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南王家有个柿子。
君瑄乘着金九龄的马车,很快就离开了苦瓜大师修行的寺院。
花满楼站在院门口许久没有动作,陆小凤忍不住说道:“小道姑不会出事吧?白云城主真的在他们王府住着?”
花满楼摇了摇头道:“我来的路上,我爹派人跟我说白云城下了拜帖,让我带着瑄儿早些回去。想来叶城主真的是来此了的。”此处并无花家二老,花满楼终于还是唤了一声“瑄儿”,代替了那句每每都要噎死他的“小姑姑”。
闻言,陆小凤竟然是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望着已经没有了踪迹的马车,低声说道:“那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花满楼,你家的小姑姑可是不弱于西门吹雪的剑客。”
花满楼轻轻笑了笑,对陆小凤说道:“好罢,不过你现在最该担心的,该是怎么去查案了。”说着,他点了点陆小凤手中的帕子。那方鲜艳的红帕上,黑色的牡丹栩栩如生。
陆小凤苦笑一声,开始觉得自己的耳朵隐隐作痛起来。没有法子,这次他一定要去神针薛夫人那里一趟才是。
同样目送着陆小凤离开,花满楼脸上的笑意倏忽便淡了下来。他一向君子端方,此刻脸上的凝重却竟然带出了几分生人莫近的气势。手中的折扇缓缓展开,又被他徐徐合拢,反复多次。
最终,他仿佛有了决断一般跨上了他的白马,往一条并不通往花家的路上奔去。
——既然君瑄是他的血亲,那么即使是南王府这样的地方,他也少不得要前往一趟了。花家人的护短,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王府的马车不仅很平稳,而且速度奇快。不多时候,金九龄和君瑄就从城郊的寺庙抵达了五羊城中心的南王府。
君瑄从未到过王府,可是她的眼中既没有对新鲜事物的惊奇,也没有对王府巧夺天工的建筑的赞叹。甚至,她的眼中就连对皇天贵胄的敬畏也无丝毫。
当真是姿容绝色,清丽出尘。
金九龄在心中无声的赞叹着,脸上却没有再显露出露骨的垂涎。他眠花宿柳多年,喜欢的是两情相悦的风流雅致,自然不愿让自己显得下作。
金九龄将君瑄引入王府,还未等他带着她去见王爷,便远远见着一个青年匆匆奔来。
那个青年不足二十的样子,一身锦袍雍容华贵,腰间的佩剑更是精致无比。他长得极好,朗目星眸,唇红齿白,虽然有些文弱书生的感觉,却丝毫不显女气。
金九龄见了来人,连忙俯身行礼道:“卑职参见小王爷【注】。”
那个青年奔来的脚步顿了顿,对金九龄还算客气的说道:“有劳金总管了。”随即,他也不再和金九龄多言,而是走到君瑄面前。
他在君瑄面前站定,目光灼灼的盯着比他要矮上许多的小小少女,而后竟然是一揖到底,一边作揖,他还一边朗声说道:“见深拜见师父。”
君瑄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便微微蹙起了眉头,此刻听他这样说,她怎么肯受这一礼?侧身避开,君瑄冷声道:“你非我弟子,莫乱行礼。”
南王世子却对君瑄的冷漠丝毫不以为意,他爽朗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而后才道:“见深当日南海求剑,虽愚钝未能入城主门墙,可是偶见师父练剑,见深习得一招半式,已经受用无穷啦。师父若不承认我这个弟子,我可是要伤心的。”
君瑄的眉头皱的更紧,声音也越发清冷:“不问自取即是偷,我师门虽无偷招即死的规矩,却也不是谁学了一招半式都能拜入我师门的。”
南王世子无奈的笑了笑,上前双手搭上君瑄的肩膀,半推半拥着将她向前厅带去,言语间也是执拗:“好啦好啦,这五六年,我年年都要去南海拜会,师父要不就是避而不见,要不就是这套说辞。见深知道自己愚钝,也不敢攀附师父的师门。所以就是单纯的拜师父为师而已啦,师父就是师父。”
君瑄怎肯让他碰到自己?被他搭上肩膀之后当即一挣,快步走出三米之远,这才停了下来。她望向南王世子的眼眸之中似结寒冰,竟与叶孤城有了七分相似。
君瑄如此疏离,南王世子也不觉尴尬。他双手往上举了举做投降状,口中说道:“师父我不碰你了,你走慢些。王府有些大,你仔细迷路。”
君瑄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和南王世子并肩而行。
南王世子拂过自己的长剑,有些感慨一般的说道:“师父也真是的,就是不说您教我习剑,但看咱们俩一个姓,说不准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何必疏远至此?”
