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大臣们送来的礼品已满满堆积了几个房间。
舞台上不断演绎着各色各样的戏曲,杂耍,皮影戏等等一出接着一出,而席间惠王则是一手拿着白瓷酒壶,一手拿着玉质酒杯,满面春风一桌一桌正在敬酒,每到一桌,他爽朗的笑声总能将气氛带到致高点。
陈帝怔怔地看着惠王的一举一动,一年的时候,他已经从宁雅的死中抽身出来。
几十桌下来,惠王已有些微醉,甚至连走路都有些打漂。
在太监的搀扶下他才终于跌跌撞撞地坐回了原位。
与陈帝同样打量着惠王今天的一举一动了,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首辅晋麒。
他微皱着眉头的双眼此时正望着已经坐回座位的惠王脸上,惠王虽已有些微醉,但头脑仍是十分清醒。
陈帝与晋麒投射过来的两道视线他早已感觉到,他举起手中酒对着陈帝大声道:“皇上,微臣今日特别高兴,兄再敬你一杯!”说罢,也不等陈帝回应,一仰脖子就倒了进去。
清凉的酒进入喉间,顷刻便转化成火辣的烈性,此时正好一阵风吹来,给原本有些闷热的席间增添了不少凉意,惠王却打了一个冷颤。
这份冷颤惠王清晰地感受到,无疑是来自自己左侧方的晋麒,他的回归,可以说给他晋麒增加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晋麒再清楚不过,惠王从小便与陈帝交好,惠王的生母敏贵人出身虽非如陈帝生母这般只卑微一宫女,但与先帝其他的嫔妃比起来却相差实在太大。
所以敏贵人与陈帝的生母邵夫人之间来往多了许多,也正因为有敏贵人的接济,才让陈帝母子二人在那五年中挨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季。
只是不知为何,就在邵夫人自缢的前一天,敏贵人被人发现溺水身亡。
宫中两名身分低微的女子相继在两天内死去,却丝毫不影响当时的皇后喜得儿子的那份喜悦。
从此以后,便换成了被如今的太后收养的陈帝来接济惠王,二人相携而进,在宫里渡过了不少岁月,只到陈帝登基。
晋麒断定,定是宁雅的死激起了惠王一心从政的欲望。对付陈帝,他早已有把握,而这个原先从不愿从政的惠王爷,他这个首辅大臣从未将他放在心上,此番方从西域回来不过半个月,他便借着自己生辰,在宫里大摆宴席,接近文武大臣,为自己的仕途之路辅平每一寸坎坷。
对于惠王,晋麒根本不了解其性格,所以他方觉得十分棘手。以致于望向他的那份眼神里,多了许多疑问和复杂的情绪。
惠王端起酒杯,微微着向晋麒举杯,晋麒一愣之下,脸上立即露出一丝笑容,亦举杯互邀。
直至快到子时,这次宴席才渐渐散去,喧闹的皇宫重新归于安静。
陈帝席间并没有喝多少酒,此时反而更加清醒,今夜睡意全无,他一人登高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漆黑的大陈国江山在银色月光下如梦如幻。
眼前的惠王和一年前的惠王如同不同的两个人却有着同一幅面孔在他眼前不断转换。
肖公公悄无声息地来到陈帝身后,轻声道:“宁雅公主的死对惠王爷的打击实是太大了!也许这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定然是先帝有灵,让惠王爷来到皇上您的身边!”
陈帝淡然一笑,“希望如此吧!惠王兄的身世并不比朕好多少,我们二人均是在这无情的皇宫中渡过的童年!”
肖公公浅笑一声道:“所以王爷原先才不愿从政,惠王聪慧,早已洞悉官场之中的尔虞我诈!抽身其中,做个逍遥王爷,只是,事事弄人,天不遂人愿!”
陈帝与肖公公二人的视眼均望向远方。
晋侯爷府
晋冲匆匆从外归来,看到刚下朝回府的晋麒道:“父亲,惠王爷命人送了回礼,孩儿命管家已经入库了。”
晋麒淡淡“嗯”了一声,送去的贺礼主家再回礼本就是平常之事,晋麒自然不必多说。
而晋冲的面色却十分凝重,他走进一步道:“父亲,此次惠王爷送的回礼已远远超过我们送去的东西,这并不合常礼,而且……”
晋冲又向前走进一步,将手中东西递到晋麒面前又道:“而且惠王爷命人送了书信过来,说他已在聚德楼设宴,邀请父亲今日酉时前去赴宴。那惠王爷一直以来与我们不怎么来往,此番这又是为何?”
晋麒这才抬起头来,一边接过晋站手中请贴,一边问道:“送了什么回礼来,是谁人送来?来人可有说什么?”
晋冲回道:“一对金尊玉佛!恐怕价值几十万金!来送礼的是惠王府的一位寻常仆人。并没有说什么,他把信交到孩儿手中后只说请父亲务必前往,惠王爷有要事相商。”
晋麒站起身,凝神想了片刻道:“不是惠王的贴身随从顺德送信来的?”
