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我下意识道。
等了一分钟,外面没有应答。
我推门出去查看,只见院子内一片杂草、一簇瘦竹、一颗青松,头顶一轮明月、一片黑瓦、四面朱墙,乌云惨淡,再无其他。
我悻悻然回到屋子,躺在席子上琢磨,那声音不是寺庙里任何一个和尚的,会是谁?
谁也不应该是。
寺庙里除了我们五个人外,不应该再有人。
在夜里凭空冒出来,只可能有两种存在,鬼和贼。
前者怕菩萨,后者怕穷鬼,正好这里占齐了。
我也心大,继续躺在席子上辗转反侧。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我还是没能睡着。这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喵,出来玩吧。”
“有种别跑!”我一个激灵,冲出门去,狠狠扫了眼外头,叫道:“赤那,谁在装神弄鬼。”
让我大失所望的是,依然没见着半个人影。反倒是竹影投射在青石砖头上,随风摆动,诡谲婆娑。
跑的真快,哼。
我看了看四周,和之前一样寂静,一片杂草、一簇瘦竹、一墩黑石、一颗……正要抽身回屋。
等等,黑石!
院子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东西?
我小心脏往上一提,揉了揉眼睛,没看错,真有一块黑石,就挨着青松旁边,大概一个凳子般高,还在往我这缓慢移动。等等,我勒个去,它在动!
“啊!”我吓了一跳,连忙跑回屋子叫爷爷,可是今晚的爷爷睡得死猪一样,怎么也拉不醒。
就在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回头一瞥,顿时整个人都傻了。
那块黑石已经堵在了门口。
只见黑油一样的东西从石头上流下来,水银泻地般朝着房间里扩散。
流到脚边时,我才发现这哪是什么黑油,竟然是一群群体型如针尖般大小,浑身黝黑的蚂蚁,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们成群结队,犹如一双双枯槁的恶爪伸向脚边。
我惊慌失措,连忙跳到爷爷的床上。
所幸这些黑蚂蚁没有顺着床脚爬上来的意思,我稍稍松了口气。
几乎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本就不大的房间,水泥地面上已经是漆黑一片,布满了蚂蚁。
蚁群发出琐碎的咔吱咔吱的撕咬声,听得我头皮发麻。
“爷爷,别睡了,快醒醒!蚂蚁成灾了!”我在爷爷耳朵边大喊大叫,可惜爷爷呼噜声比我嗓门还大,我那个急啊,恨不得给他一耳光子,让他快点醒来。
这时,门口的那块黑石,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团由数以万计的蚂蚁堆成的小山,已经彻底溃败。
里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距离有点远,我看的不是很真切,好像是一团头发,在随风摆动。
忽然,从院子里传来一声空灵的猫叫。
那团头发诡异的翻了个身,一张死人脸赫然出现在视线中。
“啊!”我猝不及防,一屁股做到爷爷的脸上。
这是一个七窍流血的年轻女人的头颅。
脸孔上保留着死前的情愫,哀怨而仇懑。
爷爷终于醒了:“啊,喘不过气了,憋死啦,什么东西,这么臭!”
我大喜过望,连忙抱住爷爷,大声喊道:“爷爷,那是我屁股。先别管这个,你快看……”
爷爷悠哉哉的醒来,在我死命摇晃他肩膀后,好不容易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爷爷笑了:“好小子,天气热也不要开着门睡呀,多不安全。”
我愣住了。
人头呢?门口的人头呢!
“地上有蚂蚁!”我刚说完,朝水泥地这么一看,顿时哽咽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呆立了足足十秒钟。
哪里还有半只蚂蚁的踪迹。
这一下我彻底懵了。
怎么回事?
爷爷眼中明显的不信任,嘲笑道:“小舞啊,做恶梦了吧,嘿嘿。”递过来把扇子给我,说拿去扇扇,看把你热的满头大汗。
“不,我没有说谎!”我大声反驳,不行,我没有看错,你们这些大人就是不相信我们小孩,我一定要证明给你们看。
这一刻,我忘记了害怕,跳到水泥地上,顺势在地上一滚,床底上,衣柜地下,到处搜寻蚂蚁的踪迹。爷爷给我点了根蜡烛,一声不响的陪着我,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反而搞得在陪半夜睡不着的小孩子胡闹,这让我更加生气。
我憋着一股劲开始寻找,那时候的房屋建造是按照能住人为标准,墙角多有裂缝,别说蚂蚁,连老鼠都能并排进出。
如果蚂蚁钻到了这些老鼠洞,那真是无迹可寻。
既然房间里找不到半只蚂蚁,我不死心,抢过蜡烛,来到院子里。
拨开杂草,皇天不负有心人,真被我发现了几只黑漆漆的蚂蚁。
“爷爷,看,我没骗人,真有蚂蚁!”我兴奋大叫。
爷爷表现的比我还夸张:“啊,真的有蚂蚁诶,嘻嘻嘻,你个傻小子,泥地里没有就怪了,你再刨几下,说不定还能找到蚯蚓呢!”
