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素做了个梦。之所以她能够这样肯定地说她身处梦中,是因为她回到了她国内的家。家里一切仍旧像她记忆中的那样,甚至连人气也没有少,维系着始终有人住的样子。客厅的电视开着,厨房的微波炉刚热好前一顿没吃完的菜。
苏素在这间百来平的房子里前前后后地进出着。她的家还是依旧平和,像是静静沉睡着等她终有一天归来。
苏素站在客厅里,明明只离开了一个多月,苏素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分外想这个家。纽约的公寓还不足以给她属于家的安全感。即使她已经明白了家里除她以外的位置被永远空出,可有些东西不是简简单单靠外物的叠加就能够替代补足的。
苏素突然觉得在梦里能再看看曾经的家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她认认真真把房子里每一处都看了一遍,生怕忘了,恨不得记在心里。最后站在冰箱前时,苏素心底里承载着满满的五味陈杂。一切的源头都从这里开始,这台冰箱恐怕在她一辈子的记忆里都会占了个重要的位置。
就在这个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苏素愣了一下,尽管心里对接下来的事情已经有了预感,可她的动作还是先于大脑的思考,把手机掏了出来。
屏幕上显示着千篇一律的来电提示,然而这一次,至苏素接通电话,她觉得仿佛过了漫长约有一个世纪。
爸爸妈妈洋溢着喜悦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小素,想爸爸妈妈了吗。”
“想。”
“爸爸妈妈也想你啦。小素呀,妈妈和爸爸手头上的项目这两天有了新进展,估计要拖延几天才能回去。”
苏素听到妈妈熟悉的温柔声音。
而妈妈刚说完,似乎就被等在一旁的爸爸连忙接过了电话。
“小公主十岁的礼物爸爸已经准备好了。小公主猜猜,今年爸爸妈妈送你什么呀。”
苏素的印象里,爸爸总是温柔而可靠的,因为从事科研的关系,平日里他说出来的话总是严谨而精炼的,但女儿永远是他的例外。对孩子,身为父亲的他永远不竭余力地想着各种亲昵的称呼来叫他的宝贝。
苏素隔着电话笑了:“小素猜不到,等爸爸妈妈回来给我看。”
“哈哈,小公主懒得猜,那以后其他事情也懒可怎么办啊。”
苏素听到电话那头父母忍俊不禁的笑声,她也附和着笑得很开心。随后,她轻声问了一句话。
“其实爸爸妈妈永远也回不来了,对吗我知道的。”
十岁的她心心念念盼望着已经忙碌了好一段时间的父母带着她的生日礼物回来,可她最后等来的,是医院里他们已经被擦拭过血污永远也不会睁开眼的样子。
之后的每一次,她宁愿永远不停重复地接着她和父母最后一通的电话,把电话的内容听到会背了,也不愿意有一天她拨打过去时显示着空号。
苏素十岁时的生日礼物究竟是什么呢,她真的好想知道。
笑着笑着,苏素突然哭了。
“我才不懒呢,我学会了自己做饭,考上了你们的母校,我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爸爸妈妈,我一直在家里等你们啊。”
苏素真正不愿意接受的,是从前她无数次在心底里埋怨过父母从来没有关心过她,而现在她却连埋怨的资格也没有了。
曾经哪怕一次次失望,可她能够期盼总会有一天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坐在一次吃一顿饭,现在却连奢望也不被允许。
“小素,别哭啊。爸爸妈妈和你道歉。”
父母带着歉意的话却让苏素眼泪大滴大滴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妈妈和爸爸其实一直都陪着你呢,真的,我们已经回家了。”
这句话不再是透过电话,苏素转头看去,客厅沙发旁,她的父母相互依偎着对她微笑,冲她张开怀抱。
苏素扑进他们短暂温暖的怀中。
“爸爸妈妈回家了,真好。”
能量粒子维持着的幻象短暂地苏素还来不及把这些年积压着的话全部倾诉完,点点荧蓝色的光芒里,父母的面容被苏素的眼泪模糊了模样。
“我已经很努力了。”
爸爸宽厚的手掌抚着她的头顶:“我们知道的。”
好梦太短,遗憾太长。
苏素醒来的时候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晕晃晃的。她侧了个身,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地板上坐起来。原先的头疼已经彻底变成了高烧,这一切让苏素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周围的环境告诉着她,她现已不在神盾局了。苏素最后的印象停留在巴基抱着受伤的自己企图逃出神盾局的基地,从眼前情况来看,巴基成功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目前躲藏在了什么地方。
