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皎洁,夜风微凉。w£w£w£d£a£s£h£u£b£a£o£c£c大书包小说网
流夙阁内,桂影斑驳横斜,静谧中带着几分幽缓。
一袭白衣的云初染,正坐于流夙阁内那矮花丛中的石凳上,身边石桌上置有一壶酒,还有一只青花纹路的酒杯。
想来,自今日回来,她便在流夙阁内补眠,一直到方才才醒来,但起身之后于这院中瞧了一番,却不见流夙阁内任何一名侍女。她不由心生几抹诧异,倒是不解此刻夜色也不算太晚,怎流夙阁内的侍女就全数歇息了。
如今,她腹中倒是空空,但也未有心思去厨房寻吃食,仅是拎了一盏以往存着的桃花酿,便在这矮花间独自浅酌。
近日发生了太多事,令她心生烦闷。先不言她与楚亦风这荒唐的亲事,就言秋宛莫名的失踪,她便浑身觉得不畅。
另外,夜刖夜魅,应是早该到这京都了,如今她都返京了,却未闻到一丝一毫的消息。难道,那两人即便是有地形图在手,也能迷路不成。
一想到这些,云初染暗自一叹,伸手端起石桌上的酒杯浅饮一口,顿觉喉咙溢香,酒味纯烈。
她眸色微微一沉,放下酒杯来,心道,今晚当真不该喝这桃花酿,这一喝,便将引出几缕浅浅的薄叹来。
片刻,她将酒壶与酒杯推远,不让那浓烈的酒香窜入她的鼻息,可即便这样,唇齿间残存的酒香,已然让她心生摇曳。
不得不说,杳沉香这桃花酿,当真好酒!只不过,杳沉香此人,她却不敢恭维。自那日与他一番话后,她就再未见过他,他在她记忆里残存的最后印象,是他捂着唇,指缝鲜血淋漓。她未料到,她那晚的一掌,却这般诡异的将他震得如此惨烈。
这时,一道略带几分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许是夜色寂寂,那脚步声倒是被夜空放大,增了几分孤寂。
云初染循声而望,借着月色打量来人。刹那,她眸色一深,而后有些怅然的朝来人缓道:“王爷今夜,怎有兴致来这流夙阁?”
她问得极为随意,随意中带着几抹常人难以察觉的淡薄。
明日一早她便要入宫见驾,今夜,也许是她最后一晚顶着这瑞王妃的头衔,也是最后一晚能与他这般独处了。待明日她握得圣旨,也许,一切的荒唐终将结束,而后全数回到原点。
闻得云初染这话,楚亦风的眸中掠过一道默然,心生诧异。照理说,今日御医来替玄裳把脉,称其仅是受了内伤,调养一阵子便好,如今玄裳没事了,他应该舒口气才对,可莫名间,他今夜却辗转难眠,起身随意于王府里走动,却不料竟走到了这流夙阁内。
这些日子,他都是有意避开云初染,想将冷漠进行到底,也想以此作为她那日船上说出的那句‘要休书’的惩罚,因而,自他方才瞧见她后,本欲转身即走,却不料还未转身便被她唤住,如今仅得耐着性子走于她面前,并在她旁边的石凳上落座。
瞧着石桌上的酒盏,他微微蹙眉,望着她道:“怎独自在此饮酒?”
是因他冷落她,因而心生烦乱?
不知为何,他倒是希望她如此回答,可惜,她却朝他笑得温婉如风,并道:“这是桃花酿,要在夜间里对着月亮喝才最有意境。”
他稍稍冷哼:“你倒是悠闲!”
