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力占据的榆林城内旌旗飘扬,明显多了许多兵马。
杨士钊马不停蹄地奔波,安排布防,还不安心,问计谢文通。
“愚兄建议准备六辆一模一样的马车,若突力大军有异动,也好混淆敌人视线,保障娘娘的安全。”
“火器兵和弓弩手排在最前面,一旦敌人攻击能够进行压制。”
“贤弟意下如何?”
谢文通说:“下官听闻榆林西门有缺口?”
“是的,那是突力军攻陷榆林时打破的缺口,他们没修补。”
突力是攻击型的,修城墙是防守型的军事措施,他们才不干呢。
“下官建议将大军布置在榆林西侧,火器兵、弓弩手都安排在西侧,一旦突力南面出击,就燃起狼烟报信,城西就硬夺榆林城。”
杨士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那岂不是将皇后娘娘置于危险之地!”
谢文通说:“榆林是他们的筹码,他们绝不敢冒险。三尺五步内,再多兵马又有何用。震慑突力那贤亲王,只需蓝钰一人而已。”
杨士钊恍然大悟:“明白了,明白了!监丞果真才冠当今,谋压三国。”
“下官建议,外松内紧,外送麻痹敌人,内紧保护娘娘安全。”
于是,当突力守卫熬了一整夜,终于等来换防的时候,梁军才过来,铠甲明亮,手持盾牌和长矛,头戴红缨,步履整齐。
贤亲王在榆林城头看去:“这么漂亮的队伍,不是用来打仗的,打仗的军队都灰头土脸的。”
“灰头土脸的军队不要命,光鲜亮丽的军队不堪一击。”
梁军护卫分列两旁后,又来了一辆车,车上卸下来一匹匹正红的绫,铺在地上,直铺到商定的会面地点,并用精美的花瓶压住边角。
贤亲王心痛:绫罗是他们贵族才能穿的东西,梁国竟然用来铺地!
钱明月也很心痛:“那绫罗,很值钱呢!铺在地上,浪费的是民脂民膏啊!”
钱霑笑道:“娘娘给突力的贡茶还很值钱呢!这和谈,讲究的是以势压人,哪里能只算钱。”
内使摆好桌案,那桌案镂空雕花、描金边、还镶着螺钿。
桌子上摆放了精美的香炉,几个内侍过来,捧香的捧香,奉茶的奉茶,还有拿拂尘清理桌椅的。
贤亲王听着底下的人汇报,心里的钦羡无法描述——
这才是皇族的生活。哪像他,在突力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无法从身边事中感受到那种尊贵与优容。
到了约定的时刻,贤亲王让人簇拥着自己走出城门,突力军高呼千岁,威风凛凛。
大梁那边,头戴乌纱、身穿圆领的銮仪卫,握着华丽的绣春刀分列两侧,六马驾一巨大的无比华丽的车驶来。
天子驾六,夫妻同尊卑。
贤亲王瞬间懊悔自己的出场方式太过寻常。
又见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穿翟衣,悬挂无数金玉佩饰的梁国皇后在内使的扶持下,踩着汉白玉的凳子下了马车,走上红绫地,鞋不染一尘。
皇后身后,是梁国的文官,昨日的两个使臣,还有两个不认识。
钱明月走上红绫地,心疼得直抽抽,又想到他们一夜之间造出六马驾驶的车,忍不住想笑。
钱霑真是个鬼机灵,竟然在寻常马车外面个加了一块,外面蒙上华丽的布匹,看起来还真是金尊玉贵的样子。
而那汉白玉的凳子,是钱明月从宫里带出来的玉石十二生肖雕刻,是前朝皇室的典藏,被谢文通捡了几个能下脚的,拿来做垫脚凳。
他那是威风,梁国皇后这才是尊贵。
贤亲王酸溜溜地想,再尊贵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打不过突力,被我们占领了榆林城,堂堂皇后不得不来求和。
钱明月由人扶着,像个残废加白痴一样走到座位前坐下。
这才见到大名鼎鼎的贤亲王,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草原贵族嘛,头上没长角,背上也没生翅膀。
贤亲王也打量梁国的皇后,剑眉芙蓉面完美融合,美得雌雄莫辨。
“素闻梁国女子崇尚贞静,抛头露面是失德之举,皇后以为呢?”
呦呵!刚见面就找茬啊!还号称中原通呢,难道就没读过晏子使楚吗?
钱明月浅笑:“有德之人使有德之国,本宫的确无德无才,才与突力的大王和谈。”
钱霑便翻译给突力人听,让在场的突力人都听明白。
出招被挡,还被挖了个坑。贤亲王说:“梁国皇后误会了,本王不是突力的大王,是突力的贤亲王。”
钱明月说:“国之交讲究对等,会谈之人级别应该相当才是。突力好生无礼,派臣与君谈。”
钱明月出招,贤亲王化解:“本王得吾皇任命,特派为使者。”
钱明月不依不饶:“既然是任命,就应当有文书和凭证,还是使者给本宫一观。”
贤亲王这才想起来,那日梁国使节是带着符节和制书前去的。
但突力不兴这一套,突力王随口一说,贤亲王随口一应,哪有什么文书与凭证。
“突力与梁国不同,大王授命不需要符节与制书。”
钱明月说:“大梁朝野,人人皆知贤亲王在突力形同副君,怎知今日这和谈是经过突力王允许的,而不是贤亲王主持的。”
这话钱霑也翻译给突力人听,将“副君”翻译成第二位君王,气得贤亲王够呛,这个梁国皇后,竟然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
贤亲王说:“皇后难道要突力按梁国的规矩走吗?这难道是梁国的礼仪?”
大梁礼仪之邦,素来以礼仪自傲,攻击大梁的礼仪是绝对不能忍的。
钱明月起身:“那就按照我们共同的规矩,让使者跟使者谈吧。”
李兰英弯腰扶起她来,转身就走。
妈的!老娘原本打算好好与你谈呢,你上来就找茬。她若是退让一步,就是侮辱了大梁的国格!
“慢着!”贤亲王起身冷喝,“梁国皇后是真的不打算谈吗?”
他身后,军队变换了阵型,杀气扑面而来。
钱霑起身笑盈盈地说:“若是使者之谈,你我便好好谈谈吧。若是君主之谈,贤亲王你是君主吗?”
穿着文官袍服的蓝钰挤到前面,恨声说:“贤亲王听说过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