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打帘的声音,随即一个小丫头进来欠身道:“姑娘,白管事来了。”
刘氏闻言眸子一动,随即站起身来,立在了三月的身边,三月也点了点头,面上带了几分急切道:“快请进来。”
待小丫头领命出去了,不一会儿,穿戴得体的白忠轻声走了进来,人在垂帘下站停,恭敬地给三月行了一礼。
“月姑娘。”
三月见了,带着亲切的语气忙道:“白叔快请起,都是自家人,哪里经得住您行礼。”
白忠闻言眉眼一亮,却是将一抹光芒掩在眸底,随即笑着道:“姑娘言重了。”
三月笑着没说话,隔着垂帘看了看白忠身后,随即道:“老爷没来?”
白忠听了,笑着道:“今日下朝早,老爷原本出了宫便要过来的,谁知半路上被同僚拉去谈事了,只怕要等会子了。”
三月闻言,倒是没显出失望,只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白忠见了,将手中的牛皮纸袋捧出来道:“老爷知道姑娘爱吃前街口的油煎糍粑饼,出了宫便买了,怕久了凉了,便叫奴才趁热先捎回来,叫姑娘先尝尝。”
三月听了,唇瓣当即一扬,笑着道:“老爷倒还记得。”
何止记得?
白忠是眼看着顾敬之下了朝,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便赶着去离宫门口隔了几条街的前街口,亲自排了老长的队,才买了这么点,丝毫不肯假手于人。
如今见着,老爷在这位三月姑娘面前,俨然是一个陷入热恋的毛头少年一般,哪里有半点为官入朝多年的成年男子模样。
老爷这次,是真的动了心了。
刘氏将糍粑装了盘,取了筷箸来递给三月,只见那圆圆的,只月饼大小的糍粑饼两边被煎成金黄色,尚还油滋油滋的响,带着热乎乎的气儿,上面洒了一层和着糖粉的芝麻面,一口咬下去,唇齿软糯留香。
见三月吃的好,白忠不由在一旁添话道:“老爷当真是将姑娘放在头一个的,这么多年来,能让老爷这般珍视的,姑娘您是头一位。”
三月闻言,停了手中的动作,感慨地点了点颌,随即语气嫣然道:“白叔所说,三月也明白,所以——”
三月话说到这儿,不由抬手轻轻抚上还未显怀的小腹,温柔的低颌道:“三月只有尽心尽力地伺候老爷,替老爷生下一个孩子,才不负老爷对三月的好。”
白忠跟了顾敬之这么些年,也是个忠心的,自然希望自家老爷好,如今见三月这般说,不由也点了点头,悠悠道一声是。
“可是——”
正此时,原本满怀母亲那般温柔眼眸的三月却是微微蹙眉,眸中的小心,忐忑,叫人看着禁不住有些心酸。
白忠微微一怔,默默看了刘氏一眼,刘氏却也是懵的,暗暗摇了摇头,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三月微微抬眸,嘴唇动了动,眼神却是落在了屋内几个丫头身上,终究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白忠和刘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刘氏当即拿了借口将人都打发了下去。
屋内陷入了沉寂,只阳光透过窗格落进来,微微浮在三月的侧颜上,温柔而静谧。
随即,一个缓慢而夹着几分悲凉的语气一点一点落入白忠和刘氏的耳中。
“只是,三月不知能不能一辈子陪着老爷,这个孩子,又能不能光明正大地唤老爷一声父亲,日后能入得顾氏的家谱,承欢老爷膝下。”
白忠闻言猛地一抬头,和刘氏快速地交汇眼神,随即垂下了眼眸。
其实他也在急这件事,顾敬之自然也在急,可偏偏自家老爷的性子犹豫不决,久久下不得主意,只指望着能想出个万全之策,让三太太能接受这个外室。
可他真是想回一句,这是在做梦!
秦氏那是个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
若是晓得了,只怕是把三月姑娘堕了孩子,拿去发卖了都是轻的。
这样长久拖下去,只会夜长梦多。
为今之计,倒不如下一剂猛药。
让老爷清醒,逼得秦氏不得不迎三月入门。
“其实,接姑娘入府,让姑娘腹中的小主子认祖归宗不是不可能,只是——”
三月闻言缓缓抬头,眸中有些带着单纯的懵然,却是隐隐闪烁着一丝期冀。
白忠顿了半晌,终究道:“要兵行险招。”
果然。
三月心下微微一笑,面上却是仿佛迷途中的人突然看到了灯火一般,眸中一亮,神情颇为坚定,像极了一个为了孩子的前程,可以不顾一切的母亲般道:“白叔有什么法子,三月都能行,只要能让这个孩子入了族谱,三月都不怕。”
白忠见此,迟疑了下,不由劝慰道:“姑娘当真下了决定了?”
三月闻言,坚定的点颌,随即眸中一软,语气中带了几分萧瑟和柔软。
“三月这一辈子是飘荡的浮萍,得幸遇见了老爷,才算有了根,三月这一辈子没什么期盼了,可这个孩子,我不想他也如我一样,我不求他多么富贵,只要他能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字,有一群可以依靠的亲人,有一个家,从此不再是一个人,便是要我的命又有什么。”
白忠听了,看着眼前这个柔软而坚强的女子,为母则强,大抵便是这样了吧。
心下微微有些动容,白忠忍不住心下叹了口气,随即抬头道:“姑娘放心,您是老爷如今心头至深的人,奴才便是如何也要帮老爷护住您和腹中的小主子。”
三月闻言,眸中动了动,眼眶一红,不由闪烁着泪光,嘴唇翕合,却终究没说什么。
白忠略一沉吟,随即慢慢道:“至于进府一事,奴才会想办法助姑娘一臂之力,事情需等待时机,只是姑娘到时候只怕是要受些委屈。”
说到这,白忠抬头道:“但奴才必不会让您和小主子受半点伤害。”
三月深吸了口气,将泪意忍了回去,随即笑着道:“只要能让孩子好,便是受些委屈又如何。”
说完话,三月便缓慢地要起身,刘氏忙上前去扶,三月却借着刘氏的力站了下来,随即竟再真诚坦率不过的对着白忠行了一礼。
白忠一惊,当即想上去拦,但看着眼前的垂珠帘,又觉得不合适,刘氏自然从旁劝阻三月。
三月却是轻轻拂了刘氏的手,坚持给白忠夫妻行了礼,随即感怀道:“三月能得白叔和婶子照顾,是三月的福气,滴水之恩,三月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白忠闻言一怔,与刘氏相视一眼,随即作了一揖道:“姑娘言重了。”
屋外的阳光洒在屋内,透过光芒可以看到无声浮摇的浮尘,屋内此刻安静极了,然而如今室内的三个人,此刻都心照不宣的明白,在这一刻,他们无形地走上了同一条船。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