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耀斑预警,方舟右舷出现一个X级耀斑,所有公民请到最近的避难区报道,这不是演习,重复,这不是演习!”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崔斯特感觉脚下的地板和头顶的天花板都在摇晃,活动室的灯光也开始胡明忽灭起来。
X级的太阳耀斑造成的剧烈的电磁震荡,这严重干扰了方舟上的电子设备,整个方舟也陷入颠簸。所幸总控室应对得当,之前也有应急预案,危机很快过去。半个小时后,方舟基本恢复了正常,警卫们开始清点人数,维持秩序。
“嗨,美女,没事了”,摘下假面舞会的面具,崔斯特冲着刚刚的舞伴说道。
然而女孩似乎依旧惊魂未定,并不愿意摘下遮住上半张脸的面罩,恰恰相反,她躲到了崔斯特身后。单身两辈子的崔斯特没有太多与女孩相处的经验,自嘲了下魅力不够,他没有多想,准备向警卫报备之后赶去总控室,帮助辛克莱分担些工作。
然而眼角余光所及,这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姑娘,紧张兮兮的随着崔斯特的动作而移动。崔斯特能明显感觉出来她的慌乱无措,紧接着,一个穿着黑色实习警服的警卫赶了过来,拽住了女孩的手。女孩长吁了一口气,跟着年轻警卫迅速离场。拉着疑似女友走到门口时,警卫狠狠的瞪了崔斯特一眼,他示威似的冲崔斯特扬了扬电击棍,随即在女孩的催促下两人迅速离去。尽管声音嘈杂,崔斯特还是从口型辨认出了警卫的话,“离~她~远~点~”
注意到旁边摘下面具的贾斯珀促狭的目光,崔斯特捋了捋暗金色的碎发,以此缓解尴尬。看来,自己不小心选中的对象,早已名花有主,而且人家很警惕,自始至终都没摘下面具。
‘一定长得不漂亮’,怀着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想法,崔斯特甩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虽然那姑娘跳舞跳得不错'。贾斯珀是墨菲的铁哥们,所以贾斯珀知道了,就等于墨菲知道了,然后崔斯特都能想象出自家弟弟一脸欠揍的向雪莉宣扬的场面。
“唉,对了贾斯珀,墨菲和雪莉呢?”崔斯特并没有在临时避难区看见弟弟的身影。
“嗷,他们啊~”贾斯珀拖了个长音,带着点羡慕说道,“他俩没来参加,他们去农业区那边了,墨菲要用落花落叶给雪莉做一个花环”。
听到是农业区,想到那边有派克在,崔斯特放下心来。
前方通道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崔斯特不得不停下与贾斯珀的闲话。而此时,纷杂的议论声从前方传来。
“天哪,那个女孩!”,“是啊,他们居然能把她藏15年!”,“她的父母是怎么想的?”,“嘘嘘,小声点,听说她叫奥克特维雅,是实习警卫贝拉米的妹妹,之前殉职的布莱克先生的女儿”,“他们这属于二胎,这可是触犯方舟法律的啊”,“天呐,难以置信!”......
崔斯特心头剧震,知道主线剧情开始了。随即他叹了口气,同情的注视着被从过道那边缓缓押解过来的兄妹。
依旧是刚刚的实习警卫制服,只不过被撕去了代表职责的肩章,贝拉米不停的挣扎着,他早已鼻青脸肿,不复刚刚飞扬的神采。年轻的哥哥恶狠狠的瞪着周围的围观者,拼命的想挡住周围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一袭黑衣的他,如同风暴中的一叶孤舟,哪怕自身难保,他依旧徒劳的想为不谙世事的妹妹隔绝整个世界的恶意。
他的这副倔强触怒了押解的指挥官,随着指挥官西斯挥动警棍,贝拉米捂住肚子痛苦的蜷缩在地。用手支撑着身体,贝拉米抬起头,坚毅的脸上却早已泪流满面,他紧紧的攥住昔日上司的裤腿,“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们放了奥克特维雅,放了我妹妹,你们冲我来,放逐(处决)我吧!”,泪水混着嘴角的血水,顺着年轻警卫的下腮滴入地板,“她才15岁呀,她那么听话,她从来没见过一次月出,她......”
哥哥的语无伦次引得周围一阵哗然,可是妹妹却恍若未觉。这个女孩,奥克特维雅,她目光呆滞,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如之前每次警卫检查时,她乖巧的躲藏在房间的地板下,任由黑暗与恐惧将自己包围。然而她却有着超出年龄的敏锐,木然的女孩儿,嘴唇开合,嗫嚅着出生后学会的第一个单词,“妈妈”。
贝拉米如遭雷击,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他的预料。
察觉到身侧的异动,崔斯特一把拽住想要冲上前去的贾斯珀,捂着贾斯珀的嘴顺势将他拖入身后,与此同时,警卫们也拦住了酷小子芬为首的几个天不怕地不怕想上去鸣不平的孩子们。除开想上不敢上的,大部分孩子随着成长将这种冷漠,称之为成熟。
人群的骚动只持续了半晌,亚哈法官来了。
警卫们押解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女跟随其后。
“布莱克夫人,后勤区纺织车间技工布莱克夫人,直属领导为朱莉女士,”亚哈顿了顿,“你在生下贝拉米先生6年后,非法再次生育,触犯了方舟人口控制法案第二条第一款”,亚哈表情转为严肃,“现依据方舟公约第五条第六款,我,方舟第15任法官,亚哈-塞隆尼斯,判处你死刑”。
“如有异议,你有权在三个小时内上诉至议会,由议会作最终判决”。法官背过身,手倚扶梯,作最后补充。
“我没有异议”。疲惫的母亲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缓缓蹲下身,用手摩挲着儿子的脸颊,拉过如在梦中的女儿,轻吻女儿的额头,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
看着紧紧相拥的一家三口,亚哈挥挥手,示意警卫驱逐无关人等,把最后的时光留给他们。
奥克特维雅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任由母亲把她拥入怀中,少女似乎陷入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中。从小妈妈和哥哥就告诉她,由于人口管控,她作为二胎的存在是非法的,一旦被其他人知道,会给家里带来灭顶之灾。七岁那年抽查,奥克特维雅因为怕黑,在地板夹层中弄出了异响,虽然有惊无险的被贝拉米糊弄了过去,可是事后一向温柔的妈妈罕见的发了火。从那以后,女孩告诉自己一定要听话,要懂事,不能给妈妈和哥哥惹麻烦。
可这次,按耐不住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少女参加了化妆舞会,出门她之前安慰自己,在妈妈发现自己不见之前,她和哥哥早就能赶回来......
时隔八年,她又一次让妈妈陷入了危险,可这次妈妈并没有责怪她,反而一个劲的向她道歉。母亲在最后的时刻,请求女儿的原谅,原谅一个母亲的自私与任性,将她生下来却没能让她像个正常孩子一样成长。原谅她没能使女儿吃过一顿饱饭,尝过一次方舟生日蛋糕,没能让女儿看一眼舷窗外蔚蓝色的地球,与同龄人嬉戏玩闹,相反一次次将女儿隔绝在黑暗窄小的地下室,忍受孤独与恐惧。
然而女孩不想要是什么道歉,她宁愿母亲再次责骂她,她多么希望这是个噩梦,她不要看什么外界的风景,不需要什么同龄人玩伴,她只想要妈妈和哥哥,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她多么希望,再次睁开眼,地板被打开,母亲和哥哥微笑着站在光明中,将她抱出黑暗。
如同临虚空,昔日温馨生活已成梦幻,女孩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