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英抹汗:“三公子说,王姑娘是不小心的。王姑娘担心坏了,不顾腿伤照顾三公子。”
钱明月叹息,是后悔了吧。诗韵这脾气太火爆了些,也怪自己没有好好教导她。
“年轻人偶尔情绪激动,行为失范是难免的。你去摁下这件事,免得传到成国公府,令他们婚事生变。”
“夫妻争吵是寻常事,哪能吵一次就散伙。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李兰英衷心地笑:“娘娘大度。”
万金宝把李兰英叫到乾清宫,小皇帝脸色阴沉:“如果朕让你去宣扬这件事呢?”
李兰英跪在地上,后背直冒汗。
“你不觉得,皇后对一个臣女关爱太过了吗?为什么?皇后是怎么想的?”
李兰英官方地回答:“王姑娘是娘娘世伯的外甥女,娘娘答应了林公要照顾她,自然是要信守承诺的。”
小皇帝怒斥:“谁给你的胆子,你敢糊弄朕。”越不说实话,越说明有问题。
娘娘宠个女人而已,圣人究竟在意什么?李兰英浑身冒冷汗,努力琢磨其中关节。
前朝?王诗韵几乎是个孤女,也威胁不到前朝平衡啊。
那为什么?李兰英还没想通,小皇帝已经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了,轻声慢语地威胁:“都不了解皇后的想法,你真的能伺候好皇后吗?”
电光火石间,李兰英想起皇后曾经说过的话——
“你不觉得她很像圣人?眼神干净,性子活泼,又有些小任性,太像了。”
“满身生机活力,真是太喜人了。”
像他?小皇帝火冒三丈,所以,姐姐是因为他不能陪着她,就找个女人来代替他吗?
怒气冲冲离开乾清宫,想找钱明月理论,被冷风一吹,暴躁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不能去找姐姐,不能伤害姐姐,姐姐有什么错呢?是他不能陪姐姐在先。
姐姐宠爱像自己的王诗韵,说到底还是爱他啊,这么想着,小皇帝又很开心了。但那个替身,他绝不会轻饶。
月经第一天过后,身体不那么痛了,但依旧疲乏得很。
怕侧漏了尴尬,也因为换洗不便,每逢特殊时期,她都不会去文华殿,而是在建极殿处理政务,小皇帝回宫后,她就甩了手,歪在美人榻上看话本子,好不逍遥。
然后,成国公进宫了。
他很不客气地对钱明月说:“老臣这才知道跟云儿议亲的那个,就是敲登闻鼓的那个,钱家要不起这样胆大包天、抛头露面的媳妇。娘娘政务繁忙,钱家儿女婚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钱明月不意外,当初她都被定为太子妃了,敲了登闻鼓还罚跪呢,祖父岂能接受敢敲登闻鼓的孙媳妇。
她也想好了应对之策——
前朝公事钱明月还能以君的身份与成国公据理力争,哥哥的婚事是家务事,大家长有绝对话语权,钱明月不敢跟他硬杠,怕逼得他威压父亲退婚。
亲手给他奉茶,老实低头认错:“祖父,这件事情是孙女考虑不周全,原本想着钱林两家交好,若能与世伯的近亲成为姻亲也不错,没有跟祖父祖母商量,是孙女的不对。”
成国公对钱明月态度很满意,抿了一口茶:“你没有处理过儿女婚事,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这可不简单,不比处理国事容易。”
钱明月赔笑:“祖父说的是,孙女长见识了。”
成国公放下茶杯:“婚事是你的意思,你父亲不敢违抗,你既然也认识到不合适了,就跟你父亲说,让他想个体面的方式退婚。”
又嘱咐她要遵从圣人,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等等,才去文华殿拜见圣人,史书记载,他们聊兴衰聊治乱聊功过,相谈甚欢。
钱明月立刻命人请来父亲:“这婚事,不知道父亲怎么看?”
钱时延满意地笑:“那孩子是个好的,像你母亲和你,她与老三是天定的姻缘。”
钱明月惊呆了:“这么高的评价?!”
“仅凭男人,是绝撑不起一个家的。夫妻不是一方依赖另一方,是相互扶持。”
“没有家族能永远兴盛,男人的仕途也不可能一帆风顺。家里有一个能立得起来的女人,家庭才不至于江河日下;男人有一个立得起来的妻子,才能有力量从低谷里爬出来,不至于一蹶不振。”
“钱云需要这样的妻子,钱家也需要这样的媳妇。”
有些话,他不说,钱明月也明白。钱家在她临朝称制的时候,已经达到了顶峰。达到顶峰意味着再走,往哪边走都是下坡路。
下坡路难走啊,钱家需要一个坚强、坚韧的媳妇。
“年少性子冲动点儿,不是什么大问题,懦弱无能才药石罔效,那孩子虽然有不足,教教就好了。”
看他说得那么动容,想来在他看似平步青云的一生中,也遇到了许多困难和挫折,在他人生最灰暗、最烦闷、最消沉的时刻,是母亲在拯救他。
只是这些,他从未让小辈知道。
靠妻子扶持的多,懂得感恩妻子、尊重妻子的少。钱明月感慨,父亲真是个好丈夫,好丈夫都是好父亲。
“可,可祖父让您体面的退婚,您怎么办?”
“王家至今没有书信过来,婚都没定,谈何退婚。”
钱明月苦笑,爹啊,这是玩文字游戏的时候吗?
钱时延坐在桌边:“饿了,有饭吃吗?”
钱明月看看天,这才半晌:“父亲没用早膳吗?女儿这就让人去做。”
“吃得太早了,消化没了。”
昨天吃的,够早吧。下朝回府吃饭,被父亲耳提面命,母亲温声劝导,反正就不让钱云与王家那孩子定亲,他哪里吃得下。
宫人提来热气腾腾的饭菜,钱时延喝了一碗鸡丝粥,吃了一个大鸡腿,才慢条斯理地说:“拖几天,你祖父气就没那么大了。”
“娘娘再想办法劝劝圣人,只要圣人首肯,为父自有办法劝你祖父。”
钱明月不解:“圣人?我们的家事,怎么还跟圣人扯上关系了?”
钱时延愣了一下——
昨天傍晚,李兰英到成国公府问父亲:“圣人令奴婢问问公爷,钱家确定要王氏女这样的孙媳妇吗?”
李兰英是皇后的近侍,他行事皇后竟然分毫不知吗?
钱时延说:“圣人赐婚,你祖父定不好拒绝。”
糊弄谁呢,方才分明不是那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