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开始,定海的百姓们发现整个定海都大变样了。街道上还有城墙上,到处都是穿着奇特红色服装的士兵,扛着武器到处巡逻。
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些士兵的皮肤像石灰墙那么白,偶尔有几个皮肤黑得像石碳一样的,总之跟大明这边人的相貌是完全不一样的。有见多识广的人便说这是来自外洋的泰西人,在福建和广东比较常见,浙江这边也有人偶尔过来,但要少多了。
不少人认出来,这些士兵扛着的武器是火铳,就是那种百步外就能轰死人的威力强大的火器。值得一提的是,大明也有火铳,这些火铳威力强大但也笨重得很,有七八尺长,必须要两个人一起抬着才能使用。
与之相比这些红衣士兵所用的火器倒轻巧多了,更接近倭寇们喜欢用的鸟铳。到底是大明火铳强还是这些奇怪士兵的火铳强,有些无聊的人争执起来,但就是没个定论。
关云长用八十二斤的大刀,鲁智深用六十二斤,这武将用的武器越重越显得武将厉害,不过要这么说就不好说明为什么定海岛守军这么轻易会被打败。
李应元却观察到这些士兵的衣服质量虽然一般,但脚上穿的却都是皮鞋,制作也堪称精良,可见这些人倒是有钱的。
停泊在港口的那些泰西大船,李应元偷偷数了下,共有十五艘之多,每艘船都装载着数十门火炮,倒让应元倒吸了口气,这妥妥的就是三四百门火炮啊。
光凭着这些火炮,这些泰西士兵就能轻松镇压这附近海域的任何一股武装力量。只不知如此强大的一支武装力量,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过后却没有发生海盗到处烧杀抢掠的情况,甚至有些平静,倒让很多人松了口气。人们最怕的就是这些装束怪异的士兵一上岸就烧杀抢掠,甚至屠城屠岛。
县衙的捕快衙役们没有被这些海盗全部杀死,而是出来帮这些人干活。定海的百姓们很快就看到数名衙役被海盗们领着,到处贴安民告示,还在街面上敲锣打鼓地呼喊,说大家不要害怕,来的是大英帝国的军队,是帮大家打击海盗的,不会害老百姓。
看了安民告示,再听了衙役们的说明,定海的老百姓才知道占领定海县的是海外一个遥远国度英吉利国派来的海军。
据说这个国家的国王叫查理一世,此次是派海军到大明做生意,开辟商路的。只不过到了定海岛海域后岛上的某些人勾结海盗擅自攻击他们,所以才会特意上岸占领县城。
这种颠倒黑白的说法当然谁都骗不过,但也不会有人蠢到出来指责对方的虚伪,只要对方不是明白地说要杀人放火就好。
所谓的英吉利军队还在安民告示上表示,这一切跟岛上的百姓无关,只要老百姓不对他们做出明显敌对的行为,就绝不会伤害百姓,还鼓励百姓照常开门做生意,不要害怕。
几个胆大的人家开店铺重新营业,那些军队倒也没有去骚扰,甚至表示出赞赏的态度。有了这些事情之后,定海岛的人们才真正有些安心了。
县城被占领之后几天内,整个定海岛开始慢慢恢复平静,做生意的做生意,干苦力的干苦力,照常过日子。
“这泰西人最不是东西,来到我们大明,总是先攻城略地抢劫一番,然后才会说要跟大明做生意,要买丝绸茶叶和瓷器等。”给海大贵发丧的时候,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秀才低声咒骂。
“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秀才公,您跟大家会儿说说。”立即就有人催着老秀才说得更明白一些。
“怎么没有,还都是不久前的事情。”老秀才果然知道的比这些光头百姓多:“百多年前在广东,就有所谓的葡萄牙人烧杀抢掠,还要占地盘,最后还占了澳门不走;
就在十多年前,就有所谓的荷兰国派兵在澎湖筑城,劫掠沿海,最后好不容易才安抚他们到大员岛定居下来;
就在那大员北部,也有一股泰西人,叫西班牙的,也是筑了城,奴役当地百姓,还常派人到福建等地购买各种值钱的东西呢。”
看了看周围的人,老秀才又压低了声音:“远的不说,就咱们这的那么多扶桑人,不也是这样吗。表面上恭顺,暗地里却沟通海盗,一边做海盗一边做海商,什么赚钱就做什么。
这所谓英吉利人,也是有样学样,不过就是表面功夫可能更愿意多做一些。”
扶桑人在定海可是势力庞大,平素连知县老爷不敢多管,对大家伙儿来说可是比刚来不久的英吉利人可怕多了。人们都不自觉地低下头,互相看看周围,然后又向老秀才暗自点头。
“这扶桑人跟很多海盗可都是有勾结的,英吉利人只是趁人不备占了地方而已,以后这些扶桑人反应过来,肯定还要有一番龙争虎斗的。我们这定海,以后可是多事了。”里长这时候也说:“只是可惜了海大贵,外边兵荒马乱的,还跑到墙上去看什么?早早地把门关了,好好藏着就是了。”
“真是的。”众人一起点头。
“可是,既然对方是来做生意的,为什么不踏踏实实跟人做生意呢,还非要禁海,这不是明摆着要跟人打仗吗?”有一个不开眼的愣头青这时候却插了进来。
“岂有此理。”老秀才却大怒起来,使劲跺了跺手中的木杖:“是哪个后生说如此无君无父的话来,禁海闭关锁国,这是皇上的意思,也是朝廷的规矩,岂有你一个平头百姓插嘴的余地?
