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中,崔氏乐呵欢欣的说话声隐隐约约传出来,薛灵镜转头朝那边望了一眼,眉心不自觉地蹙成一团。
秦寡妇一双眼始终停留在她面上,见她神色变化,嗓子里便挤出一声讥诮的笑:“哦,原来你也觉得这事儿不对头,是吗?”
语气虽轻佻,表情之中却分明藏着担忧之意。
毕竟一块儿在风里雨里忙活了两年,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如今对于秦寡妇而言,崔氏跟她的家人也没什么区别了,又怎可能半点不担忧?
薛灵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思索片刻,道:“为何你觉得此事不妥?”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秦寡妇妖娆万分地摆了摆她的水蛇腰,懒洋洋伸展胳膊:“简而言之一句话,这世上,就没有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儿,你娘每月从你舅舅那里得着那许多钱,她倒是挺欢实,叫我瞧着,却只觉那钱烫手呐!你去问问你娘,她拢共才投了多少钱?你先前也瞧见了,每个月给她送来四五十两的银子,这简直就是躺着数钱啊,这么大的便宜,凭什么就砸你娘头上了?哼,反正我不信!”
薛灵镜唇角略微往上一翘:“我怎么觉着,你这话酸唧唧的?”
“嘁!”
秦寡妇手抚鬓边风情万种,遥遥甩过来一记眼刀:“得了吧你,我瞧得出你心里犯愁得很,何必还强撑着跟我逗闷子?压根儿一点也不好笑!”
“咳咳。”
薛灵镜被她戳破了心事,有点尴尬,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便往前站了一步:“你既觉得这事儿不稳当,就没和我娘说一说?”
“我怎么没说?”
秦寡妇白眼翻的要上天:“这话不好当面直说,我便话里话外,算是暗里提醒了你娘两句,你猜怎么着?她压根儿听不出我的意思,成天照旧乐得像个傻子似的!唉,你娘这个人呐,我也真是没法儿说,性子厉害是真厉害,可这脑子,当真是不够用的,亏了你不像她!”
这人就是这样,明明是好话,却永远不乐意用叫人听着舒坦的方式说出来,非得让你膈应一下,她才觉得此生圆满一般。
薛灵镜也是实在了解她这性子,并不与她计较,反而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话其实是没错啊,她娘崔氏这个人,许多时候,心思真个单纯得叫人有些哭笑不得,难道她长久从来没觉得这事有丝毫不妥?
“眼下我正是在发愁这个。”
薛灵镜唇角抿成一条线:“我是巴不得哄我娘尽快从这不靠谱的买卖里抽身出来,可这话该怎么说?跟她说她亲兄弟这生意沾不得?那……”
“为何不能直说?”
秦寡妇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她瞧,眼睛里满是不解:“这我可就真的不懂了,你们是亲娘儿俩,怎么就不能有什么说什么,你还怕她吃了你不成?反正你是一门心思地为她好,她难道还能不明白吗?从前你在家的时候,样样事你娘都肯让你拿主意,怎地,如今你嫁了人,与你娘反而倒生分了?嗬,这可真成了泼出去的水了!”
“放你的屁!”
薛灵镜一个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可接下来,却又没话可反驳。
可不是吗?直说又如何?直接将利害分析给崔氏听就是了,她不信,便唠叨到她信为止,她们母女俩感情一向不错,即便崔氏一时半会儿不理解,总也不至于觉得自家闺女是有私心呐!
“行了行了,说不说由我自个儿拿主意,有你什么事儿?”
薛灵镜刚被秦寡妇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转脸就“过河拆桥”,满脸不耐烦地打发她走:“你说的没错,付出与得到的不成正比,就一定得引起重视才行。你的话我也会考虑,这会子你还是赶紧去忙吧,有工夫,也该替你家梁狗儿考虑考虑——不是我吓唬你,照我估计,那醉花荫只怕开不了多久了。
说起来,当初那醉花荫的买卖也是有她一份的,然而现在说起来,却恍如隔世一般,半点不觉得与自己有关。
“唔,这个事儿我倒的确要与你商量,依你说,我把梁狗儿弄来你娘的铺子里如何?”
秦寡妇脸色一正,愈发认真起来:“他最近也常跟我念叨,说是那醉花荫的生意每况愈下,眼瞧着赵庭芳的心思也不在那儿了,只怕得早做打算才行。”
“这个你同我娘商量啊,问我做什么?”
薛灵镜挑挑唇角:“反正我是没意见的,只要你两口子能帮忙赚钱,我干嘛拦?”
“两口子”三个字,成功地令得秦寡妇乐了,当下笑成一朵娇娇俏俏的花儿,心满意足地进了屋。
薛灵镜这边厢站在树下,却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心里琢磨了片刻这话该怎么说,举步往铺子里去。
正巧方才那姓周的也正起身往外走,一边迈着步子,一边回身对崔氏笑:“婶子别送了,真折煞我也。您老这么着,下回我可不敢来了,只好把这事儿托给别人来做啦!”
崔氏也跟着笑个不休,依旧多送了他两步,这才回到铺子里。
“你舅舅这人呢,平时瞧着抠抠索索的,你别说,这件事上还真厚道!若不是有他带着我,你说我上哪儿再找这么个每月能得五十两银子的好营生?不消几个月便把本儿收了回来,往后可都是白赚呐!”
可不是吗?一向抠抠索索的舅舅突然大方起来,您就没觉得不妥?
薛灵镜实在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她娘心思简单得可怕,一面搭讪着笑了笑:“娘对这买卖很满意?”
“怎么不满意?我傻呀!”
崔氏嗔她一眼:“能赚钱,赚得还不少,我又有什么可挑?”
说着她便摆摆手:“好了好了,你先别忙着招我说话,等下得了空,咱们再细说。阿锐这小子,如今真开始猛长了,这才吃了饭多久,又跟我嚷嚷着饿呢!正好,我那炉子上的汤还是热的,要不给你们一人来一碗?你也好帮着尝尝,你秦家姐姐现下的手艺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薛灵镜知道今日这话三言两语是说不完的,想了想,也便应承下来,拉着薛锐在桌边坐下了,同他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崔氏便去了灶台上盛汤,正忙碌着,外头蹬蹬蹬忽地跑进来一个人。
“薛家婶子,你……你怎么能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