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哗啦啦——
怀中的女人化为一团鲜艳红蝶,如秋风扬起的落叶般飞散。
炎景旗怀中空无一物,他抬起头,无数红蝶凌空起舞,飞向辽远深黑的夜空,摇曳绚丽的珠彩赤光。待燕尾蝶群消失得毫无影踪,他低头看了看地面,有一摊新鲜的血迹。
刺中自己以求清醒脱身么。
他撩好衣摆蹲下去,干净洁白的指尖摸上血迹,在指腹间摩擦,细细看着,唇边浮出笑意。
百里汐用术法撑伞飞跃,连连跳过两座山头,耳边风声呼呼地响,点点血珠洒落在山崖峡谷之间。
山间的月色极亮,描摹连绵松林的树梢,这地方风水灵气清雅,大抵附近坐落个修道门派。不过多时,她寻到一株古木大树,便上树坐好,打坐调养。
一个时辰后,被九绝沉雁阵创击的内伤她自行调理妥当,可肩头那支穿肠箭却教她身体冻僵一般麻痹,连痛楚都冻结在心口,她喘息不得,仰头靠在树干上,努力地吸气。那些紊乱的心跳,翻涌又寒冷的气血,干哑撕裂的低吟,都在脑海里回荡,无比清晰。
寂静的夜中,不远处传来人声。
是一群身穿白衫的少年弟子,身后背剑,前前后后走在一起,走的很整齐。
寂月宗。
她这才发觉,这里靠近寂月宗后山山脉群,这帮弟子最大的不过十八九岁,大抵是除妖归来,正是一天里最是轻松兴奋的时候,七七八八聊着方才打过的怪。
“唉,最后还是叫二师兄帮了忙!”
“这不好吗,平日里大师兄带的多,这趟二师兄带着,开开眼界。”
“你看我们这么多人,打不及那个鬼眼老怪,要多少年才能修炼成大师兄、二师兄那样?大师兄不说了,你们知道吗,二师兄是十三岁才进的寂月宗啊,我们这些入门,的哪个不是四五岁就拜师习武了?”
“话不能这么说呀,二师兄好像是当时暮云师父从南疆带回来的,那时候本来就很会功夫呢。”
“嘘——二师兄在后面,耳朵灵得狠,我们在说这些碎话,回去又要抄书的。”
百里汐往远处望了望,目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见弟子们后面不远处还有个男人,弟子们在前面月光下叽叽喳喳,他一个人走在后面,身形埋在两边峡谷的阴影里,好似隔了一个世界。
前面一个弟子好奇道:“咦,你没有没有闻到血腥味儿?”
“哪边飘来的?”
一阵夜风吹过,扬起少年们莲花纹的衣摆,身后是二师兄冷冷的声音:“时辰已晚,速回宗内,莫再耽搁。”
小弟子们害怕地缩缩脑袋,赶紧往前走去。寂流辉走过一棵参天古木时朝上面扫了一眼,空空如也。
道路边就近一处峭崖岩壁上有个天然山洞,好像是由一把切割天地的大斧将山脊劈出个口子似的。
百里汐拖着身躯滚进山洞,肩头断肠箭上术法流转。
山洞冷寒,滴答滴答,渐行渐远。
她躺在石洞里,冷得厉害,脑内一阵子恍惚,总是要睡去似的,心里想着,这个时间,寂月宗的弟子应该都到家了。
忽而有人声打破了宁静,投石入水,漾起涟漪。
“……百里?”
低沉的,隐含一丝惊异。
三只红蝶骤现,凝聚成血针朝洞口飞刺去。那人伸手一把将三根血针掐住,入洞疾疾走到她面前。
他穿着白衣,借着洞外月光,她依稀看清他的脸,惨然哂笑,“寂流辉,我还是被你捉住啦。”
寂流辉的肩背在昏暗山洞中如一座漆黑坚硬的礁石,他默不作声盯住她,抿住薄唇。百里汐晓得这副狼狈模样被他看去,刀俎鱼肉,任人摆布,反倒敞开心来,斜倚在石洞间,细眉一挑,喘气儿笑道:“还不快把我送到玉飞阁去,领五十万两白银?”
