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渣打银行的印尼办事处后,黄鸿年安慰起了张益达,“不要气馁!温斯特就是漫天要价而已!”
张益达点头,“27亿美元的报价确实太高了!20亿美元以内我都还能接受。”
黄鸿年猛摇头,“20亿美元我都觉得高了,就5倍市盈率,13.5亿美元比较合适。
印尼征信体系非常的不完善,银行业绩波动很大。
中国银行业的不良贷款率只有百分之一点几,而印尼银行业的不良贷款率是这个数字的2-3倍。
中国很多银行的市盈率都长期在4-6倍波动,印尼的银行烂那么多,凭什么要求10倍市盈率?”
张益达听这位已经68岁的老人在自己身边义正言辞的吐槽,感觉有些好笑。
不过人家出发点是很好的,这么热情帮助自己。
不过天下也没有白吃的午餐,张益达在想,事情促成了,该怎么感谢黄鸿年呢?
论钱,人家也还是有个一二十亿美金身家。看来,只能投其所好送点他喜欢的礼物了。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啊?”
黄鸿年笑道:“怡和集团!”
“卖鸦片起家的哪个?”
黄鸿年点头,感慨万千的说道:“对,没错,就是他们。怡和洋行旧名是渣甸洋行,1832年在中国广州创立。
从创立之初,就从事鸦片和茶叶贸易。
林则徐在1839年实行禁烟时,也是怡和的创办人威廉·渣甸亲自在伦敦游说英国政府与满清开战,还力主从清朝手中取得香港作为贸易据点。
打完第一次鸦片战争后,怡和就慢慢开始发迹了。
除了鸦片贸易,还开始搞多元化发展,在中国大陆及香港投资兴建铁路、船坞、各式工厂、矿务、经船务、银行等各行业。
风光了两个世纪,直到49年,他们在中国大陆的大部分资产及生意被我党收归国有。”
说到这,黄鸿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要不是我党把这只趴在中国人民身上吸血的蚂蟥给清除掉,搞不好现在是个万亿美元市值的企业都不知道。”
“即便大陆的生意没了,依靠香港那堆生意,还有早期积累,它都混进了世界五百强!”
“是啊!”
黄鸿年摇头感叹,“置地集团、牛奶国际、文华东方酒店集团、怡和太平洋、怡和汽车……很多耳熟能详的企业都在他们控制之下。
对了,还有大陆的仁孚奔驰4S连锁店也是他们的,还是永辉超市第一大股东,中升汽车集团也有参股,711,必胜客,宜家也跟他们有点关系,不是合资就是代理授权。
怡和集团去年排名世界五百强第277位,雇佣了40万员工,营收将近400亿美元。
不过威廉·渣甸缺德事做多了,一生无子女,家产全便宜他姐姐的儿子了,也就是他的外甥。
如今怡和集团的董事局主席亨利·凯瑟克就是他外甥的曾孙。”
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张益达和黄鸿年同乘一车,又继续聊起了怡和集团。
“怡和集团的创始人有两个,除了威廉·渣甸,还有一个叫詹姆士·马地臣。”
黄鸿年继续讲道:“这位马地臣的后代也很了不起,他侄子创立了力拓集团。”
“艹,采矿那个?”张益达非常惊奇的问道。
黄鸿年不说话,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又是特么的一家世界五百强,年营收超400亿美元,全球三大采矿巨头之一,也是全球最大的铁矿石供应商之一。”
张益达愤愤不平道:“怎么个个祖坟都冒青烟了啊?是不是来中国卖鸦片的时候找了个风水师给他们选了块风水宝地啊?”
黄鸿年哈哈大笑,“没那么玄乎!说到底,还是卖鸦片攒下的家底足够厚,后代也争气。”
“力拓的主要铁矿石矿场都在澳大利亚,前些年伙同商业间谍可是狠狠地坑了国内的钢铁公司一波!”
