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得知炎长椿不回中原要自个儿游历一番,唐爵最后怮不过她,只道:“回去我会与炎庄主说一说,但椿儿妹子也得给炎庄主寄一封信,多报平安。”
炎长椿点头道:“我会跟舅舅说的,谢谢唐叔叔。”
唐爵对百里汐道:“椿儿尚是年轻,麻烦百里姑娘照顾一些。”
百里汐道:“唐大人千万告诉炎庄主,可是我照顾她的,我还想叫炎庄主继续欠我人情呢。”
唐爵哈哈一笑,“这个自会说的,炎庄主审时度势,心思周密,待自个儿人赏罚分明,定不会亏待百里姑娘。”
炎长椿剜百里汐一眼。
目送马车绝尘而去,百里汐带着炎长椿回拉城,炎长椿道:“你不问?”
百里汐道:“我还没有答应你。”
炎长椿道:“你不用答应我,炎暝山庄分舵布满天下,到处钱庄银号都有炎暝山庄挂下的名头,我只是跟着你,不会给你添一份麻烦,也不会多花你一两银子。”
她皱着眉头,“我只想看一看,二哥哥以前告诉我,任何事情不要旁听别人言语,要自己看一看。”
百里汐道:“你想看什么?”
炎长椿道:“你这个害死我父亲,杀死我兄长的女魔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虽然恨你,但你救过我,我也没有力量杀了你,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你到底是什么。”
炎长椿小公主似乎比初见时长大些,如今说话的直白口气和性子,越发朝炎大少爷靠拢,那翻白眼的调调和鼻子里哼出的冷气简直如出一辙。
于是百里汐兴致勃勃道:“你不怕我这女魔头杀了你?”
“我不信你,但我信寂宗主大人。”
百里汐刚感叹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走过路口拐个弯就看见了寂流辉。
他站在来往节日笑闹的人群中,斐然出尘。
她一愣,“你怎么来了?”
寂流辉默默注视她须臾,道:“走罢。”
百里汐受宠若惊,“寂宗主,您可是专程来接我?”
炎长椿嫌弃地挪开目光。
回到拉城时,居民已经开始筹备篝火晚会。
异域小城的节庆令炎长椿不禁左顾右盼,拉成本地姑娘一个个身穿艳丽飘逸的舞裙,露出曼妙的腰肢和迷人的肌肤在人流间穿梭笑闹,见百里汐带回个标志漂亮的少女,不禁嘻嘻哈哈将拉她出来。
“妹妹也是来自中原?”
“妹妹好生美丽,姐姐看得多喜欢呢!”
“妹妹会不会跳舞呀,一起来跳舞吧~”
“等等,等等,你们要干什么!”炎长椿惊慌失色,手忍不住伸向腰间放置长鞭的腰包,却发现摸了个空。
“什么……?!”她转脸一看,一个黑溜溜的小男孩手里拿着她的腰包,旁边为了一群小屁孩,正是平日被百里汐拉着唱歌的阿强他们。
炎长椿气得眼睛直了,“喂,你们!”
阿强好奇地打开腰包,小圆丫头害怕又兴奋,“哇”地大叫一声,见阿强把鞭子掏出来,“哇,太帅了!”
他兴奋转过头,“姐姐,你的武器太帅了!好厉害的样子!”
一群小萝卜头眼睛晶晶亮地齐齐望向她,炎长椿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冷哼一声,“那是自然,也不瞧瞧本姑奶奶是谁……”
见小孩们把炎长椿捧得上天儿高,百里汐拉着寂流辉走开了。
“寂流辉,你说今晚会不会放烟花?”
“各地上巳节并未流传烟火习俗。”
两人在集市走了一阵,拉城春日卖一种葡萄软糕,似江南小吃,爽口滑嫩,百里汐捧着两盒吃得正欢,一位舞女穿过人群径直朝她们走来,寂流辉看去,是城主的女儿,名唤阿香,面容娇美,善于舞乐。
阿香发现寂流辉后一呆,脸颊上浮出两片绯红,又撇过头去对百里汐嗔道:“小汐你怎么还在这儿呢,节目都要开始,你衣服还没换。”
百里汐连连点头,“我这就来。”
阿香望着寂流辉依依不舍地走了,消失在人群中,寂流辉迟疑说:“你……要上台?”
