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奸细(1 / 1)

<>还没立冬,从河中平原刮来的北风就已冰冷刺骨,灵霄关内竖起了重重屏障,借以抵御即将到来的寒冷。

卯时初,苍穹大地混沌未分,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深浓的青灰色,不辨只影微声,茫茫原野之上薄雾游荡,团团融融,就像是误入凡间的精灵一样,刚卸下值守差事的士兵百无聊赖地伸手去抓,霎时又化作云烟散去了,只剩下口鼻中呵出的白气在面前打转。

凛冬将至。

天气一冷,人也就不自觉地犯起了懒,偌大的楚军营地之中只有两列守卫的在巡逻,个个哈欠连天,困意满满,偶尔抬起头朝天边望一眼也不是在警戒,而是默默计算着还有多久才能迎来下一班守卫。

就在这时,营地边缘某个不起眼的小帐篷被人掀开了一角,静滞片刻之后,一团朦胧黑影突然从里面闪出来了,沿着栅栏一路溜到了拐角上,然后熟练地拔起其中一块松动的木板,矮着身子就钻了出去,守卫从后方列队经过,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好机会。

那人迅速敞开衣襟,从单薄的棉布口袋里掏出一只信鸽,又把一枚手指粗细的竹筒绑在了爪子上,尔后猛地朝空中扬去,信鸽扑腾两下,立刻遁入雾中不见了,扇翅的声音只重了一下,过耳便不闻了。

四周依然一片沉寂。

那人搓了搓手,扣拢了衣襟又回过身去拨弄栅栏,准备原路返回,孰料刚钻入营中,还没直起身子一双勾金赤云履就撞入了眼底,登时吓得他一哆嗦,抬头看去,宁王冷峻如锋的身形在雾中半隐半现,肃杀之气满溢,宛如地府阎罗。

“王、王爷……”

他膝盖一软直接扑倒在地上,话没说完便已抖如筛糠,楚钧冷冷一眼瞥来,似有万根冰棱同时插入了心口,几乎令他当场昏厥。

“本王没想到当此休战之期,杨校尉也是如此起早贪黑。”

“卑职……卑职……”

杨奉还没编出个所以然来,斜前方突然人影一闪,定睛看去,来人正是宁王的贴身守卫千朝,那柄向来不离手的长剑被他别在了腰间,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短毛细尾,再眼熟不过。

他瞬间脸色惨白。

楚钧拆开竹筒,将里面那卷小纸条铺展于掌心,凝目半晌,又原封不动地塞回去了,然后重新绑好了绳子,大掌一松,白鸽再次展翅而去。

他这是做什么?

杨奉在边上看得愣住了,还来不及辨明楚钧的意图千朝就已拔剑出鞘,只见寒光一闪,锋利的剑尖准确地架在了他颈部大动脉处,只需轻轻一划即可血溅五步,他霎时汗出如浆,像座雕像一样跪在那里,不敢乱动分毫。

“丹枫渡之战果然是你在搞鬼!害死那么多兄弟,还令我军不得不退回灵霄关,如此通敌卖国,你该当何罪!”

杨奉试着为自己申辩,话语却甚是苍白无力:“王爷,卑职不知那是何物,冤枉啊!”

楚钧置若罔闻,风刀霜刃般的嗓音在他额前缓缓散开:“本王给你两个选择,供出主使人并继续与他互通信件,待此间事毕,留你全尸。”

杨奉听见最后二字猛地一震,没有求饶也没有说其他的话,仿佛已经僵硬了。

“倒是识趣。”楚钧见他不再做无用功,知道他已经认清了现实,遂面无表情地说完了剩下的话,“你杨家人虽然不多,零零碎碎凑个九族总是有的,若你坚持不从,宁死也要护住背后的主谋,本王便只能让他们给死去的两万兄弟陪葬了。”

正中红心。

宁王铁血冷酷之名早已传遍军中,深入人心,即便朝廷已经废除了连坐之刑,他也完全能让杨家的人为他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一点杨奉毫不怀疑,是以当即就像被抽出了脊骨一般软倒在地,萎靡不起。

见状,楚钧摆了摆手就让人把他带下去了,后面的事情千朝自然会跟进,无须他再操心,只不过在离开之时他又想起了什么,旋即停下步伐问道:“怀远那边如何?”

千朝低声答道:“回王爷,算算日子,前天就该到王都了。”

楚钧微一颔首,嘱咐道:“若有来信,告诉他好好养伤,不必记挂这边。”

“是,卑职明白。”

话是这么说,可大敌当前,军中又出了奸细,谢怀远如何能放下心去养伤?回王都也实属迫不得已,可以的话他必定不会扔下自己带来的五万关东军,人生地不熟又阵前换将,着实不是什么好事情。

鱼传尺素,雁足数行,在飞越无数山川湖泊之后终于落进了谢家宅院。

论当今高门世家,夜家自然是无可厚非的第一,其次便是谢家,家主谢邈为人正直,曾经协助太上皇平乱,又以吏部尚书之职在朝廷兢兢业业地干了这么多年,颇受人爱戴,所以当其幼子谢怀远负伤归来的消息传开之后,顿时招来不少人的探望。

门前车马络绎,宾客如云,后院的卧房里却格外的静谧。

谢怀远放下书信,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正准备靠在床头阖目休息片刻,外边忽然传来了不大不小的动静,听着那轻盈如蝶又带着一丝恣意的脚步声,他的嘴角顿时微微上扬,随即打起精神坐了起来。

不久,那人从廊下来到了房内。

“表哥,我来看你啦——”

刻意拉高的音量,故作关心的语气,摆明了都是给外面的人听的,谢怀远无奈一笑,远远地看着那个穿了一套烟霞色襦裙的人儿,只觉得满室古朴的陈设都因她而怒放似火,浮光含晕。

“进来吧,外头没人听得见我们讲话。”

“不早说。”陆明蕊撇撇嘴,随便抽了把椅子在床前坐下,挑眸打量他半天才道,“伤着哪儿了?”