寂流辉解下配剑搁在一边,单膝跪下,膝盖压上她一条腿,一手摁住她半边身,将她钉在地上不得动弹,百里汐还没了解他要做甚,只见他盯住她肩头的断肠箭,伸出左手握住了。
百里汐微惊,倒抽口凉气,浑身颤抖起来。
滋啦滋啦的白烟从寂流辉手掌间慢慢腾出来,弥漫着血肉烧焦的味道,他眼睛没眨一下,捏得紧紧的,稳稳将断肠箭一寸寸向外拔。
最终寂流辉将五寸长箭从她肩头整个抽出来,扔在一边,叮当细响。他随手撕下一片衣袖,揉成一团将她肩头口子一摁,又撕下一片,低头将左手一圈圈缠住,百里汐分明看见了他血肉模糊的掌心间露出的白骨,慢慢爬起来坐在一边。
她说:“这是断肠箭。”
寂流辉将左手包扎妥当,“我知道,此箭只得由人手亲自拔出,你之前大抵也尝试多次。”他说得平静,从怀中拿出个朱砂色小瓷瓶,百里汐毫不顾忌接过来,打开红塞一闻,原来不是什么灵丹妙药,竟是清心丹。
她把瓶子扔回去,有气无力说:“我没有走火入魔,不需要这个。”
寂流辉没有强求,只淡淡道:“待会儿你会好受些。”
“我清醒得狠,拿走。”
寂流辉停了半晌,说:“你可有欢喜的人,那人身在何处,可方便前来?”
百里汐本来就想睡,翻一个大大白眼:“寂二公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今天话真多。”她忍不住开始调笑,“你问的这般唐突,可是三年不见我,发觉原来暗恋我已久?即便是寂二公子,表白也是要排队的呀。”
寂流辉“……”了一阵,起身走了。
百里汐终于得了清净,断肠箭又拔了出来,总算能调养声息继续笑傲江湖,哪知半柱香不到,便觉身子不对劲。
原本冻得手脚冰凉,如坠冰窖,现在反而……很热。
四肢百骸的血液在哗哗地淌,她视线模模糊糊,融化了似的,整个身子冒出一层氤氲热气。
口中干渴如焚,喉中似要喷火。她把捏心最后一丝心智,晕乎乎地想道,她这决然是在发/春。
“嗯……”
女人的声音如红烛滴下的一滴蜡,飘出山洞,随入夜风,消逝在山林间。
每一根手指指尖都好像寄宿一只虫,麻麻痒痒,难以安分,百里汐的脑子就像被扔到艳阳烈日下暴晒似的,烤得没有力气,她从来没有这样奇怪地难受过,逼得人生生委屈想要掉眼泪,她自己缩在墙角,对着冰冷崎岖的石壁扭动一阵子,只觉那把火越烧越旺,她快疯了。
有一只宽大的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地翻过来。
“你不要动。”
她听见寂流辉的声音,冰凉冷淡,沉重沙哑。
寂流辉直接将她作乱的左右手手腕一抓,捡起旁边的衣带捆个结实,百里汐被绑住,眼睛睁不开,气鼓鼓地嘟起嘴,细腰一挺跪起来,细胳膊儿朝男人脖子上一箍,抱住他的头。
“小道长,你跑不掉啦~”
她喝醉了一般春风得意。
“百里!”
他低吼一声,顿了顿,又轻了语气,将她扳正,“你不要动。”
百里汐缓过神来,这才勉强睁开了眼睛,极近地望进他漆黑深海的眼眸里。
她忽而一怔,意识到什么,红扑扑的脸颊有点呆,“刚才那是什么?”
刚说出一句,吓了一跳,嗓子娇媚得可以挤出一汪水来。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寂流辉,你敢对我下//药?你就算暗恋我,直接跟我说我也会考虑跟你滚//床//单的。”
寂流辉淡淡回一句:“你觉得可能么。”
“……”
“断肠箭取出后皆有此毒发反应。”他低头说,百里汐吃惊道:“寂流辉,你这是要干什么……?”
换个男人她倒能理解,可面前这位可是出家木头人冰块脸的寂流辉,那么多年她勾搭调戏都没给好脸色的寂流辉。
“这毒只有出来才会退去,不可硬撑。”男人一字一句地说,“百里,你忍一忍。”
“出、出来?”她一愣,“什么出来?”
寂流辉没有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