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旧梦的袭来,往往意味着心里无尽的割舍,或是痛苦或是美好,终是无法割舍的。
梦里大片大片的桂花从树上纷纷扬扬落下来,招子穿着一件金丝边大红海棠长尾裙,仰头对着月亮,树上笛声作响,一个大大的转身招子迎风而舞,笛声渐渐急促,招子腰上的铃声也叮叮响个不停,满天的花海中凭空出现一只不停旋转的花中精灵,馥郁的香味、急快的乐声、无尽的花朵。
最后一个音符吹完,孟凉拿下嘴边的竹笛从树上跳下来,还没来及放好,招子重重地投入他的怀里。
“孟凉,我跳的舞好看吗?”小姑娘娇娇糯糯的声音随着郁香的清风吹到他的心里,酥酥麻麻的,又很甜。
“好看”对上小姑娘不满意的眼神,他轻轻笑了一下,破冰而来的暖意同样酥化了招子的心,言辞切切地说:“你在我心中,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姑娘。又聪明又好看,还能做许多大丈夫都做不到的事。”
最重要的是,这世上孟凉心中只有一个这样无比精贵的小公主,值得世界所有最好的一切。
梦那边,晁峙抱着招子着急得不得了,“怎么喝了药还不好?是不是梦魇住了?”他细细抚摸着招子的头发,眼里满满的关切。
招子一睁眼就看见晁峙那张好看的脸,苍白地笑了一下,“我刚才看见你了,我们在桂花树下,我跳舞给你看,你说我是世上最厉害的人,什么都能做的最好。”
恍然眼泪掉下来,“孟凉,等我好了,你再吹笛子给我听好不好?”
晁峙一下子把招子揽得极紧,认真地看着招子的眼睛半响,声音颤颤巍巍的,“小昭儿,你记错了,我不叫孟凉,我是晁峙。”
似乎有点无法接受那双无比澄亮的清眸,晁峙把招子的脑袋按进他的怀里,整颗心在剧烈地跳动,招子也感受到了,她的心也跳得厉害,脑子里都是疑问,许多以往忽视的事渐渐涌上来。
为什么只有晁峙叫她昭儿,为什么他不是孟凉?
晁峙强灌了招子一大碗药,又苦又涩,她的眼泪落进枕芯,也是无声无息。然后被一阵怪异的困意席卷,如同一只巨猛的异兽,吞噬着本来就浅薄的理智。
晁峙摸着招子的头发,表情冷硬,嘴巴张张合合,却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不是孟凉,那孟凉在哪里?他为什么还不来接我,孟凉,我害怕。可是寂寂深夜里,风吹得厉害,也只有风的声音,凄凄寒意无尽。
再过了一段没有什么趣味的日子,桃枝告诉她北方来了贵客。
那时招子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本书,惯是清贵无边,桃枝坐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倒是毫无违和,流动着几分温馨。
“你知道北方巽洲吗?”桃枝兴致勃勃地问。
招子似乎都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她的心又被咬得血肉模糊,淡然地捧着书似乎看得很认真,她还能不动声色的摇头。
桃枝更是来劲,她最是喜欢跟这位夫人说话,不仅人长得好看,脾气也非常的好,尤其还像个小孩似的什么也不晓得,大大满足了她倾诉的欲望。
“巽洲就是荣国所在的大洲,在朱雀海上,最北边的地方,据说全是一片冰雪,特别冷。”
“不是的,不全是雪,一年也有温暖的时候。”招子指着书上的一个地方说:“你看,上面说了,它的春夏秋还是比较温暖的,南端还可以种粮食,冰雪常年覆盖的是最北最高的群山地区,最高的雪山上据说有一种双色雪莲,已经活了几千年了,特别漂亮。”
招子放下书,很认真地在组织语言,然后不好意思地对桃枝说:“很漂亮的,只是我没有办法描述出来。”
那当然不是大婚那日宋翊送给她的那朵,所谓双色也不是呈现在表面的两种色彩,而是纯白无暇恍如仙家白玉的花瓣中,对光而视时,由花心渐渐上升的红色,宛如一把火,灼灼地燃烧起来,奉献自我、不顾一切,伟大又可笑。
一如那个冒着生命危险为着心上人摘雪莲的黑甲将军。
招子眼睛里的泪在还未掉下来之前蒸发掉了,“那位北方的客人就是巽洲来的吗?”
桃枝回过神,心里狂叫:认真博学的夫人好美啊,怎么办,越来越崇拜她了。
“是的,是在比荣国还要北一点的北牧,据说从前是个部落,不过现在已经成为一个王国了,十分擅长狩猎,武力也很强大,一年前攻打荣国的时候,他们从背后狠狠刺了它一刀呢。”
桃枝很讨厌战争,更讨厌将她父亲杀死的荣国护卫士兵,因此对北牧倒有几分好感。
“来的是北牧的一个公主,好像叫芒姝,似乎很漂亮的样子。”说到这里,偷偷打量了一下招子的神色,“夫人,可能就是来玩玩,过几天就走了。”
招子何尝不知这是在安慰她,一国公主孤身一人远道而来,还带着巨数的珍宝,怎么可能只是来玩玩?
可当晚用膳的时候,她盯着晁峙看了半天一句话也不敢问。她害怕,她一说话,什么东西一下子就破了,永远无法挽回。
晁峙一如既往地对她很好,当夜仍是亲自喂了药,看着她睡着了才悄声离去。
招子觉得她的记性越来越差了,桃枝过几日又来与她说悄悄话的时候,她茫然问道:“北牧?公主?我什么也不知道。”
桃枝惊讶了一声,“夫人,你怎么连这事也给忘了,我跟您说,您可要好好争气啊,那芒姝公主可已经进宫了,就住在凤上宫旁的陌水阁,再几日说不准就要册封了。”
招子一下子黯淡下来,那可是她的夫君,满心满怀都装着的心上人。三个人已经很拥挤了,还要有第四个,或许还要有更多。
桃枝有些手足无措,她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可她真是为了夫人好,这九洲女子哪个不得依靠丈夫的宠爱过日子,尤其是像她们这般无根无依的小女子。
门外传来扶萝说话的声音,桃枝吓得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她还是不放心地回头,“夫人,今晚别让国君走了,你还那么年轻,正是最美的时候,有个孩子国君也会很喜欢他的。”
喜欢,以后就会得到更多的保护,更多的权力,更多的土地,或许能再往前争一争,再进一步或许就是女人的巅峰,至尊宝座。
招子只是在心里苦笑,她虽然很喜欢晁峙的亲近,可再进一步,似乎就接受不了。
可当晚,晁峙也没给她这个机会,他去了新夫人那里,陌水阁的灯火亮了一宿。
招子抱着毛毯子,心也枯了一宿。
晁峙没来,她悄悄把苦涩的药给倒了,觉得脑子清醒了许多,似乎很多的事情也渐渐地明晰起来。
当华衣美服脱下,露出的是鲜血淋漓、白骨为朽的残躯,真相越躲藏只会变得越发腐朽,臭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