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将要行至秦山之中的前一天,华盈琅终于拉住了一心想要轻功跳出马车去“飞一会儿”的穆浅时,不安地开了口:“那个……浅时……”
穆浅时冷不防被拽住袖子,一个激灵以为是门派里的小徒孙,于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摸出块麦芽糖:“乖,师姑有事情,别拉着啊。”
那语气,和她清冷的气质与冰雪的容貌完全相反,真是温润宠溺上天了。
华盈琅被吓得生生一个寒战,差点抖出车厢。
其实这不怪穆浅时,毕竟华盈琅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
她的喜怒形于色不同常人,更像是设定好的表情函数,随环境和语言表达的意思而进行精确同步的变化。
而从西蜀出来,自打结束了若干谈判之后,华盈琅则是干脆不再使用这种精确的表情函数,所以一天到晚就是标准的面无表情,同时情绪也很少有波动。
她不再信任自己对于周围环境和语言环境下,应当做什么的判断了。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喜该怒,该痴该嗔。
——这,可能就是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走到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了。
但是现在看来,在某些特定的情境下,华盈琅并非一成不动。
譬如现在——她下意识地觉得惶惶惴惴,于是一脸无助而愧疚地看着眼前的人。
“浅时啊,你们师门的位置,有史以来就是不会出现在外人视野中的;这回我一直要求来送你,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说啊……要是我知道了你们韶光门在哪儿,怎么办啊?”
穆浅时闻之而笑。
“你是不是听说了我们师门的传说,觉得特别的神秘,特别的神奇,特别的高大伟岸?”
华盈琅狂点头。
这种保密工作做得简直堪比当年她所在的陆军特战队的训练基地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种东西知道了会灭口啊?”、
华盈琅继续狂点头。
虽然她不怕死,也知道韶光门的地方应该也不至于见者死,但她还是担心啊,比方说——
唔,这群人应该是不相信保密协议的,但是总归还是会扣押那些外来闯入的人的吧?
扣在那里也就扣在哪里了,这已经不是前一世自己孤军奋战的时候了。自己不回去,华家的那一群姊妹兄弟并一个老酸儒,可怎么过呀?
韶光门人是不是已经研制出王水来了,不然怎么能在一夜之间将一个门派毁尸灭迹,从此寸草不生呢?
最最重要的,听说古代的门派什么的,对待师承和保密都是十分严苛的。浅时她,就这么带我去了,韶光门不会把她判了什么刑,然后搞什么后山守山崖峰顶守禁地,动不动刺瞎弄聋灌哑,最后被发配了去守门派的药园子吧?
闪烁的大眼睛里是满满的惶恐——这大概是生而二十八年以来,华盈琅第一次认知到“受之有愧“这个概念的意思吧。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