他这话一出,此刻的云初染倒是不以为意,面上也无一丝一毫的恼意。
她抬眸望着楚亦风,依然笑靥如花,嗓音温和:“悠闲是悠闲,只是腹中空空,颇有几分狼狈罢了。”
此际,她倒是宛若老朋友一般与楚亦风说这话。许是这将是她在瑞王府的最后一晚,她便心生几抹畅然,连这心情,也稍稍流畅平和了些。
楚亦风微微一怔,深黑的眸中闪着微光,俊美的面上却露出一抹浅得无痕的诧异。
他记得,平日里他与她,倒是难得这般和气的说过话。他也记得,她对他大部分都是虚意逢迎,从未向他道出过像腹中空空这等家常小事。
瞧着她那不甚悠缓的笑容,他心头掠着缕缕波动,倒是感觉此刻的她,竟莫名的令他心生一抹不祥的柔和。
平日里见惯了她的嗤笑,见惯了她一切皆在意料之中的从容,如今见她这般柔和与平静,他倒是不惯。
“既然饿了,本王带你去后厨寻些吃的,如何?”不觉间,他道出了这句话,嗓音依旧含着几分冷冽,但却多了一分连他都不自知的松懈。
此番,他在她面前也是头一次放下了身段,他不知他为何这般,仅觉心里在莫名的波动。
一闻这话,云初染倒是饶有兴致的朝楚亦风望来,并将他面上的神色细细打量一番,后浅然一笑,嗓音终究是带了一抹令他极为熟悉的嗤讽:“王爷今儿倒是体贴!初染甚感欣慰!没想到,在这最后之际,初染竟能得王爷破天荒的一句关心。”
许是她的嗓音太过淡然,使得他不由蹙眉。可他仅是注重了她话语的大意,却未能捕捉到那‘最后之际’几字。
他眸色微微一深,乍然回首之际,他却发现,他对面前这女人,的确从未关心过。
他暗自垂眸,也未回话,反而是静默了下来。
云初染见他这般,她那精致眸中的神色忽明忽暗。她叹了口气,而后启着温婉的嗓音道:“其实,初见王爷,初染还是心有一分欣赏。后初染第一次进皇宫,碰巧遇上王爷,也被王爷的腹黑之气所折服。”
他一愣,不由抬眸望向她,“欣赏?”
他未料到,这一向也瞧不惯他的云初染,竟会亲自在他面前说出‘欣赏’二字。
刹那,他眸色更是深幽了一分,心底,似有一种莫名的复杂在悄然而出。
云初染却朝他微微颔首,而后继续云淡风轻的道:“初染刚回京都之际,便闻我家三哥提到过王爷俊逸非凡,且才华横溢,当时初染未大放于心上,直到那日千凤楼里见得王爷真面目,初染便心生欣赏。其实,前些日子王爷被逼无奈迎娶初染,想来这里面也有初染不少功劳,仅因初染为堵我爹爹的口,便拿王爷做了幌子,声称心仪王爷,所以才在千凤楼里那般出格。”
说到这儿,瞧着楚亦风那越来越深的眸子,云初染朝他微微一笑,继续云淡风轻的道:“此事,倒是被我爹爹传于了父皇耳中,许是父皇心生喜悦,便将初染许给了王爷,而非当今太子殿下。另外,刚闻这婚事,初染也想过逃走,但觉得王爷虽说冷了点,也定是个不会干扰初染之人,所以,初染最后终究是淡然受之,未曾出走。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顶着瑞王妃的头衔继续逍遥,却不料自己的心终究是容易累,不愿太过虚意逢迎,更不愿莫名其妙的受些威胁与出卖,惹出一大堆难以收拾的烂摊子。”
此刻的楚亦风,眸色已然全数沉了下去。
她今晚,为何要对他说这些?
