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来、知来”焦急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し.是璟言。
孟知来猛地回过神来,从子晔怀中抽开身:“璟言来找我了,我、我得走了。”
她潜意识里觉得魔君子晔到神族九重天不应当是光明正大的,所以最好是不要被璟言撞见。所以做了个推开他的动作,有些急切地说道:“你躲起来吧,别让他发现了。”
殊不知她这一连串动作,在子晔眼里却有了别样的意味。像是不愿意被人看到他们一起,刻意敢他走似的。从来没被孟知来如此对待过,他愣在当场,一动不动。
呼声音由远及近,见子晔无所反应,孟知来慌丢下他往,声音的方向走去,庆幸在璟言马上就要转进桃花树处时将他截住。
“璟、璟言”她装作偶遇。
“你没事吧”一见到她出现,璟言的眼睛一亮,径直走到她面前,扶着她仔细打量一番,确认她没事才放下心来。
看见他的额上还留着刚刚渗出的汗珠,孟知来心里一阵暖意。“你怎么来了”她微笑问。
“入夜了,看你没回来,担心你又迷路了。”他往孟知来身后的方向望了望,问:“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
孟知来移动身子挡住他的目光,故作轻松道:“哎,前面的桃花树美得很,可惜不合适,咱们回去吧。”
“好。”璟言含笑,自然地伸手拉住她。
孟知来微怔,任由他拉着往前走。她在转弯的同时装作漫不经心地回头,穿过枝叶的缝隙,恰好能看见夜幕下留在原地的子晔和漫天飘散的桃花。不由得心中一紧,说不出的难过。
“再见你,很高兴。”子晔的密语飘向她的耳畔。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孟知来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眨眼间,子晔已经不在原地了。
“怎么了”身旁的璟言问。
孟知来摇摇头。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心不在焉,以至于被来仪阁的门槛磕碰到,要不是璟言眼疾手快,她就得摔个脸朝地。
被磕到的脚尖竟然都感受不到疼痛,那就更加注意不到璟言欲言又止的模样。填满她脑袋的全是露华园中的事,子晔的行为举止太不寻常了,要不是偶流露出的霸道,她根本不敢相信那是他。他离开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又是为何会来到九重天呢他们为何又会在桃花树下偶遇呢
是偶遇吗
还是说她忽然之间那么想去露华园,冥冥之中只是为了见他
惊讶于自己脑中的念头,孟知来一把拉起被子盖住脑袋,强制自己不要去想。可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怪,越不想去想,那个人的身影就越拼命往脑子里钻。
所以,这一夜,她失眠了,这是她在来仪阁里失眠的第一个夜晚。
当皑皑来唤她起来的时候,她这世上有什么事比在九重天的露华园中见到他更为惊奇的事,那一定是在凌霄殿又见着他。
“子、子晔”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等等,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想起来时,因太过于震惊她觉得自己的眼睛瞪得都快掉出来了。刚刚他被唤作魔尊子晔是魔族的新帝
她怎么从来没想到回想起来,她虽然从没直接问过子晔的身份,却也并非没有端倪。子晔的魔力如此强大,在魔族中身份地位均不低的连佑魔君对他恭敬顺从,更重要的是,他那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让事情既在意料之外又于情理之中。
这么说子晔刚失去了父亲
难过的情绪覆盖了震惊,让孟知来忘记了起身。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还要赖多久才起来”子晔轻佻地笑着。
“谁赖了”孟知来没好气道。
震惊之余,孟知来生气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或许是因为子晔大庭广众之下戏弄她,或许是她还在为黄泉边上的不辞而别恼怒,又或者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身份密而不告,可是比起她在身份上对他撒的谎,他至少没有骗她,这一点上她着实没有理由生他的气。但总而言之,她就是生气了。
