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茂来到归云楼近一年,手握钱柜钥匙和银两收支两项大权,从未出过一丝一毫纰漏,平日里虽不怎么爱同人客套寒暄,待客却是彬彬有礼,且办起事来细心仔细井井有条,是以,薛灵镜一向对他十分放心,只要是他做的决定,如非必要,并不怎么出言干涉。
这会子听见他将光明光亮兄弟俩的活计安排妥当,她也便点了点头,笑道:“成,韩掌柜你拿主意就行,不过那二人,你瞧着究竟怎么样呢?”
“唔。”
韩茂将手里那张已经浸得半湿的帕子揣回怀里,垂眼思忖片刻:“别的倒是没啥,这一个月来,我虽没给他们安排好各自负责什么,但平日里,倘若有哪儿需要人搭把手,只要叫到,他俩总不会推拒,做起事来也不惜力,只是,也实在太不爱说话了些。”
“哦?”薛灵镜纳罕,挑挑眉,“这都一个月了,他俩还成天在归云楼当锯嘴葫芦?”
毕竟男女有别,平时在家,除开吃饭时间,她与光明光亮兄弟俩打照面的机会甚少,即便是偶然遇上了,那俩人也只冲她点点头,嗓子眼里挤出来“表嫂”两个字,便缩手缩脚地闪了开去,有时候那神情动作,甚至还会让人觉得有点畏畏缩缩。
一样米养百样人,性格上的不同,薛灵镜非常愿意理解,但其实说真的,似光明光亮这样的闷葫芦,并不适合在饮食行当里打滚儿,若不是五表姨一家前来投靠,让她不忍心拒绝,她绝对不会给自己招这样的员工。
如今,也不求那两人多么出色,唯盼他们不要闯祸出岔子,也就够了。
“说起来,小瑞同盛那两个货算是够活跳的了,平日里从早到晚叽叽喳喳,许多时候,我简直觉得他们比姑娘家还要吵闹。”
韩茂那厢还在继续说着:“我想着,都是年轻人,这两个又皆是随和好相处的,你那表兄弟俩该是很快便会与他们混得熟识,玩在一块儿才是,却不料,这都一个月了,他们见了小瑞同盛,仍旧只是笑笑打个招呼而已,从不凑热闹,闲下来也只是两人凑在一起,也不知低声聊些甚么,至于同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便更是没话说。我也曾跟他们提过两回,与他们讲,大伙儿在一处做事,不说关系多亲密,至少要有来有往,往后说话办事也方便些,他两个当面倒是应承得痛快,只是过后依旧故我,我也是没法儿了……”
“嗯,我理会得。”
薛灵镜有点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好声好气宽慰他:“我听他们的母亲说,他们这性子,实是打娘胎里出来的,轻易只怕也难改。不妨事,时日还长,兴许他们也就是同这世上的某一种人一样,多给他们一点时间,等混熟了,性子就与之前大相径庭,变成个闹腾鬼了!”
“是,我也是这么说。”
韩茂也跟着笑:“成吧,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个事儿,别的便再没什么了。想到明日他们就算正式上工,今天我就让他们提前回家修正休整,方才已是同我一起回来了。你要去京城,只管踏踏实实地去,万事有我,再难也尽力扛就是了。”
“嗳。”
薛灵镜应下,对他道了声谢。
归云楼的清闲时间不多,午后小歇片刻,便又得开始着手准备晚上的生意。且这会子傅冲也不在家,韩茂就不便在傅家久待,同薛灵镜又闲说几句,便告辞回了酒楼。
薛灵镜着人送他出门,回身出了花厅,往后院的方向去,正要穿过月洞门,不经意间回头,远远地恰巧就见光明光亮两人从书房那边绕过来,边走便唧唧哝哝的,也不晓得是在说些什么。
她便在原地站定,候着他二人行至这月洞门前,唇角微微一弯,对他们一笑。
“表、表嫂。”
光明光亮话正说得起劲,及至到了跟前,才瞧见树荫下的薛灵镜,顿时便局促起来,脚下同时一个急刹,手脚好似都不知往哪里摆,眼睛更不敢看她,飞快地一瞟,随即挪了开去,搓着手,耷拉着脑袋,嗡隆嗡隆地唤了她一声。
“回来了?”
薛灵镜和和气气地同他们打招呼:“头先你们掌柜的过来了,同我交待了一下,说是打从明日起,你们就算正式在归云楼上工了是吗?酒楼里的活儿多且杂,厨房里即便收拾得再整洁,也免不了接触那些个烂菜叶什么的,若再赶上杀鸡放血,那便更是一时半会儿干净不了,想来这一个月,你俩也应当充分地感受到了。出来做事都不容易的,平日里可得勤力些,但我至少可以保证,韩掌柜他们一干人,绝不是会欺侮人的性子,你们只管好好干。”
“是。”
光明光亮在喉咙里低低地答应,仍是不抬头看他,不约而同地用手指去搓衣角。
薛灵镜略无语,见他们如此,也就没兴趣再多说些什么了,反正她已给这兄弟俩做了安排,并未敷衍,在傅夫人面前能交差,五表姨那里,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今日早点歇息,我便不耽搁你们了。”
她再笑了笑,冲他俩一点头,沿着细石子路回了小院儿。
……
这晚夜饭时,五表姨自是当着傅夫人的面将薛灵镜好好儿地又夸了一通,满口赞她办事用心,对兄弟照顾周到,傅家有这么个儿媳妇,合该家宅安宁,幸福连连。
她这话说得固然夸张,但好听的谁不喜欢?傅夫人被她一席话弄得眉开眼笑,一力摆手道:“快别夸她了,再这么夸下去,回头她那小尾巴该翘到天上去了。”
一边说,一边却亲昵地给了薛灵镜一个赞许欣慰的眼神。
薛灵镜也就咧嘴冲她甜笑起来,对五表姨说了几句自谦的话,便回身让采芹去张罗摆饭。
一大家子人在饭桌旁纷纷坐下,贾怀香坐在五表姨身畔,光明光亮两个也缩手缩脚地挨着他们爹落座,傅夫人四下里环视,却没找到傅远明的身影。
“你爹呢?”她拧了拧眉问傅冲,“今日不是下午就回来了吗,我分明瞧见他来着,这会子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