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雁塔出来,已是月盘当空,石板路上撒一片清辉。
敬大人被吓得不轻,说罢“是妖”当即晕厥过去。陆离生嘱托武谦把敬尧护送回大理寺,容后再来询问详情。
“长安只是表面上太平……”目送乘马车远去的大理寺卿,宗政奕的眉头越蹙越深。
大雁塔前只有他和陆离生两个人,马车被陆离生调遣,说是取重要的东西来,他才要在此等候。
“刑部坚守大雁塔的士卒一到晚上就跑光了,一窝胆小鼠辈。”宗政奕发现原本这里把守森严的阵容只是白天而已,暮晚日落后,大雁塔前一切活物皆踪影灭绝。
“没人倒也省事,我挺不喜欢被侍卫盯着办案。”陆离生直视来路方向,隐约有轮毂碾轧的吱吱声传过来。
“你派马车去取什么?”
“一会儿你便知道。”
“哼!还卖关子——”
说着马车就驰骋而来,漆黑街道上如豆的灯火渐行渐近,照着那辆平盖黑漆马车上垂挂的金丝绒帘笼。车停稳后,帘子一打,一个护卫从车内出来,还抱着陆离生需要的物什。
只三样东西——一捆稻草,一卷绳子,还有一件短打布衣。
宗政奕也不知陆离生要用这些东西做什么,问他也不说,只得默默从旁观望。
陆离生抽出绳子将稻草紧紧扎在一起,横竖扎成“大”字,看着像个草人,接着又拿起布衣套在草人身上,抱起穿衣服的草人四处看了看,左右找个大雁塔前最醒目的地方,放下稻草人。
“马车上有佩刀,劳烦世子取来。”
世子头一次被人吩咐,瞪了瞪眼睛,但因为是陆离生他才不做计较。
“你还是应该听皇上的,去做官。”
“做官我就只能使唤手下,不能使唤你了。”
宗政奕笑笑,没接话茬,默默取来侍卫佩刀递予陆离生。
陆离生却没接,“现在劳烦世子把稻草人的头斩下来。”
宗政奕也来兴趣了,凭好玩,又觉得陆离生定有用意,于是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削金断玉般的刀刃锋利无比,稻草人尸首分离时,草屑也在瞬间漫天飞舞,错眼迷离。
草屑飘落间,陆离生说道:“你现在就是凶手,杀了人,砍了头,接下来你会怎么办?”
宗政奕拾起稻草人头,思量片刻,这时他忽然抬头,眺望大慈恩寺的方向,眉心不由往中间一紧。
“如果我是凶手,我现在会后悔把人杀死在这里。”
“为何?”
“我想嫁祸给千杉的话,为什么要等元庆离开迦蓝院才动手,在院里杀死他岂不更好,在这里反而费事。”
陆离生微微点头,“可你不知道元庆几时会离开迦蓝院。”
“那就奇怪了,我明明谋划好要杀这个人,为什么会疏忽这个举足轻重的环节?”
陆离生意味深长的笑笑:“可现在你是凶手,这个问题你要问你自己,难道你谋划这件事时就没考虑过?”
宗政奕蹙眉凝思,遂把稻草人头一扔,佩刀递回给护卫。
“……等等,我好像有些明白你的用意了,如果我是凶手,绝对不会做如此繁琐的事情。从那个锦囊里装着三生梦断来看,应该是凶手故意教唆元庆接近千杉,目的是败坏千杉的名誉,但杀了元庆恐怕不在谋划的环节里……”
“世子果真聪慧过人。此番重演杀人的过程正是为了证实这个问题。最初听敬大人说元庆前日在寺院到处声张他晚上要见宫司,我就猜到他是有目的而为之,可元庆素日并不和千杉有来往,甚至无话,似乎还对千杉抱有某些龌龊的念想,要说这样一个和尚想再千杉身上打主意的话,那也就是那点事了,如果他想利用下药来达到目的,他不会四处与人说,尤其和尚干这种事更是要偷偷摸摸。这样一来,我便肯定,是有人指使他的。可元庆最终被杀了,我又想,指使他的人应该是怕元庆出卖自己,所以早就预备好杀人灭口,这样想便合情合理……只是,元庆的死法在这个假定上十分矛盾。就像你刚才演示的,用这种手法杀死元庆会非常费事,而且还砍掉头颅,然后又要暴露尸体又把头藏的无影无踪,这种莫名其妙的杀人方法,和事先预谋的一切连起来就觉得非常奇怪,除非,凶手是用两个脑袋在思考问题。”
“我斗胆假设,如果凶手杀元庆是为了模仿五年前呢?无论怎么看死法和地点与五年前那件事都十分相似,我想大理寺卿大概也看出来了,只是他不敢承认罢了。而且千杉又如此怪异的认罪,说不定真和五年前的事情有关。陆离生,洗清千杉的罪名,也许你要先解开五年前那桩诡异之事。”
言毕,一阵风蹿过,地上的草屑被卷到大雁塔幽暗冰凉的石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