再说咱这大明锦绣江山,地大物博,如果让那些外夷把好东西都拿走了,我们还吃什么穿什么?这些外夷,说是来经商,却是来行强盗之实,这海禁一开,个个都来做海盗,哪有百姓安生的余地?谁要再说这大逆无道的糊涂话,小心老秀才我跟他拼命。”
大家伙急忙上前劝说,让老秀才不要为个不懂事的后生伤了身子,立即有人上前斥责那后生,让他到后面去。
那老秀才好不容易顺了气,才又说道:“再说这些强盗来了,我们跟他们做生意,就觉得能消弭战火却也不然。当初荷兰人在福建大打出手也是,不只是因为他们要跟我大明做生意,还要求我们大明官府以后只跟他们荷兰人做生意,不许跟其他泰西国家的做生意。
所以说,以为开了海禁,安安稳稳做生意就能万事大吉,却也是完全错的。”
“要这么说,这外夷还真不是东西,自己买东西不说,还禁止别人跟我们做生意。”大家伙儿齐声说道,都说自己听了老秀才一席话,真实涨了知识。
李应元默默在一旁听着,本来他久在道观,对这些海外贸易的事情懂得不多,在此听了一会儿,才有些明白里面的来龙去脉。也觉得这些外夷到大明做生意,自己没个规矩,还动不动就要杀人,实在不是好玩意儿。
过几天后,定海的扶桑人还通过各种渠道放出话来,虽然被英吉利人偷袭占了定海,但这定海还是扶桑人的天下,要求所有人,不管是大明人还是扶桑人,都不许和这些英吉利人来往,更不许做生意,否则必让人好看。
定海岛上定居的扶桑人本来就很多,其中还有很多豪商巨富,家里光是家丁就数百人,所有人都有些怕。这些扶桑人还说等扶桑援军到来之后,会对这些英吉利人怎么怎么收拾,又会怎么处罚和英吉利人亲近的人,总之把很多人都吓个够呛。
就在这风声鹤唳,暗流涌动的日子里,李应元极力保持低调,尽量不去惹麻烦。自己身上本来就一堆麻烦事情,他是绝不想卷入这些是非里的。
李应元此时也打听出来,那位武藏小次郎当真是了不得的人物,手下有几十条船,家产数十万两,下面敢战的武士、浪人和大明这边的水手无数,总之是伸根指头都能让自己万劫不复的。
现在英吉利人到来,情况复杂,定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又陷入战火,,除非是宋游击和老和尚那边有进一步的指示,李应元是绝不会轻举妄动的。
不过,李应元真心觉得自己这个任务估计是要黄了。本来是要对付倭寇才来的,结果另一伙更强大的海盗登陆,把整个岛都给占了,这种情况下还能做什么?
只是不知那老和尚会不会考虑到实际情况,解除自己身上的生死符禁制呢?虽然跟老和尚认识时间很短,但李应元觉得对方绝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指望对方大发慈悲是不可能的。
还有一件事就是自己身上的这个金蝉道种,对方有没有办法也收回去呢?当初对方送我价值连城的道种,心里感激不尽,但是这道种自己虽然炼化了,但对方未必没有能力收回去。想来这珍贵的道种,对方也不会大方到因为自己完成了一项任务就送人。
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有时候仔细思考,却觉得这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邪门,不知那和尚暗里藏着多少不可思议的计谋和手段呢。
现在只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守着这个医馆不动,等着宋游击那边再送消息过来。不过,以宋游击找海大贵当探子的那点眼光和能力,恐怕手下也没什么精干的人员能到这海盗多如牛毛的岛屿上吧。
总之,现在好像是做什么都不对,当真是一步走错,步步皆错,陷入两难境界了。
海大贵死后只留下个老婆和女儿,家里没有顶门立户的,李应元便帮忙照看起医馆来。反正他此时也没有什么事儿做,留着这医馆开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万一宋游击哪天派人过来呢。
直到这一天,一个捕头打扮的人带着七八个穿红衣服的英吉利士兵过来,李应元才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开着医馆不关门。
“你是谁?”那个捕头打扮的人看见李应元却是一愣。
“这位大人不知道怎么称呼?小的是这家医馆的学徒,这不在帮人看医馆呢。”李应元赔着小心应付。
“海大贵这个穷鬼也收得起学徒了,倒是稀罕事。”那个人却对海大贵没有丝毫敬意。
“我是咱们定海的捕头,你叫我陈捕头就行。对了,海大贵跑哪里去了,你把他给我找来,我找他正好有事儿。”陈捕头大咧咧地说。
“这真不巧,您看这儿的布置,大贵师父前两天不幸去世。”李应元说道。
“死了,怎么会呢?前几天我还见过他。”陈捕头却是一脸愣怔。
“这个,您也知道前两天有点不安静,我师父当时就遇上流弹,于是就...”李应元真是恨不得给这人打一拳,你这都被人押送着的,都忘记岛上现在什么情况。
“哦,还真是。”对方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间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