孟知来推开作业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脑袋躺在他的怀里无论如何也移不动。
当意识到自己头上的凤头簪正卡在子晔的前襟时,孟知来窘迫得快哭了。没想到她第一次在正式场合露面,就把凤族长公主的仪态与声名给毁得差不多了。
周围压抑着的暗笑声在天帝和沧衡的放声大笑中爆发出来。一时间凌霄殿上哄然一堂、气氛欢愉,让殿外不知情的小仙官们伸着脖子争相往里瞧。
这个女子总是那么有趣,总会让人感到快乐。子晔偏着脑袋,任怀里的女子手忙脚乱地挣扎着,就是不搭把手帮忙。
有人急忙靠近。他一手托住孟知来的腰,一手伸向她的头着,看向凤族一侧。
凤君作揖,回天帝道:“小女盛宠,但凭帝君做主。”身侧的青沅凤妃亦是眉目含笑,极为乐意。
天帝满意地点点头:“凤族乃我神族中血统极为高贵的一支,既然璟言与知仪情投意合,而又无人反对,那本帝便”
孟知来的心提到嗓子眼了,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当场拒绝,她又不忍心当着众神的面拂了璟言的面子、天帝的面子、凤族的面子;若是默许,可
“谁说无人反对我反对。”殿内有个声音尤其出挑,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子晔丝毫不在意,全然不看众人,只是自顾自地摆弄着面前的杯盏,似乎里面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
被子晔莫名的话语打断,天帝侧目,诧异地问:“魔尊何出此言”
手中的杯盏终于被放下,子晔抬眼,站起来缓缓回答:“神魔二族共处多年,渊源匪浅。我族前圣女梦色昔为天妃,秦晋之好,珠玉在前,今日何不效之,互为姻亲,以固二族盟约之根本”
“魔尊的意思是”
子晔的看向孟知来,唇角浮起玩味地笑容:“本尊意与神族联姻,只可惜天帝您没有公主,想来想去,觉得最合适的便只有这位凤族长公主了。”
话语一出,凌霄殿内一片哗然。璟言不语,拉着孟知来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他目光沉毅,与子晔静静对视,谁也不愿避让。而孟知来的心彻底乱成一团,根本无法思考子晔到底是何用意。
她看他挑了一下眉,在脸上凝住些不悦的情绪,剩下的表情过于复杂,她读不懂,只觉得解释为挑衅与戏谑才较为顺理成章。若非如此,还有什么理由让心有所属的人做出这不合常理的举动若是如此,那他在挑衅谁,在戏谑谁,又自信地认为能掌控谁
答案不言而喻。孟知来紧抿双唇,心上蒙尘。她的真心就是这样用来玩弄的吗
“怎么你们以前认识吗”天帝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
“是。”
“不是”
几乎同时,两个的声音响起,答案截然不同,引得众人面面相觑。
子晔嘲讽地笑着:“公主的记忆力似乎不太好,昨夜才见过面,怎么转眼又忘了”他的眼神里结着冰,不同于昨夜的炽热。
窃窃私语处处而起,所有人都在盯着孟知来和子晔二人,她感到一场盛大的流言蜚语正在酝酿中。
“今日之前,知仪从未有机会识得魔尊,昨夜偶遇,亦未知晓您的身份,多有得罪还望见谅。”澄清的话并未掺假,她此前不认识魔尊是实话,她认识的,不过是子晔而已。
在场的人除了孟知来和子晔外,只有两个人能听明白话语的含义。沧衡抱歉地挠挠头,着实没料到自己一句玩笑话引来了如此尴尬的场面。
璟言沉默,在心中默默地责备自己,是他太急了。好不容易感到她一点点向自己靠近,可那个人又突然出现了,害怕她见到那人情感上又会产生偏向,于是今天他总想抓得更紧一点。只是没想到的是,他们已经见过了。
三人无言。
天帝正色道:“刚才一时兴起多说了些,公主贵为凤君掌上明珠,终身大事自当从长计议,不得儿戏。依本帝之意,此事就此作罢,至于以后如何,还得看知仪公主自己的心意。”
既然天帝都开口了,自然没人拂逆他的意思。孟知来好不容抓着个台阶,还不赶紧往下跑。“谢帝君。”她施然一礼,急急忙忙拖着裙摆退回自己的位置,整个寿宴再没抬头看过对面。
宴会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提裙起身,本以为可以相安无事地逃开,却看子晔径直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原本我政事缠身,本欲即刻离开,不过,”子晔当着众人的面,对孟知来暧昧一笑:“我想,你会留我的,对吧”
孟知来愣在当场,好久说不出话来。
