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薛灵镜有种猜测终于成真的轻松感,但与此同时,却又有点无力。
说起来她心情也很复杂,明明期盼着段师哥他们能查出来一些什么,但内心深处,却又无比希望,他们什么不妥都查不出。
因为这样,或许能证明崔添福并未参与任何见不得光的买卖,崔氏也就不会陷入到麻烦中了。
可这终究只是美好的愿望而已。
“若只是偶尔一次的话,并不说明什么。”
薛灵镜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冷着脸望向孟榆:“兴许那货船上管事的人对路线和行进速度计算失误,这才使得这船在半夜方才抵达沧云镇附近,又因为这时候已然入不得城了,所以只得暂且停留在野渡口,等明日再处理接下来的事——这个说服不了我,我需要更切实的证据。”
“原本也并不是为了说服你,不是吗?”
孟榆牵起一边唇角,讥诮地笑了一声:“是你让人负责查探此事,现在段师哥他们给出的,也不过是查探的结果罢了,怎么真送到了你面前,你却又不想面对?信或者不信,都是你的问题,反正这件事原本与段师哥他们也无关,你不必向任何人交代。”
说罢他便起身了要走。
“你站在那儿。”
薛灵镜皱了下眉:“我让你走了吗你就跑?好歹这也是我的酒楼,你从我这里领着工钱呢,应当给你的东家应有的尊重吧?事情都没说完你往哪儿去?”
孟榆嘬了嘬牙花儿,脚下站住,懒洋洋地回头:“您说。”
“段师哥就只跟你说了这些?”
眉心拧成了一团。
“哦,原来你还有兴趣要继续听啊,我还以为你不想再听下去了呢。”
孟榆又是一声谑笑:“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想告诉你,沧云镇附近,到处都是野渡口,我没记错的话,你娘家所在的石板村,村外也有一个,对不对?但奇就奇在,这艘半夜每每半夜方才靠岸的‘鬼船’,每一回都是在同样的时间,停在同一个野渡口——你也知道,野渡口周边一般都有村落,最不济也肯定有脚店以及小贩,供人采买补给,这些事儿,正是我一个姓侯的师弟,在离那个野渡口不远的小饭馆儿里打听出来的。”
他清了清喉咙:“据侯师弟所言,那间小饭馆儿的人,大约每隔两三个月,就会瞧见那艘神秘兮兮的船在野渡口停留,每一次,大概都是在子时过后,船靠岸之后,却并无人从船上下来,并且,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就会离开。如果这样你还认为没有半点问题,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
薛灵镜眉心皱得都痛了:“是,这艘所谓‘鬼船’的行径的确不同寻常,但……仅凭这样,第一,无法证明这船究竟与什么不正当的买卖有关,第二,也不能证明这就是我娘与我舅舅合伙的买卖,需知,这才是我查这件事的最主要目的,否则,他崔添福就算是作死作到进了大牢,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嚯,好个铁心肠的外甥女儿啊!”
孟榆趁机嘴上占便宜,大叹一声:“其实这个也简单,虽然我们不知道那船上运的是什么,但侯师弟将那艘船的所有人查到了。”
“真的?”
薛灵镜一双眼蓦地亮了起来:“这么说我可以……”
“当然,接下来怎么做,段师哥那边等你作安排,如果你是在没抓拿,等上两天,等你家傅冲回来了在拿主意也行。”
孟榆笑笑:“不过,我还是想多句嘴。”
“你的嘴还不够多吗?说吧。”
薛灵镜瞥他一眼,因为知道这事儿有了进展,人稍稍放松了一点,呷了口早就冷透的胡桃松子茶。
“我那些师兄弟姐妹……”
孟榆仍是笑着,但不知为何,面上的筋肉却十分紧绷,就好似是遇上了叫他不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一般:“总之你注意一下,有些话,不必当着所有人来说。”
“什么意思?你要是觉得谁有问题,不如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否则,你是打算让我一个个去猜吗?”薛灵镜跟着嘴角也绷了起来,“是谁?蒲二娘吗?”
孟榆一怔:“你……”
“嗬,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与她拢共就见过一面,是没仇的,但不知为何,我就始终觉得她这个人,有点不对头。”
薛灵镜轻轻地晃了晃脑袋:“就是感觉有些怪吧,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不会吧,我猜对了,还真是她?”
“唔,我跟你感觉一样。”孟榆点了一下头:“因为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发现,我其实不该这样猜度自己的师姐,但……”
“得了啊,你孟大厨心里哪有该不该,就别装了吧。”
薛灵镜挥挥手:“咱们且不说蒲二娘,往后我避着她一些就是了,今日你去了那边,以你所见,谁是信得过的?”
“段师哥自是没问题。”
孟榆沉吟片刻:“他是我们大师兄,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却是出了名的忠直之人。另外,侯师弟也应当信得过,这个家伙出了名的闲不住没耐性,但心思单纯……至于其他人,匆匆一见,我还未能观察得太清楚,需得再见。”
“你能不能不要夸人家之前,非得先贬低一句?”薛灵镜有点无语,翻翻眼皮,“行了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快去帮老邓,等会儿闲下来,你帮我再去一趟段师哥的茶寮,告诉他我的态度——这件事,必然是要查下去的。我不想让我舅舅对我的行踪太清楚,这段时间我轻易不会去他的茶寮,便由你帮忙中间传个话,辛苦了。你且去忙,我也要回家了。”
说罢,她便站起身来,将那碟子烫面蒸饼拈了块塞进口中,手里再拿一块,就下楼往家走。
孟榆晃晃悠悠地也从楼上下来了,这时候大堂里已经挤得一塌糊涂,后厨更是忙得乱七八糟,邓胖子嗓音劈了叉,在灶台前屁股着火似的叫他:“老孟你动作快点能死不?快来帮忙,老子实在罩不住了!”
“哎。”孟榆应一声,加快脚步往那边走,走到一半,忽然摸了摸下巴,像是蓦地反应过来什么。
“他娘的,还把我当成御用跑腿儿了?说好的跑腿儿费呢?”