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纯好依旧一副低眉顺眼之态,却显得不卑不亢。莲步轻移,于琴前锦凳坐下,身子微俯,额间一点紫色衬得肌肤细腻雪白。一袭纯白衣裳,恍惚间以为是仙子下凡,气质脱俗,那朦胧隐约的紫色花瓣,宛如烟雾笼罩,一派婉约温情。
玉手轻挑银弦,一串极其普通的琴音突兀地传入众人耳中,戛然而止。众人不免失望,紧张的神色也放松不少。安纯好浅浅一笑,白嫩如玉的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簇黑弯长的柳眉,非画似画,一双似水明眸,灿若星辰,却散发着淡漠拒人千里之外的星光。美目流转,竟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颈间一串紫玉蝴蝶项链,散发幽光,愈发衬得锁骨清冽,肌肤如雪。十指纤纤,再次轻拨琴弦。
淡淡虚渺的低音逸出,似静谧夜晚的喃喃呓语。缓缓的,几个高音迸出,似天色微明时被惊醒的白鹭拍打着翅膀远飞。渐渐地,琴音连续而舒缓,似清泉自山涧而出,清幽沁脾;似花香四溢、泥土芬芳,清新扑鼻;似微风轻抚而过,凉爽舒适。忽然,琴声浑厚而雄实,似一轮喷薄红日不经意间冉冉而起,带来希望与朝气。琴音急转,颤音连连,似变幻不定的天气,乌云掩盖太阳,突如其来的大雨倾盆而下。琴声放缓,又似磅礴大雨转为绵绵细雨,润物细无声。丝丝细雨,温柔娴静如少女嘴角的一抹淡笑,诱着行人丢了油纸伞,奔跑进蒙蒙细雨中,感受着难得的清凉。
一曲终罢,众人还在朦胧细雨中寻找那淑女浅笑。周身凉爽,唯不见了那曼妙少女的身影。疑惑之中抬眼,一位婉约佳人正盈盈起座。松了琴弦的柔荑还未垂下,腕上的紫宝石发出柔和的光。一阵清风自湖面拂来,佳人裙角飞扬,似在烟雨朦胧中翩翩而舞,有一种似真似幻的美。佳人神情淡然悠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这正是众人苦苦寻觅的浅笑。这梦幻佳人,正是安纯好。
夏日的金色阳光照耀在安纯好身上,似乎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发梢处的一点金黄,折射进每个人眼中,柔美不可方物。半晌后,有人喃喃道:“这琴音,可谓绝啊!”众人惊醒,一道道复杂的眼神投向安纯好,有羡慕,又嫉妒,有仇恨,有爱恋,有欣赏……
安纯好心中默叹,本想安安静静地做个安淮侯府二小姐,然后等七夕宴后就离开,看来是不行了。况且……思及早上的事情,安纯好咬咬牙,母仇兄恨一定要报!总之,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清静了!
“啊——肖三小姐晕倒了!”一阵手忙脚乱。
安纯好心想:这法子自己没用上,她倒用上了。转眼不由头痛,莫名其妙与肖家结下梁子了!
“太子,皇上在龙腾殿……”太子抬手制止了太监,意味深长地看了安纯好一眼后,抬腿转了方向,走出了凉亭。
未到晚膳,安纯好便辞别楚秋霏,生怕再停留一会儿,又会闹得人仰马翻。
“世子?”安纯好略显惊讶,楚惟愿像是在宫门外等自己。
楚惟愿直直盯着安纯好,秋水落而寒潭清的双瞳,似萦绕着雪山白雾,幽远而缥缈,忽地,又恢复了冰天雪地,冷漠而古井无波。“紫叶无花草?”
安纯好不明就里,迷惑不解地望向楚惟愿。
楚惟愿沉思半晌,终是一言不发,转身默默离去。白云悠悠,纤尘不染,金阳散落衣袍,将他烘托得耀眼明朗。凛然气势不减,高贵遥远如冷月,可给人的感觉却孤独而寂寥。
“小姐,上马车吧。”雅儿掀开帘子。
安纯好点点头,钻进马车后,才意识到楚惟愿在说什么。紫叶无花草,是自己额上的紫叶无花草。他居然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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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恬雅阁不久,安淮远便急匆匆地过来了。
“小好,今天还好吧?怎么有人来禀报我,说你出事了。害我担心好久,还派人入宫打探。”安淮远心急地问道。
安纯好心下了然,周姨娘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到自己会被人救下。所以一早就安排好人就通知安淮远,好让他赶到为自己收尸。安纯好眼里掠过讥讽,罪魁祸首不正是眼前这人吗?
“我今天的确遇到土匪了。”安纯好一脸淡定,“后来有人把我救了。”
安淮远悬起的心终于放下,继而勃然大怒,“连我安淮远的女儿也敢动!”
“今天安美蝶进宫,得罪了七公主。”安纯好抿了口茶,淡淡说道。告诉安淮远事实真相也没用,没有证据,一切都是徒劳。
“她居然进宫了?还得罪七公主?”安淮远脸上青筋乍现。
安纯好也不深说,点到为止。剩下的,安淮远会处理。就算动不了周氏母女的根基,也能挫挫她们的锐气。“什么时候把周姨娘扶正?”
安淮远松懈了神色,眼中闪过一线光彩,“小好,你的意思是……”
安纯好心里没来由地闷气,“我没什么意思。我一定要有意思的话,那就是不同意。”你身边睡着的是害你妻儿的蛇蝎美人!
安淮远眸光暗淡下来,“我说过,你不同意,我绝不会把她扶正。”
“你真的觉得她那么好?”
安淮远叹了口气,“我真心爱的是你娘,但你娘不在的时候,是她日夜温柔开导我,给了我最大的慰藉。”
一听到安淮远用仇人和娘作对比,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其实周姨娘是个无耻荡妇,她根本比不上我娘一根脚趾头!”
“住口!”
“她背着你有男人!安美蝶和安以渊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骨肉!”
“放肆!”
“你就是愚钝无知!”
“啪——”清脆的耳光声响荡在室内,引来一片鸦雀无声。
安淮远望进安纯好眼睛深处,有倔强,有坚韧,有笃定,有……厌恶和憎恨。心口一紧,安淮远有些结巴:“小好,我......我不是故意的……”
“到了今天,你还是抛弃了我娘,抛弃了我。”安纯好幽幽一句,好似多年哀怨,郁郁难解。
安淮远默默伫立,喉间酸涩不能言。
“你一直要我相信你,可你却从来不信我。”又是低低沉沉的一句,似饱含无限忧愁。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会让你明白,不相信我的后果。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