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街。
一家生意昌隆的酒楼里,店小二的吆喝声,客人的笑闹声,吵吵嚷嚷地响彻整个酒楼。
而就在这喧闹之下,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悄然推开酒楼的半扇门,紧接着踏进一只穿着粉红色夹拖的干瘦大脚......
静!
太安静了!
陆吾心底掠过诧异。
他站在二楼楼梯上端的拐角口,视线快速扫过一楼大堂,随即便发现了大家的目光都盯着门口处,于是他自然而然地也看向了吸引大家注意力的人。
一个瘦削的老头。
陆吾在看到老头身影的那一刻,眉头不自觉地跳了两下。
“哟,陆吾。”在陆吾看向老头的时候,老头也看到了他,身形明明没有任何的动作,下一秒却已经站立在他的面前,笑眯眯地和他打着招呼。随即也没等他有所反应,就转过头朝着一楼大堂的形态各异的妖怪们道:“都不用在意,我就是来找陆吾聊聊天,你们该吃吃该喝喝。”
老头的话音落下,整个大堂瞬间又恢复了他来之前的热闹。
“走吧,咱们聊聊。”老头收回视线,朝陆吾说道。
陆吾的眼珠转了转,而后笑着点点头,转身带着老头往自己的休息室走去。
拐过楼梯拐角,入目是一条长长的木质廊道,休息室在廊道的最那头,与他们有一段距离。因此老头一边走着,一边与陆吾聊天。
“陆吾,你待在妖怪街也有一两百年了吧。”
陆吾不明所以,微微颔首:“嗯,是有两百多年的时间了。”
老头“喔”了声,抬手整了整自己戴的瓜皮帽,然后背着手老神在在地走路,没有再说话。
莫名其妙。
陆吾无声嘀咕着,却是不敢放下吊着的心,视线至始至终都跟在老头的身上。
两妖之间的沉默一直保持到陆吾推开休息室的门,在他礼貌地让老头先进去的时候,对方忽地就又开了口。
声音中气十足。
“两百多年了,可是有对咱们有什么不满的?”
“咱们”两字在陆吾的脑中回转了一遍,他琢磨着其中意思,斟酌着态度回话,“我很满意,没有什么不满的......所长,你今天来找我究竟是有何事?我就一大老粗,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然我躁得慌。”
闻言,老头打量着休息室的视线移到陆吾的身上,细细地上下打量起来。
《山海经·西次三经》有曰:“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
讲的就是这陆吾,昔日的昆仑山神,如今却只是妖怪街里一家普通酒楼的老板。
身份上的落差,的确有些大。
老头眸中闪过暗光,片刻后笑了笑,“什么大老粗,这妖怪界里谁不知道你陆吾做事最是谨小细微,以前可是天帝的大管家。”
“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提的。”陆吾越发觉得不对劲,一边绷着神经小心应对老头的话,一边快速在记忆中搜索着,最近有没有在哪儿得罪了对方,不然说不通对方毫无征兆地来找他的举动。
妖怪管理所是个很特殊的地方,而它的所长却是更加特殊的存在,没人见过所长的能力,却总是能看见老头出现在花楼里听曲撩妹。明明看上去一大把年纪了,倒是比当下的年轻一辈要更潮流一些,更不正经一些。
当然了,陆吾在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老头未知的能力和手下的权利,如今他也在妖怪街上混,左右是不能得罪这么一位地头蛇的,说话便添了几分小心翼翼。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都是荣誉。”说着,老头伸出手想拍拍陆吾的肩膀,结果发现身高有些差距,便转了个弯,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听说你当时对治下的那些生灵和植物最是包庇纵容了,这事可当真?”
听得老头此话,陆吾心下一个“咯噔”,暗道“来了”。他观察着老头一会儿,点了点头道:“也不算是包庇纵容,它们都还是些不懂事的孩子,也就多包容了些。怎么?可是有谁说了什么?”
老头摇了摇头,手伸进自己大花裤衩的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小布袋,递给陆吾。
“你家的土缕在人类社会里闹事,被我们的工作员给抓住了。按照规定,它是要被丢进惩处部处理的,你说这事该怎么解决吧。”
惩处部是照着十八层地狱改造出来的一幢十八层高的楼,按着犯事程度的严重程度来决定该将犯事者投进哪一层,层数越高,惩罚越严重。至今为止,被大家众所周知的层数也就只有到第十层。
陆吾在妖怪街住了这么久,对此早有听闻,但他不知道土缕犯的事会被丢到第几层,所以他想了想,“所长,土缕它就一小孩,你看现在全妖界也就只剩下它这么一只了,能不能......”余下的话,陆吾没有直白的说出口,但彼此你知我知其中的意味。
事实上,土缕还没能给人类社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破坏,就被于舟给锁在了镜面空间里,紧接着就被计白给收拾了。就犯事程度而言,也就只能挂上一个偷渡的罪名,远没有进惩处部的必要。
但是,现在老头有别的小心思,自然是不会告诉陆吾真实情况的。
老头装作为难地思索了一番,“嗯......按照规定,是不能的。不过看在你也是咱们妖怪街上的老街民,也不是不可以的,就是嘛——”
说着,老头拉长尾音,无声地“嘿嘿”笑了两声,表情有点小猥琐,想要表达的却言溢于表,叫陆吾想装不明白都不行。
光天化日之下,这是要求被贿赂啊!
......
一连过了几天,计白每天的日常就是睡觉,吃饭,锻炼,玩手机,以及每晚被迟旭带着遛猫和遛鸡。
这日,计白捧着一本书趴在落地窗旁边的地板上,神情认真地研读书本。
湛实踏着猫步在她身边转悠了两圈,而后凑近钻到她的脑袋前快速地将书页上的内容扫了个遍,猫瞳里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他看不懂上面写的文字。
不懂,他便开口问了,“你看的是什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