说起这事,黄鸿年也很是生气,直接骂道:“蠢猪当政,被人家活活杀猪杀了7000多个亿!
要是伟大领袖还在的话,这些人枪毙十次都不够!”
张益达摊摊手表示很无奈,力拓案闹得挺大的,钢铁职员被收买,钢铁公司的铁矿石需求情况被力拓为首的国际矿业巨头摸得那叫一个清楚。
力拓说要涨你的价,你都没法带一丝反抗的。
然后事实就是这样,中国钢铁公司没有一点谈判的话语权,次次都被牵着鼻子走,花出去的冤枉钱也不知道有没有转嫁到房价上面来。
因为房地产行业对于钢铁需求量还是很大的,建房都要用到很多钢铁。
除了通过收买中国钢铁生产单位内部人员和公司派遣内部人员前往全部各地钢厂调研外。
力拓还从全国各大钢厂和政府部门高薪“挖”来政府公关人员、中国钢铁专家、中国矿业专家等“人才”。
这些人对中国钢铁企业非常了解,且与相关钢铁公司和政府部门人员非常熟稔。
这套手法,跟一百多年前的买办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而我们,好像并没有太大的进步与提防。
除了这些花式手段以外,矿业巨头还经常放出:
遭遇暴雨迫使铁矿关闭,铁矿石列车停开,码头操作停顿;
澳大利亚矿山被洪水冲击、港口受到影响、矿山被迫减产等等各种烟雾弹。
要是这还不行的话,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断供”!
你要是不买的话,我就把原定给你的矿石卖给别的国家。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谁叫我们国家缺这些自然资源呢?
老祖宗没给你留下来什么殖民地,烂摊子倒是有不少。
“我说黄大爷,你都一把年纪了,听见这个事比我这个年轻人还激动。”
黄鸿年骂骂咧咧道:“怎么能不激动!我虽然不是中国人,但内心一直把自己当成中国人的。
任何一个中国人,听见这种事情恐怕都无法忍受。
最可气的还是力拓那几个澳大利亚籍的华人员工。”
张益达点头认同,也跟着骂道:“胡士泰,我们京大之耻,历史系之耻。
我也有点倒霉,不仅跟他同一个大学,还同一个系。”
“现在大陆的冯仑、王首富还跑去拜见怡和集团的主席亨利·凯瑟克,想想就觉得恶心。
还写文章给他们这帮毒贩后代洗地,说什么企业家精神!我呸,数典忘祖的玩意儿!”
黄鸿年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开启了喷子模式。
张益达笑道:“是啊!这大清都灭了一百多年了,心中的辫子都还没剪掉。”
“咦,对了,阿特斯拉的股份不应该在谢建隆家族手里吗?”张益达记得谢家好像也是一个顶级财阀。
黄鸿年摇摇头,“很多事情你不了解!这个事吧,你听我慢慢给你说吧!
谢建隆1922年出生在印尼西爪哇,是第7代定居印尼的福建人。
父母双亡后,17岁带上一条自行车内胎,只身前往首都雅加达,靠修补自行车、收购废报纸谋生。
他通过自己研发补胎烤胶的小火炉,赚到了人生第一个10万盾,然后开了个小杂货铺。
结果1942年的时候杂货铺被日军洗劫一空,他人也被关了半年监狱。
熬过战争后,他又东拼西凑建了个小皮革厂,加工皮包、皮鞋等制品,却因为民不聊生、缺少需求而倒闭。
待到而立之年,时局稳定,与朋友一起做进口贸易,却被合伙人暗算,失去公司所有权。
战争、倒闭、背叛……一个生意人最不愿面对的厄运,全部都让他给碰上了。
但是他百折不挠,继续在商场打拼,但一直没有遇到什么好机会。
直到1967年后,印尼开启全面经济建设,他抓住了一次黄金机会。
他拿下了政府5年的交通工具供货合同,包括卡车、客货两用车、小轿车及三轮车,总计超过130万辆。
这笔交易一共为他的阿斯特拉集团带来2亿多美元的利润,成为了谢氏商业帝国的奠基石。
阿斯特拉在上世纪70年代末,正式成为印尼最大的汽车代理商,占据了60的市场份额。
到1991年,阿斯特拉已成为拥有90余家分公司、3万名员工,总资产36亿美元的庞大商业帝国。
此外,谢氏家族还拥有上百家其他公司。那一年谢建隆以15亿美元的个人财富,成为东南亚第五大富豪。”
张益达听得津津有味,点评道:“这些老一辈的东南亚财阀家族开创者,的确个个都了不起,有过人之处!”
