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个坑,跳都跳不过去。
钱明月总不能抗旨不尊:“既是圣人的旨意,岂容微臣置喙。”
徐太后冷笑:“你能这样想就好,起来吧!”
钱明月起身,踉跄了一下,膝盖痛。
徐太后说:“既然你不质疑皇帝请哀家临朝听政之事,就亲自将奏折带到文华殿,哀家要辅佐皇帝亲自理政。”
钱明月可:“圣人意下如何?”
小皇帝恍然回神:“啊!你说什么?”
钱明月只得又说一遍。
小皇帝说:“这也是朕的意思。钱爱卿啊,你亲自把奏折带到宫里来,不得延误!”
钱明月弯腰行礼:“是!臣谨遵圣人旨意!”我钱明月只听皇帝的,不听太后的。
就这样答应了!群臣瞬间炸了锅。
谢傅詹最先开口:“臣启圣人——”
小皇帝说:“朕知道爱卿还没有转过弯来,没关系,朕不怪罪你,让钱太傅好生给你开导一番吧。”
“好了,有什么事早朝后你们可以到文华殿禀报,朕没有不召见的道理。退朝吧。”
行大礼送走小皇帝,一些文武官员也有序地离开御门,只余下九卿。
谢傅詹愤怒地对钱明月说:“小女儿家果真是担不了大任!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大梁江山怕不是要葬送在你手里!”
“只要本官还有命在,通政司一本奏折都不会交给你!”愤怒之余,还往她身前吐了一口口水!
钱明月不气不恼,含笑说:“今日,本官会在通政司处理奏折,请各部、大理寺、都察院各遣一名长官或者侍郎、少卿、副都御史到通政司,协助本官。”
皇帝高度集权的结果就是,许多不大不小的事情,本来应该交给丞相、门下省、内阁首辅之类的处理,现在都会交到御案上。
奏折忒多,如果精心地处理,只怕日以继夜也干不完。要一味追求速度吧,可能质量就没有保障,会出差错。
她要在百姓和士人中留下美名,她可以因对抗徐太后获罪,但绝不能因能力不足、耽误朝政获罪。
故而,钱明月决定将“抗旨不尊”与“集体办公”配套施行,将各部的事情交给各部处理,若真出了差错,也可以推卸责任甩黑锅。
干工作,首先得学会保护自己,推卸责任。
而作为上官,本就不必具体管理事务,这么做也不算太过分。
这!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林长年担忧地说:“可是,太傅已经答应圣人了。”往宫里送奏折就送奏折吧,再想别的办法钳制徐氏一族就是。
钱明月眼神冷清,坚定地说:“当日先帝召宗亲勋贵及九卿内阁,当众立下遗诏,诸位都在,都亲耳听当今圣人是如何承诺的。”
“圣人不遵先帝旨意,不守当日之诺,上行下效,本官何尝不是在效法圣人!”
钱时重对韩书荣拱手道:“韩大人总领吏部,辛劳非常。不如让下官去通政司吧。”
去了通政司,就会被绑定在钱家的大船上,来日这船很有可能会翻,他们会被清算。
韩书荣摇头:“你入吏部不及老夫久,还是老夫协助钱大人吧。”
韩书荣有退步的选择还不选,其他人呢?
林长年、司马韧也紧跟着表态要去通政司,其余人被舆论挟裹着,也做了表态,除了徐平成。
徐平成明白,这一番较量徐家输定了。
或许钱明月会给钱家埋下杀身之祸,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眼下朝臣都支持钱明月,小皇帝与徐家都没有掌握朝廷,如何动得了钱家。
或许,此刻他最该考虑的是,如何让徐太后退回得有脸面些。
出了东华门,一阵清风拂面,钱明月轻叹:“蓝天白云、清风明月,就是最美的风景。”她要闯抄家灭族的大祸,怕是看不了多久风景了。
钱时重说:“回府吧。”
钱明月低头:“伯父不怪我将阖府置于危险之中?”
“总好过将大梁置于危险之中。”
钱明月真没想到一直看她怎么都不顺眼的伯父,会在这个时候支持她。
更没有想到的是,整天想着如何保住钱家的自己,却将钱家推到如此危险的境地。
可是她没有选择,徐太后若继续临朝,乃至称制,全面掌握朝纲,钱家也活不成。
罢了,不想了,这个时候不计较个人利益得失能更坦然些。
随波逐流或许能够苟全性命,谋得富贵荣华;但够坚定够硬气,才能担当大任、力挽狂澜。
,岂因福祸避趋之啊。
今日的通政司非常和谐,因为徐平成没有来,也没有派人过来。
朝廷,终究还是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谢傅詹因为误解钱明月的羞愧,尽力帮助她,召集人手将奏折内容细分,为母亲妻子请封的交给礼部;辞官的、乞骸骨的、奔丧守孝的交给吏部另安排人员……
奏折分完了,跟大理寺有关的不多,跟兵部有关的更少,钱明月便请他们商议重大疑难的奏折,比如——
一个知州上书,直指“八议”不公,请求圣人废止,希望律法更加保护小民:
“皇亲国戚本就权大势大,再议亲豁免罪刑,小民岂有立足之地?”
钱明月赞叹:“八议古已有之,历朝历代因循此法,官员或不假思索接受,或乐得享受此中优待,从没有人提出异议。”
“不管此事圣人是不是答应,这小小知州敢直言上书,驳斥此事,勇气可嘉,仁心可鉴,足以留名青史了!”
秦正说:“太傅可是支持废除八议?”
钱明月点头:“自然,秦大人意下如何?”
秦正说:“下官支持废除八议。多得是权贵人仗势欺压小民,小民哪个能欺负得了权贵。权贵再因八议而免于处罚,愈发无法无天,视律法为无物。”
杜阳铭等人也表示支持。
“国法岂能没有人情重?国法岂能为权宦脱罪留下路子!”
司马韧颇有顾虑地说:“太傅还是留中不发比较好,待肃清朝纲再做处理,也免得反复以律法为筹码较量,底下人心浮动。”
她同意的事情,徐家一定会反对的。
钱明月将奏折递给秦正:“你是刑部尚书,这件事就交给你。”
谁知道肃清朝纲后她在干嘛,这样摆小皇帝一道,他岂能轻饶了她。
秦正接了薄薄的奏折,只觉得有千斤重,沉沉叹一口气:“太傅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