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带着孩子回来看见坐在院子里的沈成才时,顿时敛了脸上的笑意,客套的问:“你咋来了?吃过饭了没?春溪呢?”
春溪听到外面的动静从屋里出来,喊了声:“娘,爹晌午就来了。”
“嗯”王氏把竹篮子里的糖角子和半个白面馒头拿给她,明知道闺女不会一下子都吃完还是说道,“糖省着点吃,先把馒头吃了。”
看见好吃的,白天没能跟着去的委屈瞬间被抹平了,春溪捧着糖纸包,捻了一个糖米粒放进嘴里,眉开眼笑的说:“馒头留着一会晚饭吃。”
王氏朝闺女笑了笑,这才转向沈成才垂着眼说:“不晓得你会来,带着孩子上香去了,今年家里事多,去拜拜。”
沈成才知道王氏还在怪他,也不接话茬,只说:“明儿我就去县里了,大后天院试,我来与你说一声。等我中了秀才,咱就有钱给大山治病了,虽然没分家,咱不能总拖累弟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他边说边观察王氏的神色,见其还是刚才那幅不笑不恼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爽快。清了清喉咙,从怀里掏出两百钱给春溪拿着,吊着眼说,“没事别去打扰主家,虽赁了人家的房子,还是要自觉些才好。这个月了,便把春山抬回去吧,住在镇上总不是个事儿,我先走了。”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沈华和沈春河说:“你们俩乖巧些,莫要添乱。”
沈华一直低着头,只当没听见,而春河本就是内向的性子,更不会回应沈成才。
见状,沈成才又冷哼了一声,掉头走人。走之前斜眼看了东屋一眼,嘴角下撇的更是厉害,他来了一整天,也没见夏凉川出来打个招呼,当官家的又如何,没个教养!
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没了,沈华她们吃了晚饭早早的就上床睡觉。
而此时的沈家却乱套了。
原本开春就该娶亲的沈老四突然说要退亲,要娶同村花家的小闺女花荷!
这事沈老头头一个就不同意,花家是什么人家,已经出了一个和离了的花莲,那花莲是什么性子,全村就没有不知道的。整天的张家长李家断的,姐姐这个样,妹妹又能好哪去!
再说,明知道老四定亲了,还敢上前勾搭,这就是不要脸!
沈老头气的直哼哼,沈婆子也捂着胸口哭骂,先骂老花家祖坟没冒好烟,上梁不正下梁歪,出了个狐狸精死不要脸的勾搭汉子,再哭自己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养出个不善不孝的白眼狼儿子,三哭沈家遭小人,好事不进门,坏事是一件接一件……
哭的左邻右舍全都伸头张望,沈婆子黑着脸吼了一声:“看啥看,要不要我给你们搬张凳?!”
而事件的重要人物则一脸无所谓的蹲在墙角,退亲就退亲嘛,这有啥为难的。要是女方觉得不乐意,就让那头先提出来便是了,反正他一个大男人,不在乎名声。
“娘,别喊了,我看着都累,有啥好哭的。你就知道那陈家闺女好啊,你又没和她过过日子,还不是听三嫂说的。一开始我就不乐意那长相,塌鼻子大扁脸,不过是碍着三嫂的面,没好意思嫌弃罢了。就那模样到咱家来,那生出来的孩子能好看?瞧瞧咱大哥家的几个孩子模样多周正,走出去谁不夸啊。”
“你个小畜生,你这是让人戳咱家的脊梁骨啊!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给我乖乖的娶陈家闺女。至于花荷,你给我断了这个心思,不然你就从这个家给我滚出去,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哼哼,我儿子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尽可以试试看!”
沈老头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一时把在场的都给震住了。
陈氏虽恼沈成康不知好歹的话,但也怕公爹气坏了身子,回头沈成安回来,该怪罪她了。所以忙上前劝道:“爹,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小叔还年轻,一时想茬了也是有的。明儿我去县里把二哥和成安叫回来,大哥也去看大嫂了,让他们哥几个劝劝,你老消消气。"
何氏心中冷笑,别以为她没听明白沈成康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她长的丑,以至于大武和文儿都不如大哥家的好看。花荷好看?成天打扮的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个安生的,要真娶回来,还不闹翻了天!