“是啊!是个风流人物啊!”
黄鸿年附和了句,然后接着说道:“但阿特斯拉就坏在他的儿子谢汉石身上!
谢汉石接替他父亲的班后,一度展现了过人的资本运作才华和筹资能力。
开办苏玛银行,两年时间跃居印尼十大私营银行之一,成为他们家族生意的融资大通道。
以苏玛银行为资金池,继续用高杠杆裂变出保险、证券、租赁、投资在内的一系列公司。
到1990年时,才成立两年的苏玛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就多达70余家了,大有赶超阿斯特拉之势。
一时间,他谢汉石的风头甚至盖过他父亲谢建隆,令印尼政商两界侧目。
但他跟我一样,不善于企业的具体经营。
因为钱来得太容易,他在花钱时也就没那么精打细算。
常常是200万盾就能买到的地皮,他偏偏以双倍价格阔绰出手,而且对项目评估缺少耐心,买了一堆不赚钱的资产。
即便是不错的项目,也没有做长远考虑,人才和管理跟不上。
90年印尼开启了经济风暴,私人银行经过两年的非理性繁荣后,泡沫初现。
不断积累的风险,令政府开始警觉,并踩下刹车,实行金融紧缩政策。
这一连串的变化让谢汉石措手不及,连锁反应导致苏玛银行放出去的贷款迟迟不能回笼,而他自己欠下的巨额外债却一批批到期,最终资不抵债,危难临头。
当时,苏玛集团的不良资产和亏损超过10亿美元,负债超过8亿美元。
面对失控的局面,谢建隆终于出面了,先后从阿斯特拉斥资约3.6亿美元救急,并宣布出售苏玛部分资产换取资金。
但流动性危机下,大家都缺钱,无人愿意接手。
为了保住苏玛银行,谢建隆不得不将家族所持的阿斯特拉股权卖出近70%,仅保留了8.2%。
但即便如此,谢建隆还是未能力挽狂澜。
由于有人落井下石,暗地里使绊子,出售股权的过程持续了一个多月,当谢建隆好不容易获得了流动性,等来的却是苏玛银行的债务逾期。
最终,苏玛银行的营业资质被吊销,不得不宣告倒闭。谢建隆奋斗多年的成果也付之东流。
此后,谢氏家族虽然依靠阿斯特拉以外的产业逐渐抬头,但元气大伤后,想重现昔日辉煌已是难上加难,甚至是不可为的事情。
2010年的时候,88岁的谢建隆老爷子带着遗憾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张益达听完后很感慨,老子被儿子给坑了,为了救儿子的产业,把自己的家底也搭进去了。
“人啊,得学会认清自己!”
黄鸿年叹息道:“当年在大陆搞过产业整合,留下一地鸡毛后,我就知道自己不是搞实业的料。
所以金光集团给了我大哥,我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搞点投机生意吧!
亏也只亏自己,不至于连累家族!”
这思想觉悟高啊!
张益达比了个大拇指,说:“黄老,你是这个!”
“讲这么多故事给你听,也是看你年纪轻,现在又开始大规模涉足金融业,给你提个醒:随时保持头脑的清醒!千万别盲目自大!”
张益达重重点头,这些都是血泪教训啊!自己确实得好好学习一下。
就这样,张益达和黄鸿年一路嬉笑怒骂的来到了机场,乘坐最近的一班飞机去了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