四周鸦雀无声,都想探听凤族长公主会作何回答,其中以神族大皇子最为关注。
“不想那算了。”子晔自问自答,作势离去。转身的瞬间,一声密语飘至孟知来耳畔:“别忘了你想借的东西。”
“等等”情急之下,孟知来一把拉住子晔的衣袖:“你先别走。”
子晔满意地回头:“既然你诚心留我了,那我便勉为其难待到明天。”
他魅惑一笑:“把衣服治好还我。”同时密语传音:“戌时,老地方见。”
旁人虽听不见密语,却也能感受到两人默契。这一幕,让人难免不浮想联翩,尤其是近在身边的神族大皇子璟言。
子晔走开后,留下孟知来和璟言二人。
“我”她想说些什么。
“今天起得早,又忙了一整天,累了吧”璟言理了理孟知鬓额间的凤头簪。他越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越让孟知来不自在。
“璟言”她欲言又止。
“嗯”
“那个和子晔有事约了晚上见面,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你们啥时候约好的,我怎么没听见”沧衡探出脑袋,“不过你也太狠了吧,你和子晔约会,还要皇兄陪着。”他向璟言抛出同情的眼神。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璟言瞪了身旁多事的少年一眼。转向孟知来,温言道:“当然可以,我答应过要陪你找子晔的。”
“好,那晚上戌时”
“戌时良辰美景奈何天呐说句实话,虽然我也挺喜欢子晔的,可我觉得你还是当我嫂子比较合适。”沧衡狡黠地笑着跑开,追上前面的子晔,和他有说有笑并肩而行,同时还不忘转过头朝璟言眨眨眼,古灵精怪的脑袋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孟知来环顾四周,竖着耳朵探听八卦的人也已逐渐散去。当确定四下无人时,她才悄悄说道:“璟言,今晚我想借玄墟环一用。至于原因”
“你去见子晔也是为了借玄墟环”璟言如释重负,笑得轻松恣意:“好啊,没问题。”
和璟言约定好后,孟知来走至凤族众人处,向凤君凤妃依依话别。也不知是不是最后一次以女儿的身份与两位长辈谈话,孟知来显得尤为不舍。青沅凤妃拉着她,想问刚才殿中的情况,凤君似乎对此也很关注,不过最终没有问出口。
与凤君凤妃惜别后,孟知来独自回到来仪阁,她需要独处一段时间来理清思绪。
手握青莲台。青色的花瓣发出幽蓝的淡淡光芒,静谧,安然。
子晔、璟言都在,所以今夜就可以见到知仪了。没想到因为种种原因的制约,这一刻等了一年多才等来。不算短的时期,让她几乎要习惯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生活,因而此刻的心绪是复杂的,高兴中些许失落,释然中饱含不舍。舍不得这些事,舍不得这些人。
知仪是知仪,知来是知来,终究不同。
可知仪是凤族公主,而知来又是谁呢
凭着心灵感应,孟知来肯定自己与知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不过这丝缕搅成一团,她暂时没有理出头绪来。在凤栖山的时候,她曾尝试通过各种渠道打听知仪的事情,然而除了常年送物资上丹穴峰的青鸾外,就连凤妃也和她很少相处,因而获得的信息少之又少。她也曾委婉地问过凤妃,知仪有无长相相似的姐妹或者亲戚,答案也是否定的。唯一可能是线索的便是她对丹穴峰的碎片记忆和对槃若宫禁地里日晷的特殊反应,可惜前者玄之又玄,后者稍加靠近就头疼欲裂,探究而不得。
无论如何,只有等知仪回来后,她才能做自己,找自己。
她感谢这一段机遇,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两千年来生命不同的色彩,让她碰到太多美好的人美好的事。把这一切都还给知仪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属于她的东西,但无论还剩多少,那些才真正属于她吧
今夜,桃花依旧,当诉衷肠。她决定将知仪就是“阿喂”的事情告诉子晔。想到他两千年的夙愿即将实现,无比高兴的同时,心里止不住地疼。
今夜,泠月无边,适话真情。她很高兴璟言终将知道知来与知仪的秘密,此后再审视自己的情感倾向,在感情里于他才算公平。
总之今夜,对于他们四个人来说,都是特殊的时刻。
换下华服,轻装上阵,拿起补得歪歪扭扭的玄色外袍,孟知来推开来仪阁的门,璟言在门外等了她许久。回头望了望门楣上“来仪阁”几个字,她走进了夕阳的余晖中。
“有凤来仪”,始终还是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