君瑄被他歪缠得有些头痛,不得已只得开口道“本性如此。”。
名唤君见深的南王世子似乎被这简短的话语鼓励到了,一路越发聒噪,竟主动为君瑄介绍起王府景致来。
花满楼的担心是多余的。君瑄虽然是为了叶孤城而来,却并非是金九龄三言两语能够拐带的。她之所以答应与金九龄一道去往南王府,正是因为她和南王父子本就是旧识。
君瑄第一次见到君见深的时候,她不足十岁。那个时候南王备下了重礼,带着自己十五岁的儿子前来白云城拜师。叶孤城拒绝了南王世子拜师的请求,却没有立即下令逐客。
南王父子不甘心的在白云城勾留数月,叶孤城仍旧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却不想有一日君见深看见君瑄习剑,因为那时候君瑄还年幼,剑招并不连贯,时常练了一招之后便要停下来思索错处,一来二去,君瑄的那一套太虚剑意之中的“生阳”之法竟被君见深学去了大概。
至此,他虽然年长君瑄许多,却开始没羞没臊的管君瑄叫“师父”了。
南王父子每年都要往飞仙岛数月,叶孤城知道他们图谋,可是他自己也另有打算。与其与他们撕破脸,让他们有所防备,不若维持现状,攻其不备。
——重生而来,纯阳一十五载。叶孤城消磨了复国之心,可是白云城的一池安稳,他却也不得不为其谋划一二。
君见深强行拜他师妹为师的事情,叶孤城始料未及,可是他知晓之后便不能听之任之。于是南王一来,白云城的小姐的一切活动场所必定是“重兵把守”,侍女嬷嬷以及小厮家丁层层守卫,再也不能让君见深近她半分。
君见深一直强调着他和君瑄师徒的名分,可是事实上,他已经有三年未曾见过君瑄了。
这一路任凭君见深如何聒噪,也任凭走在他们身后的金九龄如何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君瑄始终都是眉目冰冷的模样。
直到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君瑄面前,君瑄才终于缓和了脸色。有外人在,她不能再飞奔过去扑到叶孤城怀里,更何况,这次也并非上次的生死一线。
“瑄儿。”此刻,白衣剑客却转过身来,对君瑄说道:“过来。”
君瑄当即便十分听话的走到叶孤城的身边,一只细软的小手也悄悄攥住了叶孤城宽大的袖子。她的眼神已经和方才不同,仿佛闪烁着漫天星河一般,竟然是藏掖不住的欢欣雀跃。
“师兄。”
不用说“你怎么来了”,也不必问“你为何而来”。君瑄和叶孤城的话语从来都是简单到极致,仿佛他们吝啬多言。可是他们自己知道,那并非吝啬,而是经年养就的默契。
两人都是寡言的性子,比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叙旧,他们更喜欢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之中读懂彼此。
金九龄看着两人的动作,后背竟然不知不觉的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开始庆幸方才自己并未有任何失礼之举。因为叶孤城对这个小道姑的宠爱,和他以为的那种不同。
聪明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霍天青也不可谓不聪明,但是他毕竟在男女之事上经验不多。他想当然的从江湖传闻中猜测君瑄和叶孤城的关系,也自觉的恪守礼仪,绝不招惹那个美貌过分了的小姑娘。
金九龄则不同,他总觉得叶孤城这样绝世的剑客,应当是断情绝爱才是。所谓的“宠爱”,定然别有目的。想到最近花家传出的消息,金九龄越发觉得那是叶孤城拉拢花家的手段。
所以他敢用如此放肆的目光打量君瑄,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叶孤城那样孤高的剑客会折在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手里。
可是眼下的场景,不由的他不信了。
这个时候,一旁的南王世子给金九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退下。而他自己也对叶孤城拱了拱手,而后说道:“城主和师父许久未见,见深就不打搅了。”
说着,他自己也转身走了出去,将一院的清净留给久别重逢的师兄妹二人。
人已经散尽了,七月的微风夹带着百花的香气,在君瑄周遭萦绕不散。君瑄和金九龄上车的时候便已经是傍晚,此刻更是已经繁星满天。
叶孤城拉着许久未见的小师妹的手,将人往自己的房间带去。他早知道她要来,也知道此地不比白云城安全,自然不肯让她独居一院。
至于独处一室……抛开那些私心不谈,如今已晚,也来不及再收拾其他住处。
君瑄长到十五岁,和叶孤城同榻而眠的次数不算多,可是却也并不少。所以她对自家师兄的安排并没有任何异议,紧跟着师兄的脚步往房门处走去。
叶孤城转身只见小姑娘坦坦荡荡的眼神。有一瞬间,他忽然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瞬,他的心又很深很深的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