤抬手抚了抚她长发,一转头:“爵爷,时间马上就到了。”
云战僵了下,看向云瑶。
云瑶与云战对视,第一时间红了眼,回头看向棺木的地方松开凌君胤靠过去,面对棺木站了好一会儿上前,贴着棺木边缘。
“娘,瑶儿要送你上路了,你不能忘了瑶儿,记得,要常回家来看看我,不然,瑶儿会想娘的。”
云战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刺破皮肉,眼泪夺眶而出。
突然又是一声螺号响起,门外传来吆喝:“封棺。”
云瑶突然嚎啕大哭,抱着棺木边缘不肯松手。
凌君胤上前,将人从后面拖着,手上还不敢特别用力,只能借巧劲将她从棺木跟前脱离开,几名穿着丧服的家丁七手八脚将棺木恢复到原样,拿白帆将棺木缠绕一圈。
一人对着大门的位置高呼:“时辰到,夫人出殡,起棺,闲人回避。”
“时辰到,夫人出殡,起棺,闲人回避。”
“时辰到,夫人出殡,起棺,闲人回避。”
就这样,一个人接着一个人的吆喝高呼,从前院灵堂一直传向大门外,出殡队伍已经排成了长龙,哀乐响起,漫天黄纸,披麻戴孝的一干侯爵府下人低着头,有的还在小声啜泣。
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娘。”
“起棺,开路。”队伍最前方一人摇了铃,高呼一声。
云瑶被九妈和八斤扶着,一大片黄纸从高处落下将长长的队伍笼罩,云瑶捧着灵位在前,脚下软绵绵的都已经站不住,只能靠着身边两人搀扶,哭声,从街头传到巷尾,闻者落泪。
西街中部,耸立最高的酒楼上方包厢,窗口,一黑影端着热茶俯视下方,看着逐渐远去的白色队伍,还有那悲痛欲绝的哭声。
从喉咙中溢出一股狰狞的笑,抬手喝茶:“知道痛苦了?哈哈哈,真是报应,活该。”
房门咣啷一声被人踢开,同样的黑色斗篷,不过身形更加挺拔高大,来人进了屋直奔窗口的人,抬手便是一巴掌。
“啊。”窗口的人挨了打,手中茶杯脱落倒在地上。
来人居高临下俯视着对方,一字一顿沙哑刺耳:“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谁让你自作聪明对侯爵夫人下手?”
地上的人抬头,围帽下一双眼里充满恐惧。
来人向前再次逼进一步,冷笑声道:“我看你就是活腻了,可是好日子过多了忘了你今天都是怎么得来的?擅自做主,自作聪明,你可知道你的这个举动将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简直愚蠢之极。”啪…
“啊。”地上的人又被狠狠甩了一巴掌,歪过头惨叫一声,头上帷幔滑落。
抬头,一边的脸颊肿的像是发酵的馒头,瞪着眼睛倔强而不甘的看着面前人,居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