苏素后知后觉想到自己的伤口。当她低头看向肩膀的时候,发现受伤位置的布料被撕扯开了个口子,那周围残留着干了的血迹,而伤口则已经过草草处理。
苏素刚心里头念着,巴基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冬日战士杀伐决断的样子,苏素还清楚地记得,以至于当巴基朝她伸出手的时候,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苏素克制不住身体的反应,往后瑟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却意味十足的动作,让巴基的目光暗了不少。他沉默不语着,让苏素有些惴惴不安地盯着他摘下面罩的脸。和上次见面一样,巴基脸上的表情缺少着明显的生气,冬日战士如今是这样的冰冷而肃穆。
巴基的手最后还是落在了苏素的额头上,手背与滚烫的额头形成截然相反的温度,巴基手背的温度激得苏素抖了一下。
见巴基收回手后就没有别的动作,沉默地待在她的眼前,苏素想了想,还是出口询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
“下午了。”
苏素吃惊着,没想到她一睡就是一个半天。只是能力过度使用的后遗症外加失血,并不是短短睡上一觉就能好的。苏素强打着精神看向巴基的方向。
昏昏沉沉中,苏素听到巴基微微低沉的声音。
“我记得你。”
巴基当时带着苏素一个伤患逃出基地,徒步根本走不了多远。事实上他们只是位于纽约一处废弃的仓库里。
下午当头的阳光透过高墙上蒙了厚厚一层灰的玻璃窗照了进来,它照亮着他迎着光束、凝望着远处的眼睛。就好像他浑身上下,还有这处地方不曾受到植入于他脑海里的那道指令的驱使,连通着他层层冰封下的赤子之心。
然后,这双眼睛映出她的模样。
“你叫我巴基,为什么”
冬日战士此刻的记忆断断续续地存在于他的脑海里,苏素对他的呼唤和他记忆里那些笑着呼唤他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他想,或许巴基是他的名字。在此之前,更长的记忆里,他只被称呼为士兵。
名字对于一个人来说,就足以给予他最原始的归属感。
九头蛇控制着他的大脑,强迫他成为杀人的武器,可一次又一次的洗脑并不能洗去他这副身体本身对于他真实身份的探寻。他总有一天会摆脱掉这道枷锁,然后找回过去的一切。
昨天同样也有另一个人这样喊他。
巴基对那个金发蓝眼的男人有着深刻的印象。事实上想要询问真相,或许找对方更合适。只是当时他刚刚杀了一个明面上是神盾局特工的人,出于自保,他不可能选择正面对上对方。他面前的女孩是他仅剩的选择。
而且,巴基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并不排斥她。
苏素挪动着身体,不小心牵扯到了肩膀的伤口,疼得她嘶了口气,反倒精神了不少。巴基看着,在苏素再次小心翼翼移动的时候,他搭了把手,直接把苏素抱起来挪了个能够让她靠墙的位置。
比起为了躲避追捕时的奔波,冬日战士现在的怀抱稳当得多,苏素也更加清晰地闻到巴基身上凛冽的男性气息。
直到被放下,苏素才堪堪回过神来:“你本来就是巴基。你是英勇无畏的士兵,你是人缘极好的青年。你是那么的优秀,你是詹姆斯巴恩斯。”
“你想要知道的,你有机会都可以在博物馆里看到。去看看吧。”
发着烧还要应付着一个成年版好奇宝宝的疑问,苏素疲惫地阖了阖眼。但她也发觉了相比起昨晚,现在的巴基明显撤下了他的那些过分明显的杀气。这样的他,是当初那个在她家里被包子烫了一口的巴基。
刚才手背的试探让巴基明白她在发烧,只是他们身处的这个废弃仓库,让巴基连一杯热水都找不到。当然,他也很久没有得过感冒发烧这类的病症了,士兵的受伤只存在流血,可没听过流鼻涕的。
巴基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伤口感染的因素,但他深知,眼前人如果不能得到即刻妥善的治疗,她的状况会变得更糟。
而此刻的他,对此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
苏素回答完巴基的问题,见他没有再发问,久而久之,她又难免忍不住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中。
冬日战士静静地注视着苏素的脸。不明白明明没有把对方当做威胁人的人质,自己又为什么抱着她穿过了那么多神盾局的防线。
不管他是怎样鬼使神差,对她毫无好处。
片刻后,巴基从身上掏出苏素的手机重新开了机,放在她身边的地上。
等贾维斯定位到ip地址,托尼全速而来时,见到的便只有安安静静躺在仓库地上睡着的苏素,以及她身边还亮着屏幕的手机。
见她平安无事,托尼整个人才彻底的松懈下来。
他走上前,一把将人横抱在怀里,轻声地感叹道。
“小公主,你可真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