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不发达的时候,人与人之间除了靠通信,也只能靠心灵感应了,对方发生了什么,平安与否,都只能日夜不安地猜测,无法确认。
萧越知道自己回去,于情势也不会有任何帮助,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卒子而已,也许只来得及在京城见证这一场最高权力的交接吧。
可是回去了,最起码离得顾夜阑近一些,就算要打听什么消息,也更为方便,不像在西白镇,哪怕最快的驿马,也需要日夜兼程三天才能传来消息,这个过程太磨人了,萧越不想受这种煎熬,可惜自己身体不争气,关键时候掉链子,没能陪同顾夜阑一起离开,好在这几天她的症状减轻不少,离康复指日可待,她决定不等了,传话下去,让人备车,明天就出发。
临走之前顾夜阑将崔康和大部分护卫家丁给她留了下来,只带了一个随行护卫,就骑马回了京,萧越很想像他那样可以骑马,哪怕不用太过着急赶路,最起码行程也可以缩短三分之一,奈何她不会骑马,所以也只能继续坐车。
行礼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萧越叮嘱巧斯和翠茵,明早要早点出发,晚上麻利休息,别耽误行程。
巧斯不放心,又去清点了一遍所带的行李和物品,直到反复确认没有遗落什么,才安心睡去。
躺在床上,萧越一阵阵觉得自己可笑,当年在国师府里的时候,她总是感觉自己像个笼中鸟,没有自由,没有快活,巴不得早一日离开,如今如愿终于获得想要的自在天地,她却又巴巴地往回跑,恨不能明天一睁眼就已经身在笼中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第二日清早,一行人披着晨光出发,萧越心情却难以开怀。
来的时候,心里带着期盼,路上还有顾夜阑作陪,赶路时也不必着急,悠悠闲闲,有时候经过一处风景极佳之地,两人就停下来游玩一会儿,再看现在,完全两种景况。
巧斯也察觉到萧越一路上的郁郁寡欢,却苦于无法逗她开怀,她原本就是不善言辞说笑之人,此时分外想念巧云,若她在,定能讲几个笑话让夫人高兴一下。
崔康路径熟识,按照顾夜阑的叮嘱,仍旧走官道,车来车往多,且路况好,沿途休息的旅店饭馆也比较多,这样行走了三日,一路顺畅,倒也平安无事,直到第四日,晨起,萧越正在梳洗,忽然听到崔康在门外急促地请示,说有要事禀告。
萧越加快速度,擦干净脸,巧斯打开门,崔康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萧越觉得不对劲,崔康虽然年轻却不是那种行为不稳妥之人,不然,顾夜阑也不会走到哪都带着他,还把他留给自己,这样清晨时分,带一名男子进她房中,显然极为不当。
崔康先是行了礼,后面那人也恭敬跟着行礼,接着便说明了来意。
原来身后这人并不是所谓真正的男人,而是太子身边的一名管事太监,此次前来是奉了太子的旨意,来派人接萧越回府的。
萧越疑惑不已,她一介平民,安危什么时候能获得太子的关注了?
见她面露疑惑,管事太监仿佛知道她会是这般表现,便从袖兜里又掏出一样东西,双手呈了过去。
巧斯接过递到萧越手中。
“好,那就劳烦各位了。”萧越点头说道,崔康和管事太监随后下去,萧越对巧斯说:“赶紧收拾东西,马上出发。”
手里紧紧握着的,是她送给顾夜阑的一根发簪。
两人在一起之后,好像一直是顾夜阑在送给她东西,萧越少数几次逛街,除了给自己买了点心仪的小物件首饰,再就是帮顾夜阑挑了两根发簪,这年头成衣不及格,她对于布料也没什么研究,干脆就挑不会出错的发簪吧,结果买了一根,顾夜阑喜欢得不得了,每天都簪着,萧越觉得不像样,于是又去收拾铺里买了一个成色更好一些的簪子,回来送给他,自此之后,顾夜阑的头上便只见这两只簪子了。
如今他的簪子出现在这名管事太监的手里,是不是代表让他们来接自己,其实是顾夜阑的意思?
