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是决定了?”
孟榆单胳膊倚在灶台,一直漫不经心、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薛灵镜和邓胖子说话,压根儿懒得发言。这会子冷不丁听见薛灵镜说要去京城,却是瞬时来了兴趣,人也站直了,半边唇角往一挑,露出个类似于嘲讽的微笑。
“不是说对于厨神的试毫无兴趣吗?不是说,戴天纵虽名满天下,岁数却已然是不轻了,即便你胜了他,也只能落下个欺负老人的名声吗?怎么,这才过了多久,改主意了?”
“真是……好啰嗦。”
薛灵镜用手指戳戳自己的耳朵眼,一脸嫌弃地白他一眼:“我说去京城而已,又没说是去与戴老试的,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再说,算我真的决定与他斗一斗厨艺,也不关你的事呀!嘶……”
她装模作样从牙缝里吸一口气,走近两步,将孟榆下下打量一番:“我说过的话,我自个儿都记不清了,你却还记得如此明白?我竟不晓得原来你这样敬佩崇拜我哩!唉,你的心情我理解,只可惜,你与家夫从前曾是师兄弟,即使你再满心里对我敬仰,我也不能收你为徒,否则,这辈分岂不全乱套了?”
孟榆一个男人家,嘴皮子却利索得很,怼起人一向毫不留情,有时候那股子牙尖嘴利的劲儿来了,连薛灵镜也难敌,似今日这般被薛灵镜不歇气地一通抢白甚是难得,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回,“嘁”了一声表示不屑,偏过头去不看她。
旁侧邓胖子笑得险些厥过去,捂着肚皮“哎哟哎哟”半天,才终于倒过气儿来,乐呵呵问:“东家,那你为何要赶在七八月间去京城?我记得那戴老先生与你约定的试时间正是在八月十五。”
“我总不能独个儿去呀!”
薛灵镜摊一摊手:“船帮刚好在七月里有一艘货船要往京城去,每一年都是如此。阿冲便同我商量,若是我想去,此番便由他来带船,最好还能把年年也一并带,说起来,到那时小家伙也将满周岁了,咱们沧云镇这地界的孩子,打小儿在船跳、河里滚,叫他先适应适应也好。”
“啊。”
邓胖子笑容满面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儿,这样说来,倒真赶巧了。”
至于孟榆,则继续抱着胳膊,杵在那儿斜眼望窗户,专心致志地演绎“不以为然”的意义。
薛灵镜也不理他,接着对邓胖子叮嘱:“今日我将家里那两个远房表兄弟带来了,今后便要劳你们多多照应,莫要对他们另眼相看,该怎么样怎么样,这话我也对韩掌柜交代过,你们都不是那起做面子工夫的人,想来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邓威应了声“是”,孟榆鼻孔朝天,冷哼一声。
“我此去京城,光是一来一回得两个月时间,若是再玩十天半月,便得九月里才能回来。”
薛灵镜笑了笑,又道:“你们都是办事牢靠的人,也不用我没完没了地唠叨了,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归云楼便拜托你们多费些心,能赚多少钱不重要,最要紧,大伙儿和铺子都平平安安的,那再好不过了。”
言毕,她与两人便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语,出得后厨,又去楼瞧了瞧光明光亮兄弟俩的情况,也离开归云楼回了家。
这当口,傅夫人同五表姨两个领着怀香表妹,正坐在小花园里吃茶闲聊。
还是午,日头不算猛烈,要赏花弄草,眼下当然是最适当的时候。
接连逛了好几日的街,今日傅夫人总算肯消停下来,薛灵镜也松了口气,兜进小花园里去同她们打招呼,那怀香表妹便赶忙站了起来,腮带着一抹清浅笑意:“表嫂。”
五表姨夫家姓贾,这贾怀香今年只得十四岁,兴许是算不得近亲的缘故,生得与傅家人并不相像。傅冲高大英挺,傅婉柔大气明艳,贾怀香却是细眉细眼身段儿纤细,平素话不多,一开口,嗓音却是脆甜好听。
“嗳,表妹。”
薛灵镜含笑冲她点点头,回头便向傅夫人道:“娘,方才将光明光亮送到归云楼了,该吩咐的也都吩咐了一遍,今日他们便留在那儿,先熟悉熟悉环境,再看看适合做些甚么。只是酒楼不别的行当,傍晚饭点儿正是一天之最忙的时候,等客人都离开,又得收拾打扫,等真正能打烊回到家,时间已经很晚了,辛苦辛苦在这儿。”
这最后一句话,当然得当着傅夫人的面说给五表姨听,免得到时候光明光亮早出晚归的,万一再招来她不满,大家脸都不好看。
五表姨当然也明白这层意思,慌忙笑容满面地向薛灵镜连连颔首:“嗐,既然是出来干活儿,哪有不辛苦的?阿冲媳妇啊你不必担心,这个理儿我懂呐,从前我们家里还有小买卖那阵儿,也不轻省!”
“是呢,表姨也是做买卖的,定然晓得行行都不容易。”
薛灵镜朝她展颜一笑,便听得那贾怀香道:“表嫂,不知你给我两个哥哥安排的是甚么活计?”
“嗯?”薛灵镜转过头,正对她的眸子。
那姑娘她矮了总有半个头,瞧着身量未足,神情却严肃得活似个大人样……唔,瞧出来了,至少在表情管理这项能力,她与傅冲,的确像是一个根儿出来的。
“这事儿还没定呢。”
薛灵镜便耐着性子同她解释:“方才我不是说了吗?光明光亮兄弟俩从前没在饮食行当里做过事,现下便先让他们熟悉一下环境,感受感受酒楼里一整天是如何做买卖的,趁此机会,也正好让掌柜的也了解一下他们的能力,之后再给他们安排活儿不迟。”
“哦。”贾怀香答应一声,咬唇似是迟疑了片刻,忽又开了口,“表嫂,那你同掌柜的说一声,我两个哥哥都算不得能干,心也粗,又认不得几个字,派些粗活儿给他们做也罢了,那些精细的工夫,他们做不来的。”
话音刚落,薛灵镜便瞧见,五表姨狠狠地瞪了贾怀香一眼。
那姑娘吃了一瞪,肩膀缩了缩,却好似并不怵,仍望着薛灵镜,加重语气:“真的表嫂,你可一定记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