不得不说,她说话这气氛,已然令他心生几抹心紧与黯然。
她说,她对他心生欣赏。她说,她嫁给他,大多也是她亲自一手促成。她说,她曾想过逃婚,后淡然受之。她说,她的心容易累,不愿再虚意逢迎,莫名其妙的受威胁与出卖。
她,从未对他提到过这些,从未对他敞开过她心里的所思所想,他也常常猜测她,但却完全看不透她,可如今闻得她这般心平气和且温婉如常的对他说出这些他从来不知的一切,他的心,止不住的发紧。
片刻,他直直的望着云初染,眸色深得宛若寒潭,多了分寂寂。而云初染却大方迎视着他的眸光,而后再度极为自然的朝他笑笑,颇为无谓的道:“王爷这般瞧着初染做何?如今夜色已晚,初染也得休息了,所以就不送王爷了。初染,先行告退。”
说着,她便缓然起身,转身之际,身上的白衣裙角在空中掠过一道浅浅的弧度,清浅随意中带着一抹说不出的端庄优雅。
望着云初染的背影,楚亦风面色更是复杂。他微微开启薄唇,挣扎片刻正欲出声唤住她,可话刚到喉咙,他却活生生抑住,最后仅是沉着眸子合上唇瓣,又不知不觉间陷入新一轮的沉思和挣扎。
待云初染的身影全数消失在夜色里,随后,楚亦风在意料之中闻得两道开门与合门的声音。这声音伴着几抹木门的吱呀声,隐隐中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片刻,楚亦风眸色一敛,转眸往向一旁的夜色,沉声道:“出来!”
这时,几道穿越花树的簌簌声与衣袂声横空而来。霎时间,两名黑衣男子顿时破开夜色立在楚亦风面前,而后单膝跪地,朝楚亦风压着嗓音恭敬道:“王爷!”
楚亦风暗自颔首,眸中的神色略微有些飘远。
“尔等今夜盯好王妃,一旦有异,速来回报。”他嗓音低沉。。
“是!”那两名黑衣人迅速领命,异口同声的道了一声。
见状,楚亦风眸色稍敛,伸手便在这两名黑衣人面前一挥。黑衣人们顿时朝他恭敬一拜,最后宛若幽灵般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而这厢的云初染,自进了屋子,她便去了鞋,随意的平躺在床上。
周围静得出奇,隐约中令她心生几抹怅然。
不知为何,来这古代这般久,她倒是第一次感觉孤寂。小时候在靖王府,有自家三哥云斐倾作陪。在先机老人的茅庐里时,有夜刖夜魅与秋宛相陪,偶尔那先机老头,也会没头没脑的蹭她房里来要口水喝。
另外,自她出任凤家家主后,夜刖夜魅也时常在她身边陪伴,即便他们偶尔不在,也会有秋宛对他们取而代之,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所以,来这古代这般久,她当真未感觉过孤寂,惟独今晚,却……
望着头顶沐在黑色里的蚊帐,她倒是全无睡意,仅觉应着此情此景,她倒是怀念小秋宛了,更怀念夜刖夜魅二人了。
一想到这儿,云初染微微敛神,面上也稍稍露出几分释然。待明日,她便会去请旨摆脱这瑞王妃名号,然后找个理由先搪塞住皇帝,先行寻到秋宛与夜刖夜魅三人为好。
云初染如是计划着,可刹那间,一道瓦砾移动的声音自屋顶响起,彻底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她猝然回神,也不急着坐起身来,仅是眸子聚着精光的循声而望,倒是见得上前方那屋顶,竟微微开启一条缝来,刹那间,月色自那道缝隙窜入,在地面上印出了一方斑白的影。
有人在屋顶!
她面色一沉,这回倒是迅速坐起身来,眸子直视屋顶那道缝隙。片刻,随着一道道细碎的响声,那道缝隙越来越大,而后,一片瓦倒是被大方揭开。接着,是第二片瓦,第三片…
因为是逆着光,她无法观清屋顶上究竟何人,只觉月色映衬着那屋顶之人的轮廓,倒是有几分修条飘逸。
待七八片瓦被揭去后,她瞧那屋顶,竟破开了一个大洞。而那屋顶之人,却顺着那屋顶的洞窜了下来。
霎时间,周围空气浮动,衣袂浮声。她眸子微微一眯,寻准时机就自床上跃起,提气伶俐的朝那刚刚落地的影子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