一出门见到太子的人的阵仗,萧越有点被吓着,虽然顾夜阑是跟皇上有着直接接触的人,可是在萧越所接触的范围内,她也就只是听的次数多一点罢了,日常生活中,萧越和顾夜阑的生活跟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没什么区别,甚至在很多细节上都没有风公子那讲究,所以等到萧越真的跟所谓太子级别之类的人的手下有所接触的时候,好半天的反应都是懵的。
她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真的见到了太监,太监的上司是太子,她可是受到太子照顾的人啊!!
当然多半是占了顾夜阑的光。
只是究竟为何要这样特意跑一趟,萧越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她有什么危险吗?顾夜阑不放心,所以才拜托太子来派人护送自己安全回京?
不管有再多的疑问,也都只能等到回去见到顾夜阑之后再问清楚了,萧越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沉得住气的人。
接下来的行程,因为有了大队太子的人马陪同,萧越更加严格约束自己,不让她看起来有什么失态或者不妥的行为,免得给顾夜阑带来不好的影响。
期间倒也算是顺利,除去两次中等规模的偷盗行为,全数被太子的人镇压在起始阶段,再无别的插曲。
萧越还是庆幸顾夜阑找来太子这棵大树依傍,不然她独自带着全部身家,身边虽有七八个家丁,但遇到真的山贼劫匪,这些人都不够用,两次的盗劫行动,让她万分感激身边有这么多护卫。
终于在第十几日的中午时分,萧越远远看见了盛京城的高大城门,煎熬了半个多月的心却又烧灼了起来,她没有回府,而是直接被带到东宫,太子的居所。
萧越全程懵圈状态,只能更加低眉顺眼,生怕自己一个举动不当招来杀身之祸。
只是,太子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呢?
萧越脑细胞大量阵亡的时候,顾夜阑出现在她被临时安置的房间里。
一进门,顾夜阑就火速关上门,将萧越搂在怀里,恨不能勒死她。
萧越咳嗽了两声,顾夜阑才松手,双手捧着她的脸,眼神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一路上还好吧?身体可大好了?刚才听你咳了两声,难道没好利索吗?”
萧越捏着他的脸颊,狠狠揪了两把,疼得顾夜阑斯斯直叫,萧越才又哭又笑地说:“真的是你啊?”
顾夜阑将她的头扣在胸口,双臂铁一般箍住她:“当然是我,还能是谁?”
萧越在他的衣襟上蹭了把眼泪:“太子为什么不让我回府啊?”
顾夜阑小声解释:“是我拜托太子派人将你接过来的,我暂时回不去,可又想你想得紧,怕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受委屈,干脆把你接过来,陪着我一起,反正东宫地方大得很,不差你一个。”
萧越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要派太子去接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知道有人要对我不利?”
问完之后,顾夜阑的神色变化极为精彩,萧越忽然之间就明白了:“不是有人对我不利,是有人要对你不利?”
顾夜阑低头封住了她的口,将她所有的疑问悉数吞进唇中,萧越还想挣扎,奈何敌不过顾夜阑的蛮力,他的火热也勾起了萧越的情意,分离了将近一个月,思念在此时彻底爆发。
呼吸急促间,衣衫已经全部褪去,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受到空气的凉意,萧越打了个冷颤,顾夜阑察觉到,迅速将她抱起,奔至暖炕边,扯过一张被子将两人身体裹住,身体贴得更紧。
炭盆里的炭火烧得通红,偶尔发出极轻的哔啵响声,像是细细的树枝折断的声音。
喘息还未散去,顾夜阑依旧伏在萧越身上,只见她媚眼如丝,双颊红润。
门外却响起一个下人的声音:“顾仙君,太子传令,瑞王携瑞王妃已至东宫,请仙君及早赴宴。”
顾夜阑神色一凛,应了一声,萧越看着他的神情,悄声问:“今日太子要设宴吗?”