我脸涨的通红,本来还想把刚刚的诡异一幕叙述一遍,看爷爷这副态度,我知道多说无益,深深的无奈和气愤袭扰在心头。
这时,又是一声猫叫。
这次我听清楚了,是屋檐上传来的。
我第一时间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巴掌大的黑影蹲在那里,散发出惨绿色明亮的猫眼珠冷冷的看着我这边,准确的说,它只看着我。
我感到浑身冰凉,不知为何,这只小野猫让我感到浑身不舒服。
“去去去,哪里来的野猫,滚一边去,别烦扰我孙子。”爷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那只怪猫一声不吭,点了点头,扭头就走。
就在这一刻,我忽然发现哪里不对了,这只猫的脸上有血迹!
我差点失声叫起来,头颅一定是被这只贼猫叼走了,可是看了看已经回到门口向我使眼色的爷爷,我生生止住了继续“胡闹”下去的冲动。
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回到了卧室。
爷爷道:“早点睡了,明天一早我们公出。”
“到哪?”我问道。
“西渡村,有户人家死人了,请主持过去做法事,可惜主持没空,就派我顶去。”爷爷朝我挤眉弄眼,道:“看你这几天憋坏了吧,疑神疑鬼了都,呵呵,明天带你出去见见世面,走动下。”
“哦。”我无精打采的回了声,转过了头去。
要是换做平时,听到不用打坐念经了,早就跳起来欢呼雀跃。可是现在我思绪都在刚刚发生的诡异一幕上面,哪里有那个心思。
就这样,我一直挣扎到很晚才睡着,所幸再也没听见那声让我心烦的猫叫。
做了个有关女人头颅的怪梦,似乎梦见那个女人在和我说着什么。我听了很气愤,但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鸡还没打鸣,就被爷爷叫醒。
“快收拾一下,出发了。”
“不吃早饭?”
“傻啊,人家提供早饭吃,还浪费寺庙粮食?”
“可西渡村离这里三十里路呀。”我睡眼朦胧,漱口洗脸,一幅萎靡到极点的样子。
“所以我三点半就把你叫醒了呀。”
爷爷手脚很麻利,也把我赶鸭子上架。
他不知道哪里找了一身和尚穿的小号僧袍,给我罩上,有人问就说是清源寺新收的小沙弥,法号清汀,和爷爷同辈。
身披红霞,脚踏晨露,背着几件法器,一路快赶慢赶,终于在七点钟不到,找到了那户人家。
打听后才知道,这户人家的女儿离奇死亡了。
灵堂已经摆上,昨天在村里找了个神婆,按照当地风俗,又跳又唱,闹腾了一个晚上。昨天神婆是杂牌军开路,今天就是和尚正规军进场了。
看得出来那个女儿应该是惨死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父母眼睛里布满血丝。
“大师,里面请。”那家男人把爷爷请进门,看到我这个小和尚,愣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我也带了进来。
进到灵堂,一口棺材摆在中央,花圈、悼词以及供人跪下磕头哭喊的两捆干稻柴。
所有人都面带哀思。
这情形,我是很安分的,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爷爷一进来就被很多老头老太围住了,一个老太太应该是死者奶奶,各种哭诉孙女的不幸。
我见不得这场面,只能弱弱的跟在爷爷后头,偶尔探出头来看看新鲜。
那口棺材里的尸体让我产生了兴趣。
按理说人刚刚死,为了让在世的亲朋好友瞻仰遗容,是不会把整张脸都盖住的,可是这具尸体却是盖住的。
就在我心生疑窦的时候,爷爷把人群安抚住,人们散开后,挡在灵堂中央的遗照呈现在我面前。
这一刻,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照片里的女人脸,竟然和昨晚看到的人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