反正这事也轮不到她说话,有老两口在,根本不可能让他娶花荷。何氏搂着两个孩子朝沈婆子看了一眼,打个眼神,就准备带着孩子回屋去,她才懒得听这污七八糟的事。
她前脚还没出堂屋,后脚就听到沈成康毫不知耻的说:“不用劝,你们谁来劝都没用,我就是要娶花荷,我和她都那什么了!”
沈婆子原本还由着沈老头发火,她在一旁看着,听到这句话,当下就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楞着眼睛问:“你个绝八代的,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沈老头指着沈成康四处找趁手的东西,最后脱下脚上的布鞋对着沈成康满头满脸的打,“趁着我还有口气,早早的把你打死了拉倒,省的你出去丢人现眼。我咋生出你这么个绝门户的种,都是你娘惯的,这下可好,回头看你咋跟人家交代!”
沈成康可不是那乖乖被打的主,但他也不敢跑走,只捂着头在院子里兜着转,嘴里嚷着:“你们咋个惯我了,你们心里眼里都只有大哥,平日里好吃的好用的,哪有我的份,我就算个屁!你们巴不得打死了我,好省口口粮给大哥。我就是想娶个好看点的媳妇咋了,这有啥错?我知道你们一个两个的看我不顺眼,行啊,你们把我分出去得了,我也不沾大哥的光,你们也别管我娶谁。”
沈老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他喘着粗气死死的瞪着沈成康,好一会后垂下肩膀眼露失望,丧着脸摆了摆手,无力的说:“我是管不了你了,你娶你娶,我让你娶,你自个别后悔。”
“老头子!”沈婆子追了上去,哭天抹地的,“你可不能由着他啊,这事可不能不管啊,这悔亲是要被人打上门来的,还有,咱成梅可还没嫁人呢?咱家的名声坏了,这可咋好啊……”
沈老头冷冷的看着沈婆子:“你去管,我不拦着。”
沈婆子被噎了一句,就这么愣愣的看着沈老头回屋,紧接着开始鬼哭狼嚎起来:“我的娘哎,这是要我老命啊,我咋生出这么个不孝子啊……我嫁到你们老沈家,一句好没捞着,坏事全摊我头上,我作了啥孽啊……小时候轮到我管他吗?性子歪了嫌弃我不管了……”
沈婆子也委屈,那个时候没分家,家里活又多,哪有时间管孩子。庄户人家不都是大的驼小的,老大要读书,老二老三都跟着下地,都是大闺女带老四,她婆婆顺带看顾一眼。
老四是他们这一支成字辈最小的一个,老三家的小儿子都比他大一岁,作为小孙子,她婆婆都偏心到嗓子眼了。她是打不得骂不得,这时候来怪她不好好教孩子了,沈婆子是一肚子闲话。
沈成才还没进家门,老远的就听见自个老娘的哭骂声,他避过别人探究的眼神,紧了步子朝家赶。一进院子门就皱着眉问道:“娘,你干啥呢,别人都竖着耳朵根听呢,发生啥事了?”说完环视了一圈,在看到沈成康倔着一张脸时,眉头打成了结,他这个四弟从小就缺管教,厉声问,“这时候你不是在县里打短工,咋回来了?闯祸了?!”
沈成康不怕沈老头,倒是有些怕这个一天到晚闭门读书的大哥,他舔了舔风干的嘴唇,支支吾吾的说:“没闯祸……我就是想娶花荷。”
花荷?
村里的人个个都认识沈成才,但沈成才认识的就有限了,听四弟蒙头一说,他都没把名字和人对上号。人虽然对不上,但沈成才的反应还是很速度的,立即就抓到了问题的重点:“你想退亲?”
反正都说出来了,沈成康也不再畏缩,梗着脖子说:“我就是不想娶那姓陈的,大哥你是没见过,那姑娘有多难看。娘不就是看中对方屁.股大,好生养吗?大嫂长得就小巧,也没见大嫂少生啊……”沈成康在看到大哥和三嫂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后,警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三嫂,我不是说你不能生,大哥,我也不是说大嫂能生……反正你们懂我的意思,我要退亲!”
嫁过来两年都没怀上娃是陈氏心头的一根刺,婆婆常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要不是沈成安从未表现出嫌弃她,她早过不下去了。可现在被小叔子拿出来说,陈氏一时有些受不住,红着眼奔回房,埋在被子里呜呜哭。她偷摸着去看过好几个大夫,都说她啥问题都没有,那到底是咋回事,送子观音咋就独独把她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