顾夜阑摇摇头:“不是太子设宴,是太子妃前些日子产下一位公主,因为不是头一个孩子,又是个女孩,加上皇上如今病重,恐怕离故去也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所以太子并不打算大肆庆祝,只是瑞王坚持今日要来登门祝贺,太子也不好拒之门外,兄弟之间吃个饭庆祝一下,就算传到皇上那里,也说得过去。”
萧越又问:“你为什么要留在太子这里?这时你不应该在皇上身边吗?”
顾夜阑苦笑了两声:“我的作用现在已经正式移交给了太子,皇上的命数已尽,我又能做什么有力改天呢?之前皇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子,他不肯让我归去,也是想让我借着国师府百年的旗号,为太子登基多添一丝助力罢了。”
“皇帝宾天的话,太子登基是名正言顺的,为什么皇帝这么多顾虑呢?”萧越越发不解。
顾夜阑摇摇头,终于肯从她的身上坐起来,随即用被子将她裹上,好笑地说:“你非要在咱们刚亲热完谈论这些事?”
萧越裹着被子也跟着坐起来:“我真的好奇啊。”
顾夜阑一边穿衣服一边用极小的声音靠近她说:“太子生性敦和恭柔,治国手段有些过于温平,加上身体不是很好,这些年朝政多半都是由瑞王代理的,所以在朝臣之间和朝堂之上威望并不是很高,只是太子母亲出身尊贵,又是皇上最心爱之人,背后势力也不容小觑,加上这些年来,太子行事为人,虽然无大功,却也无过,皇上爱重,实在也没什么理由废太子立旁人,便以一己之力弹压着朝堂上的反对之声。”
萧越终于明白了,点点头:“所以,这次你住进东宫,公然支持太子,自然有人看不惯,你担心会有人对我下手,来要挟你,所以求了太子保我平安。”
顾夜阑笑:“聪明,我这人,孑然一身,本就没什么好牵挂的,师父瑾瑜死了之后,在这世上更是孤孤单单,可现在不同了,我有了你,好不容易才刚尝到点日子的甜头,决不能让人破坏了去,所以,你不能有闪失。”
萧越笑得甜兮兮的,忽然想到一事,又问:“瑞王既跟太子成这般水火之势,在这种时候还往东宫跑?”
顾夜阑白她一眼:“刚夸完你,又犯傻。”
萧越随口说道:“我知道,表面功夫呗,越是皇家儿女,演戏功夫越是了得。”
她声音压得很低,顾夜阑还是警惕地四处望望,随后叮嘱道:“这种话以后咱们还是少说吧,毕竟这里不是自己家,小心隔墙有耳。”
萧越也跟着紧张起来,点点头。
“不过,太子这脾性,说好听了叫善良温厚,说难听点就是傻,朝野上下谁人不知瑞王的心思和手段?偏他总是下不来狠心,总是念着骨肉之情,皇上虽然不是狠厉之人,可也是刚毅果敢之性情,真不知道这位太子这般妇人之仁到底是像谁?”
顾夜阑已经穿戴整齐,摇着头叹息。
萧越提了一嘴:“应该是像他的母妃吧,或者说,因为皇上跟他娘感情好,又很宠爱他,对他的保护过于多了些,所以太子对于事态的炎凉和世事的惨烈知之甚少,才保留了心底的那份纯真之心。”
顾夜阑面露忧色:“可是太子若一直这般下去,哪怕登上皇位,也未必保得万年平安,瑞王这人你不知道而已,我却见过他许多回,表面看起来仪表堂堂,谈吐不凡,又博学谦逊,其实骨子里,是个绝对狠辣的角色,太子若要真跟他斗,绝对不是对手。”
萧越吃了一惊:“可是,自古以来当皇帝都讲究个名正言顺,瑞王再有手段,再厉害,除非造反,或者架空太子的势力,否则他一辈子也没什么希望再当皇上,你不是说皇上至今丝毫没有更改旨意的意思吗?强行抢过去皇位,只怕在后世史书上也会背上骂名,难道瑞王不介意吗?”
顾夜阑笑笑:“瑞王的手段通天,虽然我想不到,但他若想要这个皇位,总能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这个你无需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