百里汐哧溜咽下一大口葡萄凉糕,“是呀,反正闲的没事做,这里的女孩儿可热情了。”
她揶揄说:“阿香看你好几眼,约莫是看上你了呢。”
见她又开来歪劲儿,寂流辉选择闭嘴。
她看看天色不早,将剩下一盒凉糕塞进寂流辉手里,“待会儿给小公主吃。”她擦擦手,“我要过去啦。”
“好。”
百里汐还是没动,站在原地仰着小脸,眼睛闪闪发亮,她欢快地说:“你抱我一下我再走。”
“……”
百里汐眼眸一翻嘴巴一撅,作势要走,“你抱不抱,你抱不抱,你不抱我就走了。”
她刚折身没走几步,被一股大力扯回来,发梢飘起,她一抬起头,男人俯首吻住她的唇。
她睁大眼睛,耳边的声音消失了,她清晰地看见他长长的睫毛,他火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熨得她肌肤一起灼烧起来。
他松开口时她开始傻笑,呵呵呵地傻笑,一边傻笑一边双手捂住脸颊降温,害羞得像个小女孩。
许久以后她依然记得那一天,南疆雨林的小城里她在台上和一群姑娘跳舞,那里没有正道魔道,没有炎暝山庄和离笑宫。
歌舞升平,鼓声琴瑟,呕哑嘲哳。
她盘起黑发,穿上水红的西域舞衣,抹胸短裙,三尺红菱,金灿灿的缀珠,银闪闪的宝石,挂满全身,随舞步叮咚,伴歌声而旋转。
她在跳一支婉转而快乐的曲子,如百花争艳,溪水唱歌,如冰泉炸裂,春风雀鸣,唤醒大地。
台下有叫好欢笑的男女老少,也有寂流辉,他在人群中,平静的神色显得他与四周热闹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跨过人们的笑容和大地的喧嚣,穿过皎洁月色,定格在她起舞红蝶的身姿之上,一树盛世繁华在她眼角唇边流淌。
舞曲将终之时,她挽出光彩明媚的笑容,指尖点唇送出飞吻,柔软的手臂挥动,一串儿红蝶从她指缝间飞出,流泻点点星屑红光。
人们发出惊叹之声,不知是何等戏法。
红蝶款款飞跃到人们头顶上方,宛如一枝一枝开得正烈的火焰扶桑花,捉影捕风,山河迢迢,追叙时空。
炎长椿坐在舞台远处一棵树上,树下阿强小圆一群孩子向着漫天红蝶高高探出双手,发出欢呼的笑声。
她手里攥长鞭,也和所有人一起仰望这片天空,燕尾蝶蹁跹出温柔细碎的红光,纷扬的星火如无声漂泊的雪,簌簌降临大地。
她伸出手,雷动掌声中一粒红星落在她掌心,极快地融化了。
——你见过魔女吗。
真真正正的,白发魔女。
结果跳完舞和姑娘们玩得太嗨,回宅子时三更半夜。
宅子外依旧是喧闹的,节日的气氛尚未消退,到处是酒樽向碰的唱歌谈笑,舞曲隐隐约约依旧奏着,三弦琴哔哔叭叭,西域的子民碰到丁点节日就卖力地庆祝玩闹,沉沉的夜中树林枝桠被染上灯火的晕黄。
吱呀。
百里汐迷迷糊糊睁开眼,寂流辉推开木扉。
她趴在寂流辉背上,含混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他回应的时候,脖颈和后背会有轻微地震动,她脸贴在上面,莫名安心。
寂流辉将她背上楼,福婆过来服侍她盥洗,百里汐不情不愿地从他背上下来,脑子睡得昏沉,瞅见他背上衣料一小块儿深色,是她口水流下的印记,伸手潦草揩了揩。
寂流辉对她此番行为表示沉默。
床榻柔软馨香,她蹭了蹭,打了一个滚,眼睛都懒得睁开,抱着枕头对空气胡乱伸出手,“要亲。”
男人的手握住她的小手,百里汐感觉到嘴唇一热,还有他的发丝拂过她的脸,虽然短促,她依旧笑开花,心满意足地翻个身睡去。
她梦见醉春楼一溜儿美男跳脱衣舞,一边妖娆地跳一边露出胸膛和肌肤,跳着跳着一排美男变成一个,还是寂流辉。
她就目瞪口呆地看寂流辉脱衣舞,他微笑的时候妖孽得绝代风华。
他妩媚一眨眼朝她看来,小心脏承受不住,猛地惊醒过来。
百里汐坐在床上呼哧呼哧喘气儿,低头一看,借窗外月光被单上两点新鲜红色,她一抹鼻下,湿湿热热,鼻血。
魔怔啊这是。
百里汐几分凌乱,决定下楼洗洗脸,一下床就听见叮叮当当细碎声,身上的舞裙原来未换下来,抹胸上的金片坠珠在夜里泛着亮丽光泽。
她赤脚走下楼,福婆似乎已经睡了,她走到后院时,浴室木屋传来水声。
咦。
她蹑手蹑脚跑过去趴在窗前偷看,阖上木板的缝隙间透出烛光,她看见偌大的浴桶内站着个男人,黑发如墨玉,肩背利落,身躯修长,发丝间露出苍白光滑的脊背,两片分明的肩胛骨。
水汽氤氲里她看见他微微侧过的脸,美人出浴图,百里汐要晕过去了,可晕过去太不划算,连忙倍儿精神,睁大眼睛鼓劲儿瞅。
她还没瞅两下,寂流辉坐进浴桶,转过身,,一双黑眸隔着雾气揪住她的目光。
百里汐嗓子一噎,缩起脑袋,她还什么都没干呢。
转念一想,她一没打砸二没抢烧,干嘛要躲,索性推开门大大方方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