晋冲摇头道:“不是,奇怪的是自从惠王此次从西域回京之后,便不怎么带着顺德了。父亲可有觉得惠王从西域回来后大有不同?”
晋麒淡淡道:“说说看!”
晋冲冥想了片刻方道:“以前的惠王只喜山玩水,或诗词歌赋,最多也就是在自己的王府里与几个勇士习武而已,对从政丝毫不感兴趣。也从不与京城里的任何一个大臣有过多的来往。但是此次,他不但借机大摆生辰宴席,而且在席间游走于各个大臣之间,与他们阔谈,早已俘获了众多人心!最为奇怪的是,他此番竟给父亲送来如此厚礼,与远超出了他一贯的作风!”
晋麒点头道:“没错!我已经听说皇上有意让其掌管御史台,而且他已经答应了!”
晋冲轻笑道:“原来如此!看来他们文家没有一个人是对权力没有渴望的!”
晋麒冷冷一笑道:“同样身为文家子孙,皇上比惠王还小上五岁,若非皇上当初是被太后所收养,又岂会轮得到他坐上龙椅!那惠王自然不甘心,皇上让其掌管御史台,他当然借机上位,又有何不可!最无情不过帝王家,兄弟相残比比皆是!”
晋冲微微一笑道:“也许惠王从政,对我们反而是一件好事!”
晋麒点头道:“今日我必赴宴,且看他如何!”
合禧宫里,陈帝此时正陪着静嫔用膳。
静嫔自从进宫后,却并没有因为宫中的山珍海味而有丝毫的丰韵,细看之下,反而还比原先在山间采药时消瘦了些许。
静嫔聋哑,席间只闻陈帝轻笑爽朗的笑声。
一直侍俸静嫔身侧的曼雪此时正在布菜,偶尔会把陈帝所说话用手语传达给静嫔,惹得静嫔也咧嘴笑,只不过她没有声音发出来罢了。
肖公公进来,轻轻叫了声:“皇上!”
曼雪知道肖公公必有事要禀报陈帝,所以知趣的退了出去。
陈帝收了脸上的笑,问道:“什么事?”
肖公公看了看边上的静嫔,见静嫔此时正夹了一片鱼,轻轻去掉里面的鱼刺放到陈帝眼前的碗里。
陈帝道:“没事,静嫔聋哑,并不知道我们说什么,有什么说你就说吧。”
肖公公这才道:“宫外传来消息,我们布在晋侯爷府的探子看到,晋侯爷今日进了聚德楼,而就在晋侯爷进去未多久,便看到惠王爷也进了聚德楼,二人在同一个包厢。我们的探子打听到,此包厢乃是惠王爷所定,也就是说,是惠王邀请的晋侯爷!”
陈帝疑惑地看着肖公公道:“可确定?”
肖公公点头道:“千真万确!”
陈帝放下手中筷子,凝神道:“惠王兄一向不愿与晋麒多有往来,他此次回京之后没有与张元和祁老将军见面,怎么会反而第一个与他晋麒相见。可有打听到什么,他们说了什么?”
肖公公摇了摇头道:“没有!聚德楼的包厢隔音极好,而且惠王定的是聚德楼最顶楼的那个包厢,整个顶楼只有这一个包厢,我们的人如果上去,显然容易暴露目标。”
陈帝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朕总觉得惠王和以前大不相同,虽然朕相信他绝不可能与晋麒之党站在一起来害朕,但我们也绝不可掉以轻心!”
肖公公点头道:“是!老奴会让那些人也多多留意惠王爷的。”
陈帝想了片刻后又道:“会不会惠王兄以为宁雅是朕命丁顺所杀?所以他此番回来,性情才会如此大变!他难道要与晋麒联手不成?”
肖公公并没有听懂,突口而出问道:“什么?惠王爷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陈帝道:“宁雅之死,所有人都看到,毕竟给朕带来了许多看得到的好处,比如这宫中的耳目基本被清理干净,还有这禁军统领,这两样是朕要夺权必须要先拿到手的。惠王兄有这个想法,朕并不觉得奇怪。”
肖公公点了点头道:“皇上,您还记得敏娘娘是怎么死的吗?”
陈帝看着肖公公道:“你是说惠王兄的生母敏贵人?她不是失足淹死的吗?”
肖公公回道:“皇上您那时只有五岁,并不清楚,但惠王那时已经十岁了,这些事情他定然记得十分清楚。那时宫中盛传是皇上您的生母邵夫人将敏贵人推入了湖中!为的是不让太后将您从邵夫人身边夺走,要把目标转移到惠王的身上,后因被先帝发觉,邵夫人心中惧怕才畏罪上吊自杀!”
陈帝怒道:“荒唐!敏娘娘与朕的母亲姐妹感情极好,朕的母亲又怎会无端害她!这种谣言惠王兄难道也信吗?”
肖公公回道:“原先可能不信,但如果惠王爷对宁雅公主的死果真像皇上刚您所说的那样,那么他必然已经认定敏娘娘是邵夫人所害!”
肖公公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静嫔,静嫔此时正低头喝水。
正在这时,小印子进来恭敬道:“皇上,惠王爷来了,正在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