谢怀远淡淡道:“小伤罢了,不值一提。”

“我觉着也是,关东军那么厉害,你又擅长排兵布阵,怎么会被那些愚蠢的蛮子弄断了胳膊腿儿?他们老人家就是瞎紧张,这不,我今儿个还要去宫里值夜呢,我娘非得拉着我过来跑一趟,我都跟她说了你肯定没事的,她还不信,嘁!”

陆明蕊一边碎碎念一边夸张地形容着,小嘴动个不停,粉粉嫩嫩甚是诱人,谢怀远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目中尽是纵容,却莫名有些模糊。

“既要值夜就早些走吧,晚了不安全。”

“嗯。”陆明蕊没有察觉他是在赶她,径自拂衣起身,“你好生待着,过几天我带你去凤凰楼吃烤羊腿,那儿的老板是西域人,肉和香料都是从那边运来的,可正宗了!不过我兜里没有多少银子,全羊是吃不了了,只能吃个腿,你可别嫌弃。”

“知道了,快去吧。”

谢怀远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隐约像在压抑着什么,陆明蕊只道是自己话太多惹他心烦,于是冲他挥挥手就离开了。

有道是朱雀桥头,乌衣巷边,最古色古香的就是谢氏本家的宅院了,虽然二十多年前遭受了一场大火,但在复原之后更添了几分雅韵。陆明蕊的母亲是谢家长女谢芸,与哥哥谢邈感情很好,所以时常带着她来这里玩,但在她出落成大姑娘之后就来得少了,今天又漫步在熟悉的亭台楼阁之中,不免逗留得久了些,恰逢两名婢女端着茶水从旁徐徐经过。

“唉,你说三少爷这腿什么时候能好?”

“我看是难了,以后莫说是上战场,恐怕连出门都成问题,你没见夫人都担心得夜里睡不着觉么?坐在床边使劲掉眼泪,老爷都劝不住。”

声音很快就飘远了,陆明蕊却僵在花丛边无法动弹。

在军营的时候,他没事都要溜达过来跟她聊几句,今儿个刚开口就赶她走。她说他没事,他竟也应了,一脸淡然无羁,倒真像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当真愚蠢透顶。

绣花鞋上的金雀剧烈地晃动着,几乎展翅飞了去,急切的拍击声从长廊尽头一直延伸至门前,陆明蕊刹住脚步缓了口气,然后倏地推开房门闯了进去,一眼望进雕花架子床的深处,恰好迎上谢怀远诧异的目光。

“蕊蕊,你怎么……”

话音未落,她已经一个箭步跨过来掀开了他身上盖着的锦被。

一时寂然无声。

陆明蕊将谢怀远腿上的绷带一圈圈揭开,直到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显现玉指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小心地落在了小腿边缘。

好烫。

谢怀远似乎并不想让她看到这种血糊糊的场面,伸手就要把伤口盖上,“蕊蕊,只是小伤,你快去……”

“你当我瞎了不成?”陆明蕊蓦然抬起头来,眼眶已经泛红。

她是大夫,在充足的光线下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分明就是被人一剑刺穿了腓骨,所以才卧床不起!如此严重的伤他居然还告诉她没事,还应承她过几天一块去酒楼吃饭,他究竟明不明白,他下半辈子都有可能站不起来了?

陆明蕊心口一阵憋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令她喘不过气来,谢怀远却抚了抚她柔顺的发丝,温声道:“确实没什么事,不让你瞧,是怕你被姑母责骂。”

“治不好你才会被她骂。”陆明蕊像是发了狠,猛一吸鼻子朝外头喊道,“去把药箱拿过来,再烧一盆热水!”

她要替他重新治伤。

“蕊蕊,你委实不必……”

话未说完,一阵晕眩袭来,谢怀远猛然握住了床栏,这才不至于倒下,谁知旁边的软玉温香亦在同时迎了上来,堪堪撑住他因高烧肆虐而格外沉重的身体,他竟有些舍不得放开手,额角冷汗一滴滴滑落,将她前襟上那朵桃花洇得浓烈且醉人。

“远哥哥?”

陆明蕊轻唤着他,面色略显急躁,他回过神之后嘴角微微一扯,低声道:“没事。”

“你快些躺下吧。”

如今谢怀远重伤在身,陆明蕊也顾不得同他置气了,先扶了他躺下,又蹲到床尾去清理他的伤处,婢女们进来过几轮,她也不让她们插手,把东西拿过来就让她们出去了,专注到连正事都给忘了。

谢怀远也由得她摆弄,无论缝合还是上药都一声不吭,直到她强行命令他休息,他才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夜半。

烧不知何时退的,只是口有些干,谢怀远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正要唤人奉茶,却发现左手边伏着一个人,裹着他宽宽大大的衣袍睡得正熟,露在外面的那半边脸微微鼓动着,泛起了迷人的粉色。

他血气翻涌,终于将内心的克制与束缚抛开,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发